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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侍君 未晏斋 7360 2024-06-29 20:07

  “好些了吗?”他低声问。

  李夕月又像上次被他抱在怀里时那样,心里有些雾蒙蒙的沦陷,一头理智在提醒她“不可以”,一头这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又在说“有什么不可以?”

  她此刻声音比蚊子叫还低:“好多了,多谢万岁爷。”

  “怎么谢呢?”他在她耳边,依然是那样呢喃的声音。热气拂在耳垂边,吹进耳朵眼里,她心脏仿佛要战栗。

  他偏爱追问类似于这样的废话,不回答又不行。

  李夕月咬了咬牙,说:“奴才给万岁爷也揉揉膝吧。”

  昝宁却摇摇头:“那你的手不会痛吗?”

  他等了一会儿,仿佛知道李夕月会答不上来似的,于是笑着在她耳边说:“我所求不奢,你,再亲我一下吧。”

  他很理直气壮地揽一揽她的腰,使她不能离得太远,然后侧过脸颊等着。

  李夕月迁延了一会儿,而后自我譬解:已经亲过一回了,这会儿假惺惺的不肯,反而是五十步笑百步一样,何必呢。

  于是闭上眼睛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觉得他的皮肤光致,脖子里散发着好闻的味道,突然很想再亲一下。

  这念头甫一生出,她自己就吓了一跳,眨眼时睫毛刷在他脸上,使得昝宁觉得面颊有另一种痒,不由笑了一声。

  他捧着她的脸颊揉捏两把,亲昵地喊:“怎么这么坏呀!”

  李夕月觉得这一骂挨得冤,这会儿两个人挨得那么近,未免生出一点“熟不拘礼”,小小地扭了扭,低声说:“万岁爷才坏呢。”

  昝宁给她扭得吟哦一声,轻声呵斥道:“别乱动!”

  李夕月眨着眼睛不敢乱动了,见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脸色微微的红。她有些慌:“奴才得起身了。”

  昝宁把她腰一搂:“别动,这样解我膝盖疼。”

  这样呼吸相闻的片时,已然胜过无数相处的时光,两颗心像浸泡在蜜糖里,李夕月甚至不愿意多想未来会怎么样,只觉得此刻的沉溺已经足够让人忘记一切烦忧。

  但美好总是短暂,李贵公鸭似的嗓子突然在门口响起来:“皇后娘娘,万岁爷这里有折子在处置!”

  李夕月一下子从昝宁腿上弹起来,然而除了内梢间是皇帝的斋室外,已经避无可避——若躲进斋室再被发现,那可是说都说不清楚了!

  皇后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李总管,刚刚听说皇上刚入寝宫就被加急的折子叫起来,太后晓得了,特特叫我送一盏参鸡汤来给万岁爷补补身子。西暖阁未曾点灯火,想来万岁爷在东暖阁,也想必要事已经处置完了才上东暖阁稍稍息一会儿。我这时候替太后送一盏参鸡汤,应该不碍吧?”

  问句是问句,但毫无虚心求教的意思。一面拉着太后赏赐的大旗,一面又打着东暖阁日常不处要政的规矩,口口声声的意思就是要进来。

  除非顿时和皇后撕开脸,不然,还不能不让她进来,否则显得心虚。

  对李夕月,昝宁把声音压得极低:“跪一边去。”

  然后悄无声息把手边一本请安折摊开,同时另一手把砚台里的朱砂泼溅在桌面,那朱红的点子溅在地面,溅在炕褥上,也溅了两滴在请安折上。

  他然后才说:“皇后来了就进来吧。”

  皇后纳兰氏一进门,第一眼看到横眉立目的皇帝,第二眼见到脸色吓得煞白、战战兢兢跪在一边的李夕月,第三眼关注到皇帝案桌上的狼藉。

  “这是怎么了?”她问,端着明黄珐琅彩的鸡汤碗。

  昝宁面无表情:“遇到个蠢货,天天气都气不完。”

  他对李夕月喝令道:“别跪着了,拿布来擦干净!”

  李夕月也是个善于做戏的,低低地应了声“是”,战战地拿抹布擦桌子上、地面上的朱砂墨迹,金砖的沉黑色被这朱红色一溅,特如血色一般,越抹摊开了越大一片,她的惊吓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不觉胳膊就有些颤抖。

  而看到了炕褥子那里,她也束手无策了:“万岁爷恕罪,奴才……一会儿为万岁爷换掉吧?”

  皇后款款走过来,那双钉子似的眼睛死死看了李夕月一眼,然后把鸡汤放在皇帝案桌上,用银汤匙搅了搅,劝道:“万岁爷别气坏了身子。小宫人双手红肿,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就饶她这一遭吧。”

  御前的人,她还是栽花不栽刺的好,一句求饶,惠而不费的事。

  李夕月何等精灵,顿时就给皇后磕了一个头,说话仿佛吸溜着鼻子带着哭腔:“多谢皇后娘娘恩德!”

  昝宁看她这狗腿子样子,好气又好笑,既然做戏做全套,干脆控着力气踢她屁股一脚:“滚吧!”

  李夕月赶紧起身往外退。临出门时不由有些不放心昝宁,悄然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从低头调弄羹汤的皇后肩上望过来,以眨眼代替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操心。

  李夕月到门外,恰见李贵也在外头站着,面色也不大好看。

  “李谙达……”

  李贵轻轻摇头,努嘴指了指茶房。李夕月会意,跟着他进了茶房里面,把守着炭火的小太监遣了出去。

  “主子娘娘怎么会这会儿到养心殿来?”李夕月很紧张,“养心殿的消息不会被谁泄出去了吧?”

  李贵许久才摇摇头:“不知道呢。但看万岁爷能不能从皇后嘴里套问出什么来了。”

  第63章

  昝宁在东暖阁不动声色先喝了两口鸡汤, 赞了几句,然后略带歉意般说:“皇后,你晓得的, 我这个人不贪饮食,不当食时格外吃得少。你大概不会怪我怠慢你的心意。”于是自然而然地放下了银汤匙, 表示不打算再喝了。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 而且今日他称呼里很是客气。皇后纳兰氏自欺欺人地认为他确实是不惯于夜宵这一顿, 于是大度地笑道:“万岁爷能喝一些,便是臣妾的虔心到了。不过太后还是一直担心皇上身子,能多进一些饮食也是好的。”

  昝宁说:“你若不嫌, 剩余的你喝了吧。”

  皇后眉梢一动, 一句话不说,一匙一匙喝剩余的汤。

  昝宁端坐静静看她,等她喝完, 拿手绢印了印嘴角,露出羞涩的笑意后, 他也温和地说:“可惜今日翻了颖贵人的牌子, 敬事房的劄子,你也钤印了的。”

  “嗯。”皇后说, “臣妾可不是来劫道的。万岁爷当心身子。臣妾告退了。”

  端着珐琅碗似要起身。

  昝宁轻轻一按她的手,挑唇一笑。

  灯光一照, 他的脸落在烛火的橙黄色光晕中,鼻梁、颌角显得格外立体, 眸子中心跃动着两团小火苗, 会给人一种似若有情的错觉。

  皇后自从进宫之后,除了新婚之夜外,全部是空房独处, 即便有时候被太后硬凑合在一起,皇帝也怠懒理她,一张床上也是划出楚河汉界一般睡着。她揽镜时便会有怨尤,怨上天,怨父母,也暗暗怨拴婚的皇太后——她的姑姑。

  但此刻,她心中忒忒,为面前这张脸,和他眼眸中跃动的两团小火苗。

  “皇上……”忍不住声音有些颤抖和羞涩。

  昝宁说:“难为你,这么晚还想着我。”

  皇后娇羞道:“是太后担心万岁爷身子。”

  昝宁不动声色:“明儿太后大寿,我得再次谢恩呢。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提携之恩更是如此。你不知道……”

  他故意犹豫了一下,又长叹了一声:“礼邸……”

  皇后抬脸说:“臣妾知道。”

  也陪着他一声长叹:“今儿太后悄悄和臣妾说了这事,臣妾也在想,皇上素来不是贪色的性子,怎的就对一个狐媚子宠爱至此?想来是礼亲王作祟。臣妾也为皇上委屈。”

  昝宁低头端详着皇后的表情,看得她愈发不好意思起来:“皇上怎么这么看臣妾?”

  昝宁说:“我也谈不上委屈,她也是我的妃嫔,长得也可人意儿,床上也乖顺柔弱,给她一个生皇嗣的机会,也是为了绵延国祚的朝堂大计。啊,对了,今日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加急的折子?”

  皇后先听他变着花儿地夸颖贵人,听得暗自磨牙,及至后面皇帝的问题,倒叫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是太后告诉臣妾的。太后那里听到消息,说有江南省四百里驿递送来的折子,详述了候补知县陈如惠自尽案的细节——太后一直也极为关心这件事么——按驿马的天数折算,就该是今日送到。白天未曾听皇上谈起,太后用印时也不曾看见这份,想必是晚间送到的。”

  昝宁皱起眉头,不知该不该信她的话——今日所谓的“加急折子”,完全是他和李贵及内奏事处一唱一和的惯常把戏,皇后却说真有一份他都没见到的折子,这究竟是试探还是巧合?

  “皇上?……”皇后抬头望着他出神的样子。

  昝宁说:“这件事复杂得很,你暂且不要多问。太后关心,我自会找到合适的时机跟她老人家汇报。明儿是太后圣寿,暂时不要搅扰到她。”

  他往后头寝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皇后心里五味杂陈。

  她今天当然是来下眼药的,颖贵人一个貌美而无脑的女子居然得宠,后宫没人高兴,她现如今不敢过于肖想他的临幸,但把有威胁的一个一个收拾掉并不是难事。

  皇帝这做派,一头说是因礼亲王的逼迫不得不与颖贵人在一起,一头又觉得他好像真的被那狐媚子迷住了,望向外头的时候满眼的光。嫉恨如当年一样在她心里生长起来。

  只是她不能再像当年一样愚蠢了。

  “那么,臣妾就告退了。”皇后淡淡道。

  昝宁披上氅衣,跟着她一起出门,看着她出了垂花门,上了便辇,他才回身,先向李贵:“到内奏事处赶紧看一看,有没有皇后说的、关于陈如惠的加急奏折。”

  吩咐完,他原地转了两圈,心里有些许焦灼感,好在恰见一个脑袋从茶房探出头来,上头一双星光闪耀的眼睛眨了两下,随后变作明月弯弯。

  他不由就笑了,亲昵地说:“滚出来。”

  李夕月辫子一甩,麻溜地滚出来了。

  她的小酒窝在脸颊上一隐一现,笑容十分可爱。

  昝宁伸手摸了摸她的小酒窝,笑着说:“我心里烦忧,偏生你笑得出来。”

  李夕月说:“人都有烦忧的时候嘛,有时候要对自己笑一笑,心情会变好,烦忧也不至于影响判断。奴才觉得,万岁爷也该对自己笑一笑。”

  正说着,李贵过来,低声道:“内奏事处再三检视了今日送来的折子,确实没有关于陈如惠的加急奏折匣子。”

  皇帝默然了一会儿,看一旁李夕月眨巴眨巴眼睛在看他,于是移樽就教:“李夕月,你用你的小脑子使劲猜:一份四百里驿递的奏折却没有及时送到,按例说移送奏折的司官该论罪革处的,却居然敢这么做,会是为什么呢?”

  李夕月说:“奴才管他是为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敢这么做的人肯定是要掩盖,心虚了呗。他心虚被万岁爷发现,万岁爷就像斗蛐蛐似的逗逗他呗。”

  昝宁一笑,对李贵道:“可不是。我担心什么呢?无非就是想掩盖,我且看他们做戏就是了。”

  摸摸李夕月的脑袋顶:“平时看着挺笨的,不过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不错,不错。”

  李夕月想:这主子即便是表扬人,也表扬得这么别扭,还不如别表扬……

  她说:“那要多谢万岁爷赏的核桃。嗯……奴才有一请。”

  昝宁心道:表扬你一下,你要邀功讨赏啊?不过,倒也愿意听一听,所求不奢的话,他当然愿意满足她。

  于是点点头:“那你说罢。”

  李贵一看,嘿,这是小两口私话的时刻呀!自己怎么能在这儿碍眼?

  所以当即道:“李夕月明白回话就是了。奴才这里还有些事,万岁爷若没有旁的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此刻,养心殿四处屋子里虽然都亮着灯火,但宫门下钥,太监们宫女们都在屋子里值守,养心殿外面宁宁静静的,墙边只有几棵树,风一吹,树叶儿刷刷地往下落,一轮孤月悬在树梢上摇摇晃晃。

  昝宁说:“说罢,只要不嚷嚷,没人听见你说什么。”意思是:要求过分一点,人家也不知道。

  他甚至希望她过分一点,那样,他也可以提个要求才答应她呀。

  李夕月忽闪着眼睫看着皇帝温和柔情的笑脸,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说:“万岁爷要打奴才,奴才当然不敢不承受——雷霆雨露均是天恩么。不过,能不能……”

  “等一等,我何曾打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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