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生活,一起承担利益和损失,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有义务理解对方的艰辛与悲伤。只不过是形式婚姻而已。
她想收回之前的话。
沈河没有在看这边。然而,下一秒钟,她听到他压低声音:“我不是就在这嘛。”
“嗯?”她有过短暂的迟疑,“你说什么?”
“什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她侧过身,难得一见地刨根问底。
“什么都没有,”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重新再说一遍,只是笑起来,示意路边的便利店,问她说,“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请客。”
第29章
正是上班族都在工作、学生都在学校里上课的时间点, 便利店里并没有什么人。原本沈河准备一个人下去,却没拗过沈稚。口罩和帽子,他们全副武装地走进去。
好像不管过去多久, 便利店里的摆设都不怎么会改变。永远和谐的配色, 永远整洁又明亮。让人想起大学时期,彻夜排练结束以后,表演系的学生们总成群结队去买吃的充电。
沈稚拿了一小盒咖啡布丁。
沈河望着她, 随口问了一句:“够吗?”
她隔着墨镜朝他翻白眼。
他回头, 无所谓地说:“你别抢我的吃就行。”
便利店店员没费什么力气就认出他们来, 没有要合影, 但是貌似偷拍了几张。沈河与沈稚对此都习以为常,不怎么介意, 买完东西就回到车上。
刚坐下,沈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沈稚正在撕布丁的包装。
薄薄的塑封粘得过于紧了。她撕不开。扫到这一幕,他用侧脸与肩膀夹住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从她手里摘过来帮忙。
“喂?嗯, 是我。”说着,沈河已经撕开来,又把包装盒递回给沈稚。
沈稚安心地开始吃。
与此同时,也不动声色望向沈河。
“嗯, 我知道了。不会,辛苦您了。”觉察到目光,沈河也看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
他下意识伸手遮住她的脸, 轻声说:“别看我。”
沈稚捉住他的手,想拿开,却不由得停顿。
她对沈河掌心的纹路有些陌生。
明明接触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留意过。沈稚看得出神, 就连沈河已经挂断电话都没发现。
他等了一阵,挣脱她的束缚,突然间掐住她两颊。沈稚吓了一跳,就要破口大骂,又看到他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老张好像晕倒了。”沈河说。
“怎么回事?”她面露担忧,“要不要紧?”
他发动车子,很轻易地作出安排:“应该是没有大碍。师母身体也不太好,我联系习习了,现在打算过去看看。你爸妈难得来一次,就留下吧?”
沈稚想了想,觉得也好,于是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他发动车子的时候,她望着他专注于驾驶的神情,忽然想说些什么。
交通灯闪烁,沈河手指敲着方向盘,好像侧面长着眼睛似的,开口拦截她的欲言又止:“不想我去吗?”
听到他玩笑般的措辞,沈稚笑了笑。
“等你回来,”她说,“我们好好谈谈吧。”
有关结婚,有关过去,有关他们之间蒙混过关的那些不愉快。
他们在酒店分道扬镳。
沈稚裹紧风衣外套,目送着沈河的车远去。她转背上楼,刚刚两个人走过的路,现在全都要一个人走。
回到父母亲的房间时,她敲了敲门,说了声:“是我。”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蓝翘。
今天的蓝翘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就算面对沈稚,她也没那么多刺了。好像根本无暇去顾及这些。
沈稚进去,然后就听到姑妈那唱歌似的女高音,正在语速飞快、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
没人理会她,于是沈稚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然后就从姑妈的一连串抱怨中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
那天一个邻居到家里来做客。这几年,沈稚的姑妈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整个人春风得意,非常有面子。可是没想到,这个邻居一来就神秘兮兮屏退其他人,继而满脸善意的微笑告诉她,自己在私人医院实习的儿子那天遇到了蓝翘。
按理说,私人医院的保密性是不容置疑的。
听到这件事,沈稚心里也惊了一下。
她脸上没流露出破绽,私下却连忙掏出手机,问了助理几句。
结果得知,手术当天,蓝翘一度情绪崩溃,自己跑出去过。
真是会找事。
沈稚暗暗埋怨了一句。
然而,在长辈跟前,蓝翘没打算轻易松口。
她低着头,仿佛女烈士一般岿然不动。
“你说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姑妈恨不得捶胸顿足。
姑父也附和道:“是啊,你让爸爸妈妈,让这么多年来照顾你的舅舅、舅妈多担心啊。”
沈稚的妈妈苦口婆心:“小翘……小翘,你怎么能……这是多么深重的罪啊。”
沈稚的爸爸则不忍再看,直接闭上眼睛,神情凝重。
沈稚给自己倒了热茶,颇有感慨地想看戏。正出神,毫无缘故,她倏然与蓝翘对上眼神。
她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姑妈也捕捉到了这一点。
“小稚,”中年女人敏锐的视线像箭一样刺了过来,“难不成你也知道?”
沈稚说:“怎――”
她想说怎么会。
然而,事态急转直下,更为冲击的状况袭来。
蓝翘迸发出哭声。
“表姐,姐姐,”她之前从来不这样称呼沈稚,现在却呼唤得真心实意、掏心掏肺,“跟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就不用瞒着了吧?”
沈稚一愣,随即眼睁睁看着蓝翘起身。她猛地拉住她。沈稚平时锻炼得不少,然而敌不过蓝翘足足比她沉二十公斤的体重,就这么被生生被拽进了洗手间。
姑姑姑父也好,爸爸妈妈也罢,没有任何人出面制止。
一进门,蓝翘便动作迅猛地打开换气扇,抓着沈稚的手压低声音说:“我求你,我求你。算我求你了。你有钱,你也不用他们帮忙。但是我不一样啊!”
“是你太贪心。你既然需要长辈帮扶,为什么又想方设法摆脱他们?”沈稚甩开她,言辞激烈地反驳道,“竟然把事情推给我,你有毛病吗?”
蓝翘像是真的失心疯。
她猛地给沈稚跪下了。
“我被那个男的抛弃了,因为是一个单位的,所以连工作也辞掉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要是舅舅舅妈不帮我,要是爸爸妈妈不帮我跟舅舅舅妈求情,我怎么办?我的未来怎么办?”蓝翘哭着,手指像钩子牢牢铐住沈稚。
沈稚被抓得吃痛,然而又挣脱不开:“哪有那么夸张?你有手有脚,有文凭有长相,自己找出路啊。”
可是蓝翘已经听不进去了。
“你想害死我吗?你不帮我我就只能去死。”蓝翘似乎要流出血泪来,她神智不清,又是磕头,又是掐自己脖子的,“沈稚,沈稚。你知道吗?你会害死我的。我死的时候,会在遗书里写满你的名字,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害死的我。沈稚――”
沈稚忍无可忍:“你不知道在主那里自杀也是罪吗?”
说完却感到自己可笑。
倘若蓝翘听从神的,那也就不会需要去打胎了。
“好,好,我知道了。你要我去死。那我现在就去,我听表姐的话。”
蓝翘脱离控制要去撞墙。沈稚试图阻拦,末了在挣扎之中碰开花洒,冰凉的自来水化作冷雨纷纷落下。到最后,蓝翘以尖厉的一声哀嚎收尾:“姐,我求求你还我清白!”
而仿佛为了应和这一声似的,洗手间的门被撞开。
长辈们出现在了门口。
里面有两个年轻女人,一个跪着,一个站立着。一个满脸悲痛欲绝,另一个则全然是恍惚与悲悯。水沿着弧度从顶端坠落,将披散黑色长发、身着黑色长裙的沈稚浇得湿透。
一幅另类而别致的宗教画。
蓝翘说:“孩子是表姐的,我是陪表姐去的。”
沈稚说:“不关我的事。”
姑妈说:“沈稚,是真的吗?”
姑父说:“蓝翘的胆子没有那么大的……”
沈稚说:“那天蓝翘突然哭着来找我,我就让助理领她去了医院。各种单据都在我那,只要你们想看――”
而这一刻,打断沈稚的,是她的爸爸。
“说谎是犯戒,”父亲说道,“有信仰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时间回到数十年前,曾经的曾经,父母亲也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悲伤的,同情的,不信任的。
她曾经在青春期里为此深深受伤过。
妈妈说:“你们都是好孩子。小稚,你是明星,是名人,我们理解你。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