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浓打了个呵欠斜睨了他一眼,小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哦,对,上次你的存折都给我了,要生活费?存折在那边抽屉最下面的袋子里,你自己去拿。”
“不是,我用钱的地方不多,手上还有点零钱。”
“哦。”
霍庭纠结了一瞬,又喊她:“浓浓......”
“嗯?”
“我......要走了,家里辛苦你了。”
“还不是跟以前一样。”沈华浓嘟囔了一句,他这么磨磨唧唧嗓音又低,将她的瞌睡虫又勾回来了,这会儿眼睛都快要闭上了,“按眉心好像真的有点效果。”
霍庭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道:“以后晚上太晚了就别回来了,去我宿舍去住,那边离得近省的来回走......我跟司机约好的时间是四点半,现在还有十分钟,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沈华浓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打起精神看他,光线昏暗,他又是背光,只能看见那两点幽幽眼眸,她想了想,道:“你好好工作,不要太累,自己找时间休息补觉,按时吃饭,对了,不要出去花天酒地。”
霍庭:......
好不走心的交代。
好官方的陈词滥调。
霍庭心里有些凉,觉得是指望不上她了,他自己给订个小目标:“等我回来,我们住一起吧,你搬过来好不好?”怕她不答应,他又补充道:“昭昭下半年都可以去托儿所了,住在那边上幼儿园上学都比较方便。”
沈华浓嗯了声。
霍庭终于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你再睡一会,我走了。”
回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他摇头失笑,然后再次蹲下来,在沈华浓唇上啄了一口,然后起身出去了,带上门出来用井水飞快的洗了个澡,整个人精神了不少,看看时间来不及了,他心一横将换下来的脏衣服留在木盆里了,只来得及洒了皂粉兑了水。
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衣服泡着也不管吧?
幻想了一下家有贤妻帮着打点生活的美好前景,霍庭最后看了眼关好的西屋大门,然后,拎着个包就往村口跑步去了。
沈华浓起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天光大亮,要不是枕头下的电话号码和放在桌上的照片,她都以为霍庭回来就是一个梦。
看了看电话号码,又欣赏了一会照片,她就拉开抽屉,将这跟写着陈志的通讯地址的那张纸条放在一起了,等哥哥帮她写了信,就一并把照片寄给陈志吧。
从屋里出来看到泡在桶里的脏衣服,沈华浓掐着下巴尖轻笑了一声。
啧,男人。
这就打算使唤她了啊?
劣根性么,是个人他都有,她也有啊,他能包容她的,那她宠着他点儿也无妨。
女人么,该大气的时候还是得大气,不能跟他一样斤斤计较。
沈华浓今天可见着霍国安这个大忙人了,自从听了她的建议之后,他就消失了,几天不见,他比之前又黑了一个度,整个人黑得锃亮,但是精神比以前都好。
声如洪钟的跟沈华浓说这几天的战果。
“农场那边联系过了,他们有西瓜桃子和梨子除了上缴的任务,自己支配的还有一些,他们产量高倒是不很缺粮食,我们想要的话只能去买,我琢磨着果子价格贵,还是先看看农户家里有没有能兑换的,实在是口感甜度跟不上再去买,也没把话给说死。”
“跟柿饼作坊那边说好了,他们削下来的柿子皮和不成形的柿饼都给我们,用来换我们的代食品。他们有个柿子林,再等一个半月就能采收,我去看过了柿子的品相也挺好,都是老柿子树产量高,价钱比农场的那些精贵东西便宜多了。”
“......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除了农场那边,其他村社里基本上都答应跟我们用代食品交换。”
沈华浓没什么意见,不要钱的话一堆一堆的将霍国安给夸了一通。
霍国安叉着腰感叹道:“就咱们青石镇周边的公社都跑了一趟,大概有个数了,就是觉着吧,大家还是太穷了,数量还是不够。”
沈华浓安慰道:“这事也急不来,咱们也没指望一开始就有大批量的业务,一开始对数量要求也不高,这个倒是不着急,等真打出明堂来了,让报社给宣传宣传,联系到省里的食品厂,有了路子,到时候就不愁了。”
“这倒也是。”霍国安也知道自己是心急了,有个念头就巴不得明天实施,后天就能成功。
实在是沈华浓给他画的大饼太美味了,他看着心里就火热,这几天都亢奋得没怎么睡着,人跟打了鸡血一样,人这辈子总要拼一拼的,以前是没机会没想法,思路打不开,现在思路有了,目标有了,他霍国安没准也能有扬名的一天。
“怎么样?幺婆,我感觉可以开始开始实施了,这代餐饼代餐粉不能跟饼干比吧,但是比炒面还是好吃多了,一点不拉嗓子,用水一泡香得很,特别是那个加了芝麻的配方,我就特别喜欢,以前没饭吃的时候粗糠都吃,比起来这个真是好多了,大家绝对能接受,你放心吧。”
见沈华浓还在沉吟,没有马上接话,霍国安这才道:“主要吧,还有个事儿,昨天去镇上那边领导还说呢,我们东边没受灾,让大家咬咬牙将秋收的收成按原来的任务粮计划交上去。”
“先前下达的产量任务还说呢,看今年受灾少交两成,现在这两成按时按量的交了,用来补河西交不上的缺,要是达到任务粮数量了,多的就算捐给河西的,总之一个宗旨,大家都不能拖省里的后腿,任务粮要交,我们的同乡也不能找省里找国家打秋风,我们自救。”
“可家家户户都指着这两季收成,夏收被泡了一些,秋收又毁了一半了,就指望任务粮少交一点呢,昨天龚主任逼着大家伙表态立军令状,本来打算大家伙抱团诉诉苦,多保一口算一口,没想到有几个瓜怂直接给报了数,
轮到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就给龚主任将计划给透了个底,他也没把话说死,就说先看看,要是真能行,他就给上头反应,让我们公社换个法子做贡献不多交任务粮了,但这事不能再拖了,我们镇不能比别的乡镇慢,得让市里看见我们的态度。”
还有这事,沈华浓哭笑不得,对这种舍小家顾大家的情怀她......
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可能她还是太自私了吧,当自己都吃不饱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有这个觉悟。
得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作为一个想要走在时代尖端的弄潮儿,就算心里有这么不时代的想法,也绝对不能说出来或者让人看出来。
沈华浓点点头,一脸正气的道:“支持建设、回报社会人人有责,不能推迟,我本来觉得准备还不够充分,粮食储备还不够,刚开始肯定得多准备一些的免得手忙脚乱,既然这样,你抓紧准备起来吧,先从咱们村里开始,能运转过来就往周边开始推广吧,你们自己好好拟定个兑换标准,后续再根据储备数量及时调整着收吧。”
“......那行。”霍国安有点心虚,犹豫着问道:“幺婆,你不会觉得我觉悟低吧?”
沈华浓一本正经的安慰道:“你现在是公社主任当然得为公社着想,等站得更高才需要考虑更大的。”
霍国安:所以呢,幺婆,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说我格局小?
沈华浓:你自己体会。
商量完,沈华浓就带着昭昭上班去了。
今天医院里关于孙刚那事的热度还没有完全过去,不过因为医院力压孙刚的这件事造成的不良影响,禁止医院职工在上班时间公开议论,又打了横幅大力宣传青蒿素提取成功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所以这事才没像昨天那么反应激烈。
因为影响实在是太坏了,孙刚又是急诊医生,很多急诊科病人因为无知,担心自己跟他面对面接触过就被传染上了病,讨着医院要说法,所以医院将孙刚昨天的x病检查结果单直接给贴在公告栏上了。
虽然在医院范围内洗刷了他有病的事情,但这件事到底还是传出去了,至于不明真相的人怎么想,医院就管不了了。
不过哪怕证实了孙刚没有脏病,但他犯的那件事,却是有“铁证”的,公园扫洒老太太就是咬着他不放,他这个罪名除非有什么大逆转,不然是很难洗刷掉的了,因此,医院方面将他给开除了。
这件事还有个案中案。
孙刚在化验结果出来之后就告沈明泽对他下药,让人误会他有病,不仅伤害了他的身体,还侵犯了他的名誉。
这件事情呢,它的确是真相,但是孙刚他说不清楚啊!因为沈明泽伤害他的时间和地点、内情,都被死咬着他不放的柳如意老太太和一个从未见过的“见义勇为者”给霸占了,结果就是,他就算是说出真相,现在都没人肯相信。
而柳如意这个假受害人年纪大了,再加上她的出身,她也不担心什么名声问题,她杜撰出来的“事实”,因为只换了个受害人名字,其他的都是真实的,所以孙刚根本找不到破绽去反驳对方。
现在他报复不了张小红,报复不了张海山,唯一有点指望的就是报复沈明泽!他能做的也只能临时瞎编一段恩怨。
但是因为这是在重压之下临时编造的谎言,自然是丝毫经不起推敲,别说公安怀疑,就是孙刚自己刚说完沈明泽伤害他的时间是昨天晚上放学之后,马上就觉得有破绽。
有人看见他是单独离开的,很容易被人揭穿,所以这个时间站不住脚。
他慌里慌张的又将时间改成了中午,然后想到沈明泽那个药水的起效时间,万一他现场证明,他又暴露了,所以时间又被改成了在晚上放学回家遇见的路上。
其实这个时间也靠不住,他是骑自行车,肯定比对方走得快啊,而且也不知道路上还有没有什么人证。
他改来改去,但时间地点依旧说不清楚,漏洞百出,险些把自己逼成神经病,更是直接把问话的公安给弄毛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底有没有人伤害你,还是你自己有什么病就是检查不出来?!”
“你不会是故意攀咬诬陷别人吧?”
“这种时候还死不悔改,妄想借故报复,我看你是......”
孙刚:......
他放弃了。
不过,公安局还是依照程序派人去乡村大夫学习班走了一趟。
沈明泽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所以他并不慌张。
面对孙刚的指控,他表现得有些诧异,当然这也不全部是装的,他是真的没想到孙刚最后就指控了他这么点儿事?比他想象中的要罪名要轻了许多,而且这个指控也根本就站不住脚。
他直截了当的否决了:“没有,他说的除了对我有偏见当面侮辱过我,我对他有成见这一点之外,其他的都是假话。”
要查清楚很简单,两个公安随便问了问,就排除了沈明泽的嫌疑。
中午休息时间孙刚一直跟别的老师在一起,晚上放学后他就匆匆骑车走了,这番问话甚至都没有惊动培训班上的同学,就办公室几个老师就给沈明泽作证解决了。
至于说孙刚和沈明泽路上可能遇见,存在单独相处的可能,谁还会为了一个品德败坏的禽兽,用这种有罪论的腔调去质疑一个优秀的年轻人?
是的,沈明泽已经是竟市改造成功的先锋人物,今年的竟市代表,都已经上了报纸了。
公安象征性的记了几笔,就走了。
沈明泽出去被问了半节课的话,小周和老钟就忐忑不安了半节课。
他俩是今天才得知孙刚被抓的事情,昨天孙刚没课没来,他们是半封闭的学习,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今天孙刚的事情都传出来了,差不多是轰动全城,他们也就知道了。
两人第一反应是庆幸没有真的讨好他跟他有什么关系,现在听班上同学讨论说救人者会得到见义勇为英雄表彰之后,他们心里就开始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当时他们也应该站出来的。
又见有两个公安过来叫沈明泽出去,态度看着也不差,这俩人心里就认定被表彰的人一定是他,羡慕沈明泽的同时,也在心虚害怕,他们担心沈明泽说出当时他们俩见死不救的事。
尤其是小周他还当着沈华浓的面,说了跟沈明泽划清界限的言论了,他不光说啊,昨天他还真的做了,都没有跟沈明泽一道走,这种事情传出去就是个道德污点。
下课了,他俩见沈明泽面无异色、泰然自若的回来了,就将沈明泽拉到一边去打探公安找他是为了什么事。
沈明泽现在已经看清楚这两人的品行了,本来一句话都不想搭理他们,但想想这两人也算是头一批对他示好的人了,他们因为跟孙刚有利益冲突,不敢得罪人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前天晚上如果不是他手上刚好带了药,还有张小红够硬气,是极有可能好心救人反而被拖进泥淖之中。
于是,忍着脾气道:“还不是孙刚的那件事,公安问起我情况,我就说下课后跟你们一起走了,路上什么也没有看见,别的也没有说。”
小周还有些狐疑:“人不是你救的?”
沈明泽心里冷笑,面上淡淡:“我要是承认,那置你们俩于何地?”
小周还怀疑人真的不是沈明泽救的,也许他想救的时候等来了其他人,还想再问什么,被老钟给拉了一把。
不管沈明泽救人与否,至少他的态度是摆出来了,是真的想救人来着。
老钟赔笑道:“小沈,谢谢你,咱们......”
“没什么。你们不用谢我。”沈明泽面无表情的拒绝了对方的攀交情,为了吓唬这俩货,道:“现在公安在调查路上还有没有别的人证看见孙刚行凶,我觉得就是在找见死不救的人,以后这种事就算不想沾上,至少能够帮着找人吧。”
“我们知道了,”老钟赶紧点头,“刚才就后悔了,真的,是不是小周。”
小周闷闷的点点头,“嗯”了声。
“好了,这件事就算了,以后都不提了,就当是个教训吧,没事我就去食堂吃饭去了。”沈明泽说。
“等等,小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连着几天吃食堂你还没够啊,走,今天我跟小周请你下馆子,我们在城里学了这几天还没有去过呢,眼瞅着这次学习班都要结束了,去大方一次。”
“我不去,你们也不用破费,你们真想去的话,就自己去吧。”
老钟给小周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的将沈明泽架起来,道:“走走走,今天必须得去,你不去就是还在怪罪我们,今天就当是赔罪,我们是真的知道错了,看看,我俩都带了粮票和钱,我们整两个菜还是吃得起的。”
“培训班的课今天上午就都结束了,你刚才没来,老师都说了有事的中午就能走,下午留着就是大家互相讨论,交流交流感情,传授一下下地看病两不误的经验,这些也不怕耽误,我们再整点酒喝上两盅。”
沈明泽被他俩给拉走了。
他们三人刚离开,梁玉萍就从跟他们相反的方向过来,进了这培训基地的院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