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却一路倒退。
想到这里,张清月不由得叹息。
手机屏幕上,张江南已经发来密密麻麻的文字,无须仔细去读,沈河也能猜想到是什么内容。太平洋那边发生的故事也非她所愿。曾经受万人追捧都把持得住,难得动了凡心,却落得这般下场。
扣住车门的手终究暂时停一停。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提。能办到我都会尽力,”放在往常,沈河这话也就说说而已。但多年恩情不可磨灭,他少有地认真,“你想去良宜,有什么想了解的,沈稚也会愿意解答。”
息影如此之久,又彻底脱离了内地市场。其实倒也不是绝境,只不过,就算不愁没戏拍,也会担心质量下滑,失去曾经的风采。身为演员,张清月的压力可想而知。
一时之间,听到这样体己的言语,脆弱从泉眼涌上来。
张清月低着头。
好久的好久,她沉重地呼吸着,压抑住内心的裂缝,努力说:“唉。你说,我怎么就——”
今天不想听人诉苦。
沈河打断她,淡淡道:“没事的,也不算从零开始。很多人都在等你。”
他们是在学校里认识的。一开始,在她眼里,沈河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然而都说外表是人际交往的敲门砖,这话一点不差,他长得太出众,她也难免多多少少放些水。
后来渐渐熟络,感官上却恰恰相反,原来他这么难交流的吗?她感到越来越陌生。
张清月说:“……你也是吗?”
你也在等我吗?
沈河默不作声,又回忆起曾经在戛纳国际电影节摘得奖项的影片,其中张清月扮演的少女像风一般泣诉。那样的水准,那样的才能。
“你应该振作起来。”他说。
心变成落地的石头。
张清月愈发埋下脸,泪水却不由自主停止溢出。她说:“好。”
见她终于平复心情,沈河也算放心,开门下车。催促的电话又打了一次,总算得到回音。最终事情按照安排进展。
走之前,张清月透过车窗看他。她眼眶有点红。
不算道别,沈河只是说:“多关心你爸爸,他很担心你。”
沈河独自驾车回家。
透过车窗看到桔红色燃烧着的夕阳,他静静地望了几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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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审查,多方面考虑,《清梦》后期宣传和播出都改名为《不如意门》。
“如意门”是宅门的意思。“清梦”说的是名门望族的女子在追求幸福生活的过程磕磕绊绊、最终醒悟一切徒劳。
“不如意门”,这名字再合适不过。
拍摄期间不觉得,拍海报与剧中同辈分的角色并排坐着时,才觉得这部剧设定的有趣。
正牌夫人被姨娘们包围,沈稚坐在最中间,却是年纪最小的。
站着或蹲着的小辈们反而跟沈稚年纪差不多。
她格外醒目。
只需一个词解释原因,大女主剧。
沈稚担当得起。
拍摄日程表上,沈稚迎来假期。
真的休息不可能。她还有别的工作,只不过总算能喘口气。
这一天白天还有戏要拍,沈稚在看剧本,垂着头来回念念有词踱步,活像中了邪。
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
她自觉事不关己,根本不关心,也不想理睬。然而动静一直持续到门前,也没有人阻拦。紧接着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带进臂弯。沈河将诱骗水准调到最大档:“想不想我?”
风平浪静被打破,即便上一秒还在诧异,下一秒,沈稚就换上含情脉脉的神情。一双眼睛,有些雀跃,又透着无可奈何的好笑。谁也看不破是真是假。
“你怎么来了?”她说。
同一时间,他的问句盖过她声音:“好像又瘦了。”
陪他深情相拥、你侬我侬了一分钟,工作人员一离开,他们就话不多说,推开对方。
沈稚毫不留情到一旁去喝水,杯口漏出一双眼睛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想干嘛?”
沈河靠在桌边,惬意到不行。助理自觉倒水过来,他接过喝了一口,说:“不干嘛,来转一圈。到时候一起回去。”
她颔首,不再追究。
他却忽地咬牙切齿记仇:“你竟然敢算计我。”
刚刚进剧组,剧务跑来做了好一会儿工作。对方碍于情面,不方便直说,殊不知沈河最烦弯弯绕绕,于是忍耐了好一通,这才知道沈稚大冬天里“花粉过敏”的事。
场记过来打招呼,沈稚走出去。穿过长廊,一直到其他人眼前。沈河表演欲又发作,像牛皮糖粘过来。沈稚也乐得如此,两个人走成一个人,快到场才分开。
要给人看,他们立刻都挺直了背,跟对方相隔几里远,不牵手,偶尔堂堂正正触及对方眼神,营造出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偏偏这样反而最真实,比起别人展示给自己看的东西,大家更中意自己偶然窥见的东西。
“前辈。”程睿祎最先反应过来。
“嗨。”沈河一句话回应。
他出手阔绰,带来相当奢华的慰问品。饭食是精致商务餐,甜点是优格冰淇淋,外加暖手宝和威化饼干。
“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
沈河笑得坦荡,知道的清楚他是演员家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出品人之一。
大家纷纷道谢。
导演用肺腑之言套近乎:“不打招呼就虐狗啊。”
沈河与沈稚齐齐笑了。一个人穿的是深色的古装袄裙,另一个人则是现代常见之极的t恤加牛仔裤打扮。他勾着她的脖颈,她靠在他肩头。不算太亲昵,贵在太自然。
沈稚和沈河都是黑色的。或许白色更显眼,但唯有黑色不反射任何光。不论什么颜色,照到他们身上,只会被吸食殆尽,宛如黑洞一口气吞噬。
他们站在廊檐下对剧本。
沈稚说:“‘无情人至多是伤身,我如今却是伤心。见着这颗伤透了的心,仍执意要拿走的,不是痴傻是什么?’”
仅仅看过一遍,沈河已经能倒背如流,仿佛本就属于这个剧组、这部戏。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我如何不知你心碎。’”他说。
她抬眼,与他对视。
眼神,气场,简单的对戏也能轻而易举达到这种水准。
“‘痴傻与否,本就是自己的事。旁人说的也做不得数。’”他说,“‘夫人保重。’”
沈稚低声答复他:“‘你,你。’”表情淡淡,告知他是时候改变位置。沈河作势退了两步,示意这个角色离开。
十几岁就嫁作人妇、迅速守寡的少女,在注定孤身一人寂寞一世的人生中遇到了动心的男人。
然而,不可说,不可动。
心中一句“勿忘我”百转千回吐不出口。于是,她接下去,按剧本上的一字不差道:“‘多谢你——’”
这一段到此结束,沈稚十分满意。不得不说,沈河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
对戏时的氛围,专业的态度,演绎的分寸。
她转过身,继续翻看自己写的笔记。他则攀上她的腰,下颌搁在她颈窝里,神情寡淡而冷静:“今晚做不做?”
沈稚细细碎碎地感到懒散。她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通过提案:“可以。”
第23章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 现实很骨感。
经纪人比艺人本人更了解他们自己。丁尧彩刚听说沈河去探班,当即一个电话打到沈稚那,义愤填膺急切地唠叨了半天。大致内容就是阐述“我虽然不想管你和你男人的私生活”的大前提, 以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们总是一折腾就翻天覆地”“明天上午沈河有通告, 别让我和习习都难办”“算我拜托你”。最后还要确保双重保险:“你把电话给沈河。”
“嗯嗯,我知道了。”沈稚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其实他们多少还是有分寸的,只是敌不过老妈子太关心。
再怎么擅长承担压力的人, 也总需要发泄的出口。
他们又没有别的兴趣爱好。
沈河与沈稚都打算晚上胡闹一通。
收工后换了衣服, 沈稚坐到车上卸妆。沈河在靠玩充当拍摄道具的空竹。
道具组的老师也乐于讲解技巧。
沈河听得认真, 也许真的有卖艺天赋, 居然也能上手。
也不知道程睿祎在背后站了多久。
准备离开时,他主动出击, 率先打招呼:“沈河老师。”
“啊,”热点时事,沈河比沈稚了解得更多。所以程睿祎这个人,他是认识的, “你好。”
程睿祎不卑不亢地传达心意:“上次和沈姐请教演戏的事,我就在想能不能遇到沈老师你,结果真的碰到了!”
这小孩好像想往演员的方向发展。沈河默不作声地回想着。
所以向他和沈稚套近乎也在情理之中。
下一刻,沈河不动声色地微笑, 给予挑不出错的回应:“我也听沈稚老师说了你。你很厉害啊,年纪轻轻就这么不得了。”
寒暄的话,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程睿祎却不肯走:“我最早看的您的片是《南墙南》, 黄正飞导演的。当时那个角色内容很少,但是真的给我挺大影响的。感觉沈老师演的是个男的,但是加入了很多女性化的元素在里面。”
原本在掂空竹的沈河渐渐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