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之前,他和宫应弦还在说着情话,畅想着未来,愈是前路凶险,希望愈是珍贵,而他们对未来所有的希望都在彼此身上。
难道只有他这么认为吗?难道从头到尾,他都高估了自己在宫应弦心中的分量?
也许宫应弦没有撒谎,喜欢是真的,却也是无足轻重的,至少与他的执念相比,是随时可以放弃的。
是吗,宫应弦,所以你不在乎伤害我,不在乎放弃我……
可是邱言呢,邱言对于你来说,不是家人吗?你岂能看着她香消玉殒?
宫应弦你到底做了什么?!
任燚觉得自己就像一颗苹果,外表尚有几分颜色,内里早已经爬满了蛀虫,一如他的痛苦悄无声息地在体内蔓延,分分秒秒都在啃噬着他的血肉。
他不吃不喝不睡觉,只是在反复回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像入了魔,理智和情感的斗争几乎要把他撕碎,他甚至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知道这两天不停地有人来见他。关心他的,诸如曲扬波、严觉、中队的兄弟们,关心案子的,诸如赵队长、郑培,他看得见他们的表情、听得见他们的话,可他无法回应,不敢、不愿、也不想回应,他该说什么呢?连他自己也想不通的事,他要如何回答别人?
为什么宫应弦要这么做。
是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些人还在问他为什么,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宫应弦会允许坏人向邱言、向自己开枪?
为什么宫应弦会为了抓到紫焰、为了复仇,连他们的命也不顾?
为什么宫应弦可以前一刻暧昧动情,后一刻又冷酷无情?
所有繁杂的、混乱的剧情和画面,都渐渐弱化,最终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只剩下宫应弦的眼睛。
那双眼睛,有过傲慢、羞涩、深情,也有过狠戾、阴冷、疯狂,宫应弦是多面的,他以为自己爱这个人所有的面,如今才发现,那个会毫不犹豫开枪杀人、会利落地挥动匕首割喉的人,其实已经超出了他对所爱之人的认知范围,最终成了他无法承受的梦魇。
“对不起。”
这是宫应弦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刺耳的三个字。
原来痛苦和恐惧到无法面对时,人真的只想逃避。任燚就“逃”进了自己的躯壳,龟缩起来,并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络。
到了第二天,郑培终于失去了耐性,拎着任燚的衣领朝他大吼,试图将他“唤醒”。
曲扬波冲了上去,要不是旁边有人劝阻,他差点就要和郑培打起来。
任燚的保护壳被晃出了一条裂缝,他终于直视郑培,用那双茫然又浑浊的眼睛,无比疲倦地说:“你想问什么。”
郑培整了整衣服,怒道:“我还以为你能装傻到什么时候。”
任燚沉声道:“有他的……消息吗。”
“这话正是我想问你的。”郑培冷道,“你帮助他躲避警方搜捕,帮助他交换人质,最终帮助他再次逃跑,你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去找紫焰了。”任燚喃喃道。
“说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任燚用浮肿的眼睛看了郑培一眼,又看了看一脸忧心的曲扬波,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可以躲一时,躲不了一辈子,早晚他需要坦白,不是像自己,就是向警察。
他哑声说:“给我一杯水。”
曲扬波倒来一杯水,喂任燚喝了下去后,主动离开了病房。
屋里只剩下郑培和任燚俩人后,郑培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任燚——哪怕椅子就在一旁,郑培也没有坐的打算,而是用身高给任燚无形地施压:“说吧,如果你现在还不张嘴,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你想知道什么。”任燚知道自己现在依然不会对郑培知无不言,但这一回不是为了宫应弦,而是他也担心郑培别有图谋,在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时候,至少把底牌藏起来。
“全部。”郑培加重语气,“你知道的全部。”
任燚看着郑培,目光有些空洞,“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邱队长是怎么死的。”
“……”任燚没想到郑培一上来就捅了他最狠的一刀,他顿时不知所措起来,面上浮现痛苦与悔恨。
郑培冷道:“很内疚吧,很自责吧?你心里明白,如果不是你包庇、协助宫应弦,邱队长应该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