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城城西——
旭日初升,即将入冬的阳光透过纱窗的破洞,照射入昏黑的房屋中。
贫民窟的居民习以为常地翻了一个身,拉起被子,将头埋在被窝中,准备再睡一会懒觉。
阳光照射到蒋伟的客厅拜访的桌面上,梁盈睁开了眼,毫无睡意,心事重重。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坐在床铺上,看着仍然在睡着懒觉,甚至嘴边还留着哈喇子的蒋家父子,眼神中流露出几不可察的厌恶。
梁盈轻轻的掀开床边的墙上挂着的日历,用指尖在自己画的“正”字上,再加了一笔。
梁盈伸出手,抚摸着自己刻出的两个“正”字,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不觉,她被困在这里已经十天了,没有丝毫外出的权利,只能靠报纸维持自己和外界的联系,顺便了解关于自己的失踪案的案情。
说实话,这确实很怪异,受害者本人在看着别人为找到自己而不断努力,自己却心无波澜,无能为力。
蒋桥虽然每天大清早就会选择出门打工,——贫民窟就相当于是他的老家,也没有人会关心除了自己的饭碗之外的事情,所以蒋桥格外放心在外抛头露面。——但是对自己的防备从未松懈下来。
蒋伟倒是出入自由,甚至可以进入栎城城区,给自己带回来一些自认为有趣的小玩意。
但他每次外出,都会遵照蒋桥的命令,将门锁上,还软言软语地宽慰梁盈,他们是在为她好。
毕竟,外面的人,警方,梁家,还有幕后黑手都在找她,自己若是被人看到,绝对会惹上大麻烦,性命不保。
对此,梁盈不好置喙,只得认命听从。
她倒是对逃出去这件事一刻不曾失去信心和希望,即使有人在搜捕自己,她至少还有一个人,值得她信任。
只是不知道,他档期那么忙,现在还在不在栎城。
蒋桥也很警惕,就算外出回来,同意给自己捎一份报纸,也只是正正经经的人民日报,不会夹杂其他娱乐新闻。
梁盈的手机在离家出走之后,就被那个人以会分散创作杰作的注意力,而强行没收了。
梁盈无法向外界求援,而听闻蒋桥回来之后,有不少人上门拜访,叙旧,借钱时,蒋桥都会把她赶入杂物间中,不允许她在他们面前暴露。
倒是有不少人听当初那个小哥说过,蒋桥收留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给自己儿子做童养媳,上门时,看着他都会发出暧昧的小声,死皮赖脸的想要见梁盈一面。
蒋桥多半是不耐烦的解释道:“这是我的一个亲戚,来这里借住的,小姑娘怕羞,不肯见人。”
然后,他就会把话题见缝插针的扯开,不让别人继续谈论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童养媳”。
梁盈每天除了如饥似渴地看完社会新闻的各个板面,查找梁家和警方有没有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最好加上自己的照片,就只是在家里干坐着发呆。
偶尔,还要抽出时间应付痴心一片的蒋伟,梁盈对蒋伟并无想法,最多也是对待一个普通朋友应有的分寸。
梁盈倒也想过利用蒋伟逃跑,只是,蒋桥深知自己儿子的昏头昏脑,从小就给他立下了必须听从父亲的命令的规矩。
蒋伟兢兢业业地听从父亲的嘱咐,从不越界,无论自己如何恳求,也不愿带自己出门,甚至是离开时,给自己留下钥匙。
梁盈就只好放弃了这个计划,如履薄冰般地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再说两人的态度,似乎也不是将自己当作囚犯,蒋伟平时极为爱护她,蒋桥虽把她当作透明人,也还算对自己多加照顾。
梁盈在这里的生活并不坏,甚至比真正的居民的生活更为惬意。
蒋桥突然发出了几声呓语,梁盈急忙装作睡着的模样,蒙进了被窝中。
他从冷硬的地板上坐了起来,躲进卫生间,换好了衣服,叼着烟,走出了门。
梁盈听到了厚重的关门声,悄悄从被窝中探出了头,试探性的睁开了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正对着窗户,向下,望着她。
梁盈一惊,不敢做声,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突然,窗户被人轻声地敲了敲。
梁盈不好再装睡了,蹑手蹑脚地起身,半跪在窗台边。
一张报纸从窗台的下沿推了进来,上面有一张照片,被人打了一个红圈,旁边有人用幼稚的笔迹,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是你吗?”
梁盈看到了自己的照片,日期是昨天,——蒋桥还未来得及将这份给自己带回来。
她手上没有笔,只能点了点窗户,表示“是的”,并将自己随身戴着的项链脱了下来,从窗沿底下递了出去。
她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她不敢再冒险了。
报纸被抽了回去,项链也被拿走了,那人没有在敲窗户。——那人离开了。
梁盈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能是当初见到的那个人吧,但是,他可能是自己离开这里的最后希望了。
再说门外那人,也的确是梁盈当时见到的蒋桥的旧识,只不过,他和蒋桥年少时就不对付。
青年眼高手低,又从小和蒋桥是对家,自认为自己从小到大都比对方优秀,不明白他为什么比自己混的好。
他跟蒋桥是在同一家便利店上班,这几天时常见蒋桥会绕道去一家报亭,将店里卖剩的昨天的报纸带回去一份。
他很好奇,索性今天提早到了报亭,买了一份与蒋桥同款的报纸,正巧看到了警方刚刚放出风声的寻人启事。
梁盈的照片特意没有打上马赛克,穿的衣服也是失踪时带走的那一件。
这可让他逮着机会了,急忙趁着蒋桥刚出门,就找上门了。
况且,这位富家小姐还给自己一份信物,他虽不清楚项链的价格,但定不是赔钱货,酬金给的也不便宜。
自己不仅可以挫挫蒋桥的锐气,还可以趁机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青年拿着报纸,灵机一动,绕了一条原路,进入栎城城区。
三十分钟之后,栎城警局门口——
青年紧紧的攥着手中的报纸,站在栎城警局门前,踟蹰一会,还是没有勇气推门。
毕竟是流氓出身,对警察都有着天然的畏惧感。
保安已经注意他已久了,无他,只能怪青年这一头挑染的黄毛,以及破烂的衣服太过惹眼。
况且,他已经在门口待了十分钟,目光阴鸷,也不开口说话,只是阴森森的看着警局,活像是上门滋事的。
慕林恰好走出门,准备根据自己拿到的线索,再次拜访失踪者的家人。
“慕队。”保安连忙叫住慕林,指了指门外站着的青年,“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我们要不要去赶他?”
慕林看了看他手中攥着的那份报纸,心中大抵有了数,对保安摇了摇头,推开门,径直向那人走去。
青年正愁不敢进去,就见着一人从警局中走出,不由眼睛一亮。
慕林走到他身旁,问道:“请问,先生有什么事?”
青年先是被他酸腐做派吓了一跳,正想说没事,一抬头,看见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制服,又赶紧说道:“我有失踪案的线索,让你们负责这件事的人来见我。”
青年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观察着慕林的神色。
他可在报纸上看过了,找到梁盈的话,给的酬金够他吃喝剩下半辈子了。
而令他失望的是,半个月没有查到任何线索的警方没有做出任何狂喜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仍是彬彬有礼地说道:“好的,谢谢你的支持,这边走。”
慕林倒是见多了这样贪婪的表情,面对这样唯利是图的人,他就算再过欣喜,也不会表露在脸上,予对方以把柄,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青年拿不准他的态度,只知道自己手上拿着的是重要的线索,反正他们亏待不了自己。
青年摸了摸裤兜中的银制项链,心中多了一点底气。
于是,他昂首挺胸,神气地走进了警局的大门。
慕林温和的将人请进了审讯室,和陈清交了班。
陈清从小和流氓打交道,自然知道流氓最看重的是什么,先是那一点可能微不足道的义气,再是钱,最后是撕破脸之后的狠辣。
这三点,他们大抵还勉勉强强算得上。
陈清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假装关上了监控,又坐下,身体略微前倾,问道:“说吧,你知道一些什么?”
青年虽然抽烟喝酒烫头发,但没进过警局,自然不了解其中的门道。
而那些真正进过的人,自然是不会把自己丢脸的经历说出来,全把警局的警察比着凶神恶煞靠,夸耀自己受的苦。
青年一见这阵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气势无端弱了几分,但还要强撑着锐气,说道:“我要见你们队长,再和他单独说这事。要是耽误了时间,你担待得起吗?”
陈清点了点头,向门的方向挑了挑下巴,说道:“你刚才在外面见到的那个就是,平时不管事的,我们在他手底下办事,做出啥,他都兜着的。你想见他?”
青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眼前这个看着比自己还像小混混,没个正形的人才是“领导”,一时难免有些傻眼。
监控室中的几位差点因为陈清这几句大逆不道的话,笑得肚子疼。
梵玖抹着自己眼角的泪花,决定将这份视频拷贝一份,在警局中循环播放,以儆效尤。
贺延窝在贺安怀中,肩膀一抖一抖,几日积压的疲态一扫而空。
贺安一手扶着他的肩膀,靠在他的肩上,笑得面色通红,呛得咳嗽了几声。
殷商倒是给陈清面子,没有笑出声,也不敢去看慕林的脸色。
陈清丝毫不去考虑出去之后的事,而是继续恐/吓加威胁,“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你知道吗,像这样恶意向警方提供错误线索的人,可是要判刑的。”
刚开始拽七拽八的青年终于露出了一点胆怯之色,将手伸入口袋,将梁盈交给自己的项链拿了出来。
陈清心中惊讶,接过项链,细细观察,心中早已信了三分,面上却是不显,只说道:“这只是一条项链而已,我们不会贸然相信一个流氓的话。”
他是在故意激青年,青年果然中招,咬了咬牙,站起身,说道:“你要是不信我,我带你们去就是了。”
陈清终于露出了他进入审讯室以来的第一个笑脸:“好的,多谢你的配合。我们会在一个星期之内,将酬金转到您的账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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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原本很想将梁盈定为恶毒女配的角色,但是还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