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中,凌鹭拉着卫清忧的手,笑道:“等会就要上殿了,怕不怕?”
卫清忧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凌鹭愈发握紧她的手,彼此间都有了安全感。
卫清忧见四下无人,娇嗔一句:“古往今来都未曾听说皇帝上朝,却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凌鹭朗声一笑,说道:“在你面前,从来没有什么皇帝,若我真的端着皇帝的架子,在外头,你对我诸多无礼,早该治了你的罪。”
说罢,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惹得卫清忧羞答答瞪了他一眼。
“走吧,话那么多!”卫清忧骂了一声,牵着他就要往前,却被凌鹭拉了回来。
“你知道启祥殿在哪里吗?”凌鹭问道。
卫清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头一回进宫,宫城这么大,她根本不知道东西南北的。
凌鹭叹息一声,将她拉了回来,自己率先上前几步。
“还是我带路吧,小路痴。”
“……你!”卫清忧还想说什么,却被嘴含笑意的凌鹭拽着走了。
启祥殿上,卫傅一听李明元的话,就知道他是在暗讽自己趁着皇帝不在把持朝政,他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说道:“多谢李大人的贺喜了,若真按李大人之言,那本相确实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本相才是最羡慕李大人的那一个啊。”
李明元一抬眼,将遮住自己眼眸的狭长眉毛撩了起来,他平静问道:“不知卫丞相何出此言啊?”
卫傅继续说道:“本相身为当朝丞相,先是辅佐了先帝,而后现在又被皇上器重,肩上的担子重得本相实在喘不过气来,不过皇上器重本相,才总是将许多事务交托,本相又不能推脱什么,不像李大人了,整日逍遥自在,在府上冲茶赏花逗鸟,好不悠哉,真希望本相以后老了也能似李大人这般,在自家府邸颐养天年,无事一身轻啊,而且大人年岁接近花甲仍老当益壮,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知晓,身体如此康健,耳聪目明,难道还不让本相羡慕吗?”
卫傅这话弯弯绕绕许久,却是在暗讽李明元许多。
一则是说其不受皇帝器重,故而不比卫傅忙碌,方才他出口恶言是在嫉妒卫傅;二则是说李明元老了,迟早会退出朝堂;三则是在暗讽李明元这么老了还不老实在家品茶逗鸟,反而国都遍布耳目,他才是那个企图把持朝政的人。
李明元活到这把岁数,经历了诸多明枪暗箭,他怎能听不出卫傅话中的诸多用意,一瞬间气得一口气差点吊不上来,一颗心脏险些受不住。
他气哼哼的,指着卫傅,手指抖了半天,却冷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急火攻心。
礼部尚书裴蔺连忙扶住他,“大人,李大人!快,快先喘口气!可切莫太激动啊!”
卫傅冷眼瞥了一下,转过头去,挺着腰板却火上浇油了一把。
“方才本相还夸李大人身体硬朗,非比寻常,现在李大人可千万要挺住了,别突然有个好歹昏死在这启祥殿上,一来打了本相的脸,二来冲了皇上的晦气,三来搅了一场好好的早朝,实在有害无利。”
李明元咳嗽得愈发厉害了。
这该死的卫傅,迟早拔了他的舌头!
裴蔺着急得很,见卫傅还不饶人,连忙说道:“哎呀卫丞相,您就少说一句吧,李大人若真出了个什么好歹才是对谁都没好处呢!”
卫傅敲了敲嘴角,一脸正经地退了几步,假装自己没什么事。
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许多人围了过来,正当探查一二时,只听一旁的恭亲王发话了。
“来啊,给李大人搬张椅子,再端些热水来!”
恭亲王自卫傅进殿时便在一旁隐隐观察其一举一动,关于他和李明元和风波自然也不曾错过。
见李明元被卫傅气得几乎半条命都要没了,他简直是要拍手叫好了。
虽然他也不待见卫傅,但是李明元这个老东西实在太猖狂了,仗着在先帝面前有过功劳,自新皇登基后每每倚老卖老,更是屡屡有逾越之举,简直不知死活。
现在李明元不过是被卫傅三言两语就气成这样,恭亲王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他巴不得卫傅再动一动那张厉害的嘴皮子,多说几句,最好说得李明元直接在这启祥殿上被气得一命呜呼那才好呢。
这样一来,中宫之位就非自己女儿莫属了!
底下的人刚把椅子和热水准备妥帖时,就听后头一声太监的尖嗓子起了来。
“皇上驾到――!”
众人一听,连忙七零八落地跪了下去,李明元因为身体原因,故而仍就坐在椅子上,他手抖着一碗热水还在不急不忙地喝着。
太监小竹子迎了一位身着明黄龙袍的翩翩男子一道登上那金銮宝座上。
此时,卫清忧趁着众人都低着脑袋的功夫,挣脱了凌鹭的手,待凌鹭落座于龙椅上时悄悄钻进了龙椅后头的屏障之后。
凌鹭挺起腰板,一脸严峻,他见卫清忧已经藏好,便让小竹子站在一旁,他清了清嗓子,大喊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一落,文武百官这才提着衣摆小心翼翼站了起来。
许久未见凌鹭,也许久未上早朝,所有人一下子都有些不适应,故而一瞬间大殿上沉寂一片。
小竹子收到凌鹭的眼色,于是再度嗷了一嗓子。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礼部尚书裴蔺见李明元还在喝水,他思虑片刻,连忙站了出来。
“皇上,臣有事启奏!”
凌鹭笑了笑,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好一个礼部尚书!
凌鹭不动声色,问道:“裴爱卿如此着急,想来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是啊皇上,此事确实兹事体大。”裴蔺想着,若再耽搁,他家里那些未出阁的女眷可就要过了订人家的好时候了,可不就是天大的事情嘛。
凌鹭摆了摆手,抢过裴蔺的话说道:“不妨让朕猜猜,难道是南边发了大水?”
裴蔺摇了摇头,“不是的皇上。”
“那就是北边闹了旱灾?”
裴蔺一时间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只好诚实地否定道:“不是的皇上。”
“那不然,莫非是封地上的藩王起了反心?还是凌隐此等孽徒尚有余党混于民间?”
说这话时,凌鹭特意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的海王爷。
若说凌鹭不待见恭亲王,全因恭亲王办事往往仗着自己是皇叔而不听话,那这位老谋深算的海王爷,比之恭亲王在凌鹭心里,却是更让凌鹭不舒坦。
凌隐生前一直是海王爷效忠的对象,常年在外带兵,海王爷早把凌隐当作下一任皇位的候选人了,故而凌隐被召回宫后囚禁起来,海王爷更是第一时间马不停蹄就要造反,只可惜,你有张良计,对方却有过墙梯,谁都想不到,一向不问世事的国宗门会突然暗中出手帮助凌鹭,让这个一向不曾被提防的二皇子抢了先,还未等海王爷到达,凌隐的人头已经被高高挂起了。
海王爷只好按捺自己一颗愤恨之心,眼看着凌鹭登基,自己则返回国都潜伏在先帝所赐的府邸中等待时机。
对凌鹭来说,海王爷一直是一块心病。
偏偏他藏得极深,几次上朝都甚少发表意见,不过是走个过场就整天缩在府上了。
凌鹭到底是高估了海王爷,当他提及凌隐时,只见海王爷的手背上青筋暴跳。
凌鹭冷笑一声,并未说什么。
裴蔺脑门有些汗水,他摇了摇头,“不是的皇上。”
凌鹭歪了歪身子,“又不是?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朕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了,这叫朕十分好奇,裴爱卿,那你倒是说说,到底要奏报何等大事?”
裴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什么圈套,他颤颤巍巍说道:“回禀皇上,是,是关于您立后娶妃一事……”
“大胆!”凌鹭忽然双目一横,大发脾气。
裴蔺连忙跪了下去,脑袋伏在地上不敢出气。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凌鹭怒道:“枉费朕在这里着急,还以为这段时间出了何等大事,原来竟又是因为此事吗?原来在你裴蔺眼中,朕立后娶妃比那些天灾人祸还要厉害,你这是把朕比作贪图美色的昏君不成?还是说,朕若不立后娶妃,没了后宫协助,朕这江山就要亡了,朕就当不好一个皇帝了?!裴蔺,你说!”
突然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裴蔺万万想不到,他背后一瞬间冷汗直冒,只得拼命磕头。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不是此意啊皇上!”
砰砰砰的磕头声在大殿上一瞬间十分响亮,眼见裴蔺出师不利,那些原本想尾随其后一并跳出来为其助力的人,都缩了缩身子,吞咽着唾沫瑟瑟发抖。
屏障后的卫清忧头一次见识朝堂上的唇舌交战,不禁被惊了一跳,又瞧见不同往日的凌鹭,穿上龙袍坐在龙椅上,如此先发制人,厉害得让卫清忧一颗心脏狂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