清晨,栎城郊区——
曦光才不过普照大地,偌大的城市仍在沉睡之中,静谧的郊区却出现了两个黑影。
一个是身材瘦小的女孩,头发长而直,却沾满了黑泥,略显油腻。
她紧紧的抿着因干燥而蜕皮的嘴唇,面无表情,身上穿着破破烂烂,明显不符合她矮小的身材的衣服,偏大的衣服上还有着不少的裂痕,可以看出树枝划过的痕迹。
女孩清了清嗓子,轻咳一声,嗓子十分沙哑,看向身旁的男人,问道:“叔,我们到了吗?”
身旁的男人大约五十岁上下,双手缠满了绷带,左臂上覆盖的衬衫的袖子也断了半截,显得狼狈不堪。
他虚弱的喘着粗气,饱经风霜的脸庞上也有许多刀痕,双颊随着他的喘/息而不断上下抖动。
男人伸手抓住了女孩的手腕,女孩皱了皱眉,没有尝试挣开。
男人努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说道:“到了。我们已经成功回家了。”
女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点头,不再作声了。
男人又迟疑的问道:“小姐,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要不要先回家告诉先生和夫人那边的事情?”
“小姐”果断的摇了摇头,唇角微翘,眼神中满是讽意,似乎对他口中的“先生夫人”有着诸多的不满。
她笑了笑,用沙哑的嗓子说道:“把我们搞成这样,不就是他们想要的成果吗?你怕他们做什么?我们既然有胆子逃出来,就是为了回来找他们算账的。”
男人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眼神中却满是贪婪的笑意。
“小姐”:“我们走吧,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找蒋伟。他要是发现我们这几天没回家,肯定知道我们出事了。现在,他肯定要急疯了。”
男人欣然应允,向和蒋伟早已约好的地方走去。
小姐伸出手,拽着他的衣角,顺着他慢慢的向前走,进入城市。
他们不敢大摇大摆的走在空旷的大街上,毕竟,梁家人发现自家小姐不见了,肯定要大张旗鼓地报案寻找。
他们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了,可不想再回去。
小巷十分昏暗,阳光似乎总也晒不进这些地方,路边蹲着几个叼着廉价香烟的烟屁股的地痞流氓。
每穿过几条巷子,都会见到许多人围在一起,高声呐喊,互相争斗。
赌博,打架斗殴都是常有的事。
梁盈是第一次走这样的路,却丝毫不露怯。
她待在梁家时,梁夫人一直反对她出门,甚至在上学时,都要特地派保镖跟着自己。
而这些小巷中的事情,都是顾洵当年曾经对她讲述过的。
顾洵并不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甚至偶尔会显得干巴巴的,对一些细节含糊了事。
但她对这些故事仍然很入迷,常常央求着顾洵给自己讲,让她对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胸。
顾洵也没有拒绝过她的请求,即使他认为这些事情并不适合她。
蒋桥自幼生活在这些被戏称为平民区的地方,熟谙这座城市中的所有小巷,对此可谓是轻车熟路,甚至偶尔还能和路边抽烟的小混混谈天。
梁盈不一会儿也就熟悉了这些小巷的规律,抓着蒋桥的衣角的力道渐渐变轻,大着胆子,听着两人的对话:
“哟,老蒋,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小混混给他蒋伟递了一根烟。
蒋桥熟稔的接过,凑着他的火,点起了烟,不打算作答。
小混混突然倾身,看向梁盈。
梁盈故作羞涩的躲在了蒋桥身后,死活不愿露脸。
小混混一怔,哈哈大笑,指着蒋桥,放肆的说道:“行啊,老蒋,艳福不浅啊,从哪里找来这么标致的小姑娘的。”
蒋桥笑眯眯地听着他的话题越来越往少儿不宜的方向走,并不否认。
蒋桥耐心的等他说完,才说道:“老钟,我托你一件事,要是有人从外面来这里找我,你记得跟他说,我还没回来,还在老家。”
老钟一愣,点了点头,满不在乎的应下了,只当他是在外面惹了事,仇家要上门寻仇了。
毕竟,这样的事在这条巷子中比比皆是,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蒋桥也不好多说自己遇上了什么麻烦,见他答应好了,又和他说了几句闲话,就往他们的出租屋走去。
肮脏的出租屋中,蒋伟还做一个来之不易的美梦,却听到了门口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他翻了一个身,将枕头盖在自己头上,试图屏蔽敲门声。
但是敲门的人十分固执,一直在坚持不懈的拍着门。
周围的邻居也被吵醒了,止不住的破口大骂,也跟着喊起了蒋伟的名字。
蒋伟实在不能装聋作哑了,只好起身,推开了门,揉着眼睛,不耐烦的喊道:“谁啊,大早上的,叫魂呢!”
他一睁开眼,睡意顿时散了,惊慌的喊道:“爸。”
梁盈从蒋桥背后走出,对他咧嘴一笑。
蒋伟的目光温和了不少,“小盈,你们回来了。”
蒋桥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自己见色忘义的儿子,率先走进门。
蒋伟看了一眼自己松松垮垮的背心,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跑进里屋换衣服了 。
梁盈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跨过门槛。
下午三点半,北辰公司员工宿舍——
顾洵再次看了一眼夏普转发给自己的信息:“下午四点,嶙峋咖啡馆。”,发出了一声喟叹。
虽然不好意思和夏普说,但自己真的有一股冲动,想要直接取消下午的会面。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他和慕林的事情。
他们没有太多的感情基础,认识也不过几个月。
顾洵不知道该如何诠释,他原本也没有打算要可能做好会和别人……开展一段未知的感情。
换一个比较通俗易懂的解释是,他有一点恋爱恐惧症。
他甚至不知道他应该如何形容他和慕林的关系,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
顾洵带好口罩,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宿舍的大门,向楼下走去。
嶙峋咖啡馆是栎城的网红咖啡馆,从表面上看起来也不过是一间不起眼的咖啡馆。
但是,这可能是整座城市中最火的表白圣地了。
顾洵的粉丝平时和他分享趣事时,也多次提到过这里,戏称自己要是以后想和顾洵表白,就会选择这里。
顾洵看着咖啡馆中的来往的人,实在是不能不多想。
但慕林看起来并不像是这么具有浪漫细胞的人,顾洵也不好多想。
幸好,自己还有半个小时,可以用来压下自己的胡思乱想。
顾洵抿着唇,推开了咖啡馆的大门。
“您好。”服务员欠身,微笑着问道。
顾洵对她点了点头,一绺长发不甚从帽檐中露出,斜搭在光洁的额头上。
服务员当即捂住了唇,眼睛一亮,压低声音,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洵洵?”
顾洵弧度极小的点了点头,将手指放在唇边,“和素人朋友出来聚会,不方便签名。”
服务员红着脸,激动的点着头,连忙说道:“好的,我会保密的。洵洵加油,北冥会永远支持你。”
顾洵目光放柔了不少,对她笑了笑,向慕林和他约好的座位走去。
慕林和林寒泽却早已在座位上等待,顾洵一怔,但还是尽量自然的问好:“警官。”
慕林不经意的抬起头,端详着顾洵的脸颊。
半月不见,甚是想念。
顾洵似乎又瘦了不少,露在衣袖之外的手腕瘦骨嶙峋,只剩下一层皮肉,附在纤细的骨骼上。
慕林不敢多加打量,只好匆匆站起身,和顾洵握了握手。
顾洵的手很凉,骨节分明,手掌大小和他相差无几。
慕林不自然的皱起眉,松开了他的手。
顾洵在对面坐下。
慕林简单的和他说了一些有关梁盈失踪的官方说辞,顾洵笑眯眯地听着,并不对他可以隐藏的内容多加好奇。
尽管顾洵根据自己对梁盈的了解,可以轻而易举地猜出来案件的进展。
林寒泽:“我们想问问梁盈的事情。梁夫人说,梁盈和你的关系很好。”
顾洵:“我曾经做过三个月的梁小姐的家庭教师,主要课程是演戏。梁小姐自发请命想要学习演戏,选我的原因可能是我比较便宜吧。”
他自嘲的笑了。
林寒泽点点头,顾洵说的和他们了解到的无异。
林寒泽翻开笔记本,继续问道:“那在你心里,梁小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有在你面前表达过离家出走的念头吗?”
其实,这个问题也只是林寒泽存着侥幸心理,加上去的。
毕竟,梁夫人也说过了,自从四年前顾洵辞职之后,梁盈没有再和顾洵见过面。
顾洵一愣,笑道:“我和梁小姐也许久未见了,若是她真的有这个念头,也不会和我这么一个认识不久的家庭教师说的。”
“不过,”顾洵怀念的笑了,“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学会走下去。”
慕林抬头,敏锐的察觉到“走下去”的深意。
顾洵:“她其实不喜欢学习这些无用的东西,梁夫人要求她一定要学,她就听话的学下去了。”
林寒泽:“那她喜欢演戏吗?梁夫人说,三个月过去了,她还想要继续聘请你教她演戏……”
“我拒绝了。”顾洵顿了顿,说道,“她不是喜欢演戏,她是想要一个人告诉她,自己该如何走,什么才是正确的方向。”
顾洵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梁盈是高功能反社会人格,智商很高,是一个被压抑的天才。而且,她不喜欢她现在过的生活。”
顾洵不再说下去了,他已经将话说的足够清楚了,至于能不能破案,并不是他应该担忧的事情。
若不是看在慕林的面子上,他也不打算说这些。
梁盈和他的交情确实不错,他也不希望梁盈出事。
从知道她失踪开始,顾洵就知道了,梁盈最终还是选择了和自己一样的路走,却没有选对方式。
林寒泽仍不死心,他的直觉告诉他,顾洵会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
林寒泽:“她在失踪之前,还有联系过你吗?”
顾洵摇头:“我的号码已经换过了,她也没有来过我的公司找过我。”
顾洵离职时,梁盈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说自己想好了,绝对不会再联系他了,要靠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林寒泽:“你知道梁盈有喜欢画画的习惯吗?”
顾洵摇头,若有所思。
绘画吗?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可以告诉明白自己的人信息,也可以宣泄自己的情绪。
顾洵:“能给我看看她的画吗?”
“慕队?”林寒泽不敢直接答应,看向一言不发的慕林。
慕林没有拒绝:“嗯。”
林寒泽拿出了照片,这都是梁夫人交给他的画。
顾洵接过照片,一张张翻过去,突然皱眉,“这不是她的画。”
林寒泽愣住了,他们也怀疑这不是梁盈的画,但是这些画上面画着的向日葵,薰衣草确实是小姑娘才会画的画。
而且,这些是梁夫人交给他们的,他们也不好质疑。
慕林直起身,慢条斯理的拿出了那天在梁盈卧室偷拍的照片。
林寒泽迷惑的眨了眨眼,慕林那天是怎么做到的,故意躲在梁夫人视线的死角拍的照吗?
顾洵接过,认真的观察着画,眉头仍在紧绷着,情况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顾洵:“目前,已经发现了多少同一类型的失踪者?——拥有同一幅画的人。”
慕林:“八位。”
顾洵看着不伦不类,甚至显得十分稚嫩的画,心不在焉的问道:“你们听说过《肠子》吗?”
“恰克·帕拉尼克。”慕林略加思考,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那三个月中,他曾经为了了解社会,买过很多书,包括《肠子》——作家集中营。
顾洵点头,将照片上的细节指给他们看:“这幅画是专门用来联系别人的,四号是失踪时间。”
顾洵看着他们,直到得到慕林的首肯,才继续说下去:“这上面甚至还写了人员,一共八人,其中有一个女孩子,七个男人。”
顾洵打开闪光灯,举起照片,遮住了一部分,演示给他们看。
他压抑的叹了一口气。
林寒泽粗略的看了一眼照片,顾洵描述的受害者的特征确实和他们了解到的一样。
顾洵拿起了剩下的照片,手在照片上飞速的变换着位置,林寒泽和慕林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失踪者留下的这些画确实很有用,暗示了失踪日期,但是现在这些暗示显然没有用处。
顾洵揉了揉太阳穴,思考自己才能让他们答应让自己介入这件事。
这件事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失踪案,顾洵不知道如何才能阻止。
这不是一般人会做的事情,就荒诞程度而言,只有顾丹阳才能选择做出这样的事情。
顾洵目光复杂的看着两人,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叹气。
慕林忽然伸出手,拂过顾洵的眉头,轻轻的按了一下,抚平了皱起的弧度,“唐突了。”
顾洵的紧张顿时消散了,紧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乱。
林寒泽认命捂起了自己的耳朵,闭上了眼。
慕林专注的描摹着顾洵的脸,问道:“想清了吗?”
顾洵平白觉得自己被轻薄了,却不好说,只好胡乱地点头:“嗯。”
慕林整了整他的鬓角,平淡的说道:“一辈子那么长,我不知道我能陪你到哪里。但在我爱你的那段时间,我还是会奢求陪你到最后。——到你不爱我的时候。”
慕林已经相当于“死”过一次了,在意的就没有那么多,既然自己还有时间,还有喜欢的人,就不必浪费了。
在顾洵吻上来之前,慕林不知道自己还会喜欢一个人。
但自己很快就想通了,他会真的为他紧张,哪怕真的是救过一个人的羁绊。
但一辈子,你能为几个人做到这么奋不顾身呢?
顾洵呼吸一滞,紧接着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慕林放开手,拍了拍装聋哑人的林寒泽的肩膀,“回去了。”
林寒泽睁开眼,还没缓过劲,不用亲吻吗?
慕林站起身,和顾洵例行公事的握了握手,突然凑近他的脸颊,“见色起意,一朝成真。”
顾洵笑了,“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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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我真的打算把cp名定为嶙峋刺骨,就是“我这一身嶙峋刺骨,连拥抱都不敢,只怕伤着你。”好了,现在可以竞猜这是谁说的。
洵洵真的越来越ooc了,恋爱中的纠结,真的让人写得头秃。不过,终于给我搞出来了。
我觉得若是洵洵没有吻上来,两个人可能都不会发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