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苏伟抿了抿唇,略带探寻的目光望向四阿哥,“那,这次的差事,咱们也要争一争吗?”
“那是自然,”四阿哥抬眼看向苏伟,“带兵除寇,建立功勋是小,能在军中培养势力才是关键。老八是决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爷更不能白白看着他的势力继续壮大。更何况,爷在地方势力单薄,对年羹尧的把控更不算严密。若能接下这次差事,起码日后,不用受制于人。”
苏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马车到了王府门口,正碰见太监萧二格在台阶上转来转去。
“奴才给王爷请安”,见到四阿哥走近,萧二格忙俯身行礼。
四阿哥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萧二格侧过身子,冲苏伟频频挤眼睛。
苏伟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跟着萧二格走到门柱后头,“怎么了这是,干嘛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哎呀,”萧二格原地转了一圈,罕见地露出一副愁容,凑到苏伟耳边道,“刚刚来了几个人,口口声声要找姓苏的公公,正好被我碰上,我给领到前街胡同的茶馆去了。”
“找我?”苏伟一派淡然,“是吉盛堂的人吧,你直接告诉小英子——”
“哎哟,不是,”萧二格打断苏伟的话,“要是吉盛堂的人,兄弟能不认得吗?是一个老太太和一对夫妇,还带了个小男孩。”
“老太太?”苏伟扬起眉梢,“一个老太太找我干什么?”
萧二格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口气,凑到苏伟耳旁这样那样说了一通。
“什么?”苏伟声音一扬,吓得萧二格一蹦,“她她她她说,是是是是我娘?”
“可不是唉,”萧二格一拍大腿,“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听说您有家人啊。原本还以为是上门打秋风的骗子,后来一想,谁胆子那么大敢骗到王府里来啊。这不细细一打听,倒有个七八分像。我怕惊动了府里的人,回头传您的闲话,就赶紧把人送到茶馆去了。”
东小院
四阿哥坐在榻子上,望着窗外。张起麟端了茶水进来,俯身请安。
“苏培盛是干什么去了?”四阿哥接过茶碗,微微皱起眉头,“我看见萧二格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是不是府里又出什么事儿了?”
“额……”张起麟踌躇了片刻,小心翼翼道,“不是府里的事儿,是是苏公公他,他家里来人了。”
“家里?”四阿哥错愕地抬起头,“他家里还有人吗?”
“这个,”张起麟搓了搓袖子,“奴才们也没听说过啊,本以为苏公公是父母双亡呢。可听萧二格说,这回来的就有苏公公的母亲。好像是因为当初发生了什么误会,以为苏公公没能熬过净身,不久又举家迁回了祖籍,这才二十几年没有联系。”
四阿哥面露恍惑,呆坐了片刻,放下茶碗道,“你让小英子带一百两银子去,就说是本王赏的。”
“嗻——”张起麟刚要俯身。
“等一下!”四阿哥摆了摆手,“还是先不要了,免得吓到人家。等一等,等苏培盛回来再说。”
“是,”张起麟偷瞄了一眼四阿哥,俯身退下。
胡同茶馆
萧二格把苏伟引进最里头的包厢前,刚一推开门,一声哀嚎就惊得苏伟连退三步。
“娘的小二啊,”年过半百的老太太王氏连人都没看清就扑了过来,萧二格连忙挡在苏伟身前,把人架开。
“我说老太太,咱们得先把人认清楚再说吧,”萧二格扶住苏伟,苏伟这才有功夫看清包厢里的人。
长相淳朴的青年男子,应该就是苏伟的“三弟”了,虽然年纪比苏伟小,但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粘上胡子,说是苏伟他爹也有人信。
头上别着素银簪子的“弟妹”乔氏,抱着个直蹬腿的半大男孩子,冲苏伟羞涩一笑。只可惜,那副把苏伟从上打量到下的眼神,实在是过分贪婪了。苏伟不用支起耳朵,都能听见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倒是这个一直抹眼睛的老太太王氏,苏伟还一时看不太透。这几个人的装束虽然朴素,但远远够不上穷酸,衣服够厚实,外衬也没打什么补丁,老太太的手腕上,还带着只成色不错的玉镯子,在乡里乡间应该也是大户人家了。
心底有了底儿,苏伟也镇定了下来,缓步走进包厢,在靠窗的茶座坐了下来,“我进宫已经二十六年了,幼时的事儿都记不大清了。”
“是,你进宫那年才八岁,”王氏挨着苏伟坐了,从一旁的包袱里掏出两件打补丁的小衣裳,还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弹弓,“当初家里穷,你父亲又重病,你那时候虽然人小,但特别孝顺。隔壁村有个在净身厂做师傅的,你就非要跟人家走,口口声声说换了银子给爹治病。娘一开始是咬死了口不准的,可后来看你们兄弟几个,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娘就想,与其在家活活饿死,倒不如跟人家走了,进了宫,好歹能吃上几顿像样的。可谁知——”
老太太捂着帕子呜咽出声,苏家老三也红着眼眶,拍抚着自家老娘的背。
苏伟靠在椅背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起,人都说血缘是世间最奇妙的东西,可为啥他这幅身体一点感觉都没有。
王氏哭了半晌才长出了口气,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抚过那两件小衣服,苏伟这时才微微察觉到了一点暖意。
“等我们听说了你的消息,你爹一口气没上来,当晚就——”王氏捏着帕子摇了摇头,“娘勉强撑着给你爹料理了后事,又求着邻居借了板车去乱葬岗上找你。可是,可是,娘找了一天一夜,就只找到了一身带血的衣裳。当时,娘真是不想活了……”
“娘,”苏家老三低着头,一下一下拍着老太太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