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莛眨了眨眼睛,问:“直中是什么?”
“就他那流血之地。”
顾宝莛思路跑偏了一瞬,心想这直中倒是很直白,但比菊花好听。
被欺负的老五听老四和小七说了这些东西,早已吓得二魂生天,满脸的自怜自伤。
“老五,你不如早早的先去看病,说不定你的还不算太糟糕,喝喝云庐神医配的药,也就好了。”老四说。
顾燕安咽了咽口水,着实下不定注意,推开老四和被老四教坏的小七,便撒丫子跑掉,不过估计解完手就会回来,所以也不必管他。
院子里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里屋照顾老三的顾杨氏却还在给跪趴在炕上,双膝跪在地上的三儿子擦药。
药油是她夫君留在家里的东西,顾杨氏从来都舍不得拿出来用,据说是从一个王府里面搜出来的宝贝,上好的药油,敷用之后,连疤都不会剩下。
她一边给这个混账老三涂药,一边听着外面的声音,等外头安静了,就也不说话,扶着老三到炕上歇息,又是给老三脱鞋,又是给趴在炕上的老三盖上薄薄的被子,然后坐在一旁就这么看着老三,看着看着,抹了抹苍老浑浊的眼睛,摸摸老三的发顶,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她似乎是能够透过这老三如今日渐宽厚的背,看见小时候总跟在老大和老二身后的小小顾温。
从小这个老三就嘴巴毒,最是不能吃亏的主,谁骂他一句,他能顶回去十句,完了晚上还要去丢石头,将人家的窗户砸得砰砰作响,自己一夜不睡,也搅和得人家一夜未睡。
老四和老五出生以后,更是带领着两个弟弟干架,两个弟弟小时候因为缺少一块儿头皮的缘故,中间有一块儿地方寸草不生,总被附近的孩子取笑是个秃子,老四和老五话都说不利索,被取笑了便哭,老三一见那还了得?!拿了剪子就把人家孩子的头发都剪光,回家后也是被揍得三天没能下床,却丝毫没有后悔过。
这个时候也有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可这都是文化人的讲究,大家饭都吃不饱,哪里有空去穷讲究?又加上年头不好,处处打仗,伤到这里那里也是常事,自然也没有人搬出这么一套话来惩治顾温。
这才让老三这专成转世来讨债的混蛋顺利长大,没有被人围攻起来打死。
再后来顾杨氏要照顾的孩子多了,要关心的将士也多了起来,平日里需要带着随军妇女前去前村院门的空地上帮将士们制衣缝靴,到了农忙的时候也得带头和伤病残将们下地干活,日日早出晚归,还要慰问失独的老人、丧夫的寡妇,最后一点儿精力更是全部给了乖巧漂亮的七狗儿,嫌少和已经长大的老三等人交流。
顾杨氏开始自责起来,如今也不在意老三到底为什么会半夜去闹人家郭瑞文的院子,只是想着老三今天被打成这样,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筋动骨,于是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就又用袖子擦干,匆匆出门去准备请云庐神医过来看看。
谁知道刚起来,就被装睡的老三拉住袖子,她看着老三的后脑勺,着急忙慌的问:“怎么了?三狗儿,哪儿疼?娘给你揉揉。”
始终没有将脑袋扭过来的顾家三狗儿闷声闷气地,深呼吸了一下,气息紊乱,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娘,我没事。”
顾杨氏‘嗳’了一声,不太擅长和已经长大的儿子说体己话,憋了半天,道:“你不要怪娘打得狠。”
“不怪,娘,我想吃鸡蛋羹。”
“好好,你稍等等,娘这就去给你做,鸡蛋还是有的,都有,你想吃就有,等我回来。”说罢,顾杨氏便笑了一下,好像老三这么一开口,母子两个就算是和好了。
只是顾杨氏刚踏出堂屋,远远就看见有个穿着灰扑扑红衣裳,拿着长枪、带着深红色头巾的汉子快速跑来,跑到他们老顾家摇摇欲坠的土墙院子门口,便‘噗通’一下单膝跪下,双手拱起作揖,大声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喊道:“参见皇后娘娘和众位皇子!”
顾杨氏连忙走过去,抱起好奇得想要凑过去一探究竟的小七狗儿,面上迸发出强烈的喜意,每一条皱纹仿佛都能勾出一个微笑:“七狗儿!你爹回来了!”
顾宝莛扯了扯老娘的袖子,已经目瞪口呆了说:“娘,他喊你皇后娘娘。”
顾杨氏年纪大了,除了眼睛越发眼力不济,耳朵也不太好使,说话得大点儿声才听得清楚,方才她只见红衣小兵风尘仆仆的回来,根本没听那人说了什么,小七跟她复述一遍才微微一愣,笑道:“定是你爹和咱们开玩笑哩,不然咱们怎么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听见?信里也没说呀。”
顾宝莛扑通扑通的小心脏这才狐疑的慢慢减缓跳动的速度:“是这样吗?”他总觉得在老李将军叔叔的嘴里,那顶天立地的老爹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啊。
不等他消化老爹就要回来和老爹可能已经胜利的消息,匆匆回来的眼睛肿泡得老大的五哥哥便飞奔进来手舞足蹈的比划,还蹲在地上看自己蛐蛐儿的四哥哥立即站起来,就要一起出去迎接。
顾宝莛看两个哥哥那激动的样子,立即喊道:“哥哥,我也要去!”要去看老爹是什么样子!
老四回头,见小七双手张开一副要自己抱的样子,只能转回来从娘的怀里接过娇气的七狗儿,背着这五岁大的小家伙往外面跑!
顾杨氏在身后着急喊说:“慢点、慢点,别摔着了!”
老四回来一声,跟着老五在家门口不远处就看见了朝着这边走来的一群人,然后顾家三兄弟便俱是呆呆的站在院子外面没有再动。
顾宝莛探出小脑袋,一双杏眼瞪大着看着那迎面走来高头大马的一群人,浩浩荡荡,为首者黑甲披身,皮肤麦色,双目幽深,左右二人,一右臂包扎着挂在脖子上,英姿飒爽,一儒生装扮,却又整体气势如虹,令人胆寒。
顾宝莛震撼不已,张着小嘴巴,面颊绯红滚烫,心道:救命!这不是打仗,这是神颜天团出道!
第10章 男神┃小家伙,我是你爹,知道吗?
好在没有人看见顾宝莛这流口水的蠢样子,他也自己个儿及时收敛了一下,眼瞧着那一群神颜天团走近,一个个纷纷动作帅气的下马,他便盯着那皮肤麦色的身着重甲的男人瞧。
那人一边走来,一边看了看来迎接他的三个小兔崽子,朗声笑道:“哈哈哈,我儿,为父回来了,近年可有听你们母亲的话?!”
说完,双臂一展,将包括顾宝莛在内的老四和老五一同拥抱在怀里,半跪着拍了拍两个小少年的肩膀。
老四顾逾安重重点了点头,老五顾燕安抱着英武不凡的老爹就眼眶一红,咬着下唇闷不做声。
听这人的口气,就知道他应当就是自己的老爹了,顾宝莛小朋友既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又心生羞涩孺慕之情来,殷殷切切的睁大眼睛看这个帅到令人发指的老爹。
老爹年纪比老娘看起来小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娘本身年纪大,还是说男人本身就不显老,总之老娘已然是个胖老太太,老爹却仿佛还风华正茂,正当壮年。
被一个小家伙用羞答答的眼神看了几秒,顾世雍微微歪了歪脑袋,松开老四和老五这对双胞胎,单手就捏着趴在老四背上那小家伙的后领子,提溜小奶猫一样将小家伙抓起来,抱坐在手臂弯上,挑眉道:“小家伙,我是你爹,知道吗?”
顾宝莛还是第一次坐在这么高的地方,软乎乎的身体都不住的贴在顾世雍的身上,双手握拳,搭在顾世雍的铠甲上,被看得挺不好意思的,但又打从心里想要亲近这样的老爹,便‘嗯’了一声,然后把脸埋在老爹的肩颈处。
这一举动惹来不少人的哈哈大笑,搞得顾宝莛更加像是一直鸵鸟,不肯抬头了。
“好,知道就好,咱们回家,你们也回去吧,今夜城中彻夜不眠,都带着各自的家眷过去喝酒吃肉!薄先生、山秋、赤厚,你们跟我过来。”
老爹的声音跟自带混音一样,高声时便雄浑充满威慑力,低声时又似乎很温柔,很平和。
老爹话音一落,身后齐刷刷的‘是’!
顾宝莛说不清楚自己心里什么感受,只是似乎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老爹威望极高,于是也莫名的与有荣焉,胸中激荡。
自己走需得几十步才能走完的路,老爹抱着他,大约也就十步多一点,便到了家门口,人悉数入了院子,留有二十人护卫分别守在院子外面,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顾宝莛曾经觉着还蛮大的院子,如今也好似每一个角落都被塞满了一样,明明院子里的人不是很多,除了老爹和他领回来的三个人,也就自己、四哥五哥,大嫂母子,还有老娘,统共十一个人外加他的大白鹅。
顾宝莛一回到院子里,就想要跑去老娘的身边,结果被老爹抱着不放,又是捏脸蛋又是打屁股,跟挑拣小猪崽子一样,对走近的老娘说:“狗儿他娘,你看你给我生的这个七狗儿,到底是姑娘还是小子来着?骨头都细得不得了,也就屁股上有肉了。”
已经快五年没见丈夫的顾杨氏喜极而泣的道:“快别打他,他不禁打,小孩子皮子嫩得很,可没你这样的,一回来就折腾小七。”
老爹听罢,瞅了瞅自己的小儿子,见小儿子没哭没闹,就是有点怕生,也就挥了挥手,笑说:“好好,不打了,老四老五,你们两个去堂屋把桌子搬出来,咱们在院子里说说话,阿粟你去弄两个小菜,我和薄先生下酒。对了,怎么没见老三?”
顾世雍喊的‘阿粟’是顾杨氏的闺名。
顾宝莛小朋友听见这一声‘阿粟’,便下意识的看向老娘,总觉得这一生亲昵的称谓十分甜蜜,或许老爹不像是自己想的那样,只是为了钱才娶的老娘。
说话间,老四和老五两个已经迅速的去照办了,被吩咐的老娘没感受到啥甜蜜不甜蜜的东西,神色还为难起来,指了指里屋,说:“老三在里屋躺着哩。”
顾世雍眸色微微沉了沉,说:“日上三竿还在睡觉?”
“哪里,不是的,是他闯了个祸事,我前脚刚教训了他一顿,现下还起不来……”老娘支支吾吾的,不肯将顾温犯了什么祸事给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顾世雍‘哦’了一声,这一声拖长了一点尾音,叫顾宝莛总觉得老爹不太高兴,要追问,可谁知道老爹却又直接放过了,和悦道:“知道了,来来,大家都坐下,连日赶路,十足是辛苦了,尤其是我的小七狗儿,来接老爹,真是辛苦啦。”
顾宝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老爹微微冒出来的胡茬扎了一脸。
这老爹颇不正经的样子,对着自己满脸蹭胡茬,好像看见他不乐意,拼命要逃,却又被牵制住的样子就高兴。
“啊!四哥哥救命!”顾宝莛欲哭无泪,求助四哥。
哪知四哥哥和五哥哥都负手而立在一旁,眼神抱歉的看着他。
一张四方的沾满黑色不明物的老木桌子,平常能够让顾宝莛一家子一方坐两个人来吃饭,如今却似乎只能一方坐一个人。
老爹独霸一方,是靠近堂屋的那一方,左右是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右臂负伤的年轻人,和一个长相粗犷身高起码两米的壮汉,靠近门的那一方坐着的是那儒生打扮的先生。
老爹坐下后又直接让众人在院子里脱了盔甲放在大槐树旁边,然后喊外面守卫的士兵将盔甲都收起来,这时候老娘和大嫂去厨房忙活了,顾宝莛本想偷偷溜去老娘身边,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老爹又提溜回了他腿上坐着,一边玩他的手,一边对那儒生打扮的先生说话:“薄先生不如叫你家的厌凉也过来,正好这里小孩儿多,也好做个伴。”
那被唤作薄先生的儒生对顾世雍恭敬道:“那大不必,他晕车,估计什么都吃不下,待晚上估计就会好些,到时候再与各位公子结识不迟。”
顾宝莛一眼不错的看着这个薄先生,只见薄先生皮相生得格外好看,皮肤冷白,英气十足又气质儒雅,大概和老爹差不多大,以顾宝莛成年人的眼光来看,真是……男神本神!
——我、我觉得我可以!
一直关注着小七的老四顾逾安十分忧心的抿唇,又看了看那英俊的可以当小七爷爷的军师薄先生,脑海里浮现起昨夜小七傻乎乎和自己说的那番‘喜欢男孩子’的话,眉头顿时拧成麻绳:不可能吧???
作者有话要说:颜狗顾小七,偷偷舔屏是他最在行的事情,哈哈哈~
四哥哥:突然操心。
第11章 太子┃你真是被惯坏了。
不管老四心里到底如何的翻江倒海,疑神疑鬼,顾宝莛小朋友则仗着自己这坐在老爹腿上的绝佳视角,正大光明的欣赏薄先生的美貌。
薄先生起初并不看他,眼神永远只正视老爹,而后大概是觉得奇怪,这才目光转向顾小七,薄唇微微勾着,问说:“这位七公子总看鄙人是鄙人脸上有什么东西?”
搂着小七的老爹顾世雍手指头捏了捏小朋友的下巴,一副吃醋的模样,扁着嘴巴,说:“大抵是看你好看,我的小七也看看爹啊,爹难道还比不上你薄叔叔?真是叫爹伤心。”说完,装模作样的还抹了抹眼角那不存在的眼泪。
顾宝莛先前还对老爹敬畏又崇拜,现下觉着,老爹又格外的亲切,被胡茬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眼见老爹又要借此开始胡茬攻击,顾宝莛立马伸手推开老爹的俊脸,说:“你好烦!我就是觉得薄叔叔和爹爹不一样,所以才看的!”
顾世雍大抵是很喜欢这个岁数的小朋友,更何况又是自己的孩子,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很愿意和才五岁的顾宝莛说话:“那你说说,我与薄先生,哪里不同?”
顾宝莛刚才也不过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现下要他说个清楚,倒也不难,他大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在老爹与薄先生之间又转了转,声音奶里奶气道:“老爹皮肤像是蜂蜜的颜色,薄先生像是白色的鹅卵石。”
“哦……七公子的意思是,鄙人在打仗的时候一定天天躲在营帐中无所事事,主公在外面劳苦奔波了。”薄先生故意笑着曲解,有意要逗一逗这个小朋友。
顾世雍听了这话也不为小七说话,饶有兴趣的看着顾宝莛,准备听小家伙能怎么回答。
可惜想看笑话的幼稚主仆二人注定是要失望了,顾宝莛又不是真正的五岁,才不会因为自己的话被别人曲解而急得大哭,他仰着一张谁也无法苛责的可爱脸蛋,教育说:“我怎么知道薄先生你在军中有没有无所事事,我才五岁呀。”
“噗哈哈哈!”满堂皆欢。
“主公这位七公子日后必定非池中之物了。”薄先生眼里含着对小朋友充满年纪滤镜的欣赏,说。
顾世雍也随口道:“那感情好,小七日后就做我的太子如何?”
厨房的门敞着,院子里的对话轻易就能传入在厨房帮忙的大嫂柳如琴的耳朵里,她顿时停下手中切菜的动作,头微微一抬,视线看向院子里,但又很快克制住,继续切菜。
院子里,知道自己是被调侃了的顾宝莛真是很想给老爹一巴掌,这种话能开玩笑吗!你以后就是一国之君啊!一言九鼎啊!你随随便便的玩笑,别人如果当真了可怎么办?!
好在他还小,可以装作不懂。
可是装作不懂也得看是装几分的傻,要说不能理解太子这个词意味着什么,那实在是太假了,太子就是下一届皇帝,这是街边三岁小童都知道的顺序,所以他干脆说:“好呀,爹,当太子可以一直和娘一起睡觉吗?”
顾世雍笑道:“那可不行,阿粟是我的夫人。”
顾宝莛便立即生气起来:“那我才不要当!”
“好好,不当就算了。”顾世雍哄了哄自家小儿子,指着一旁手臂上受了伤的年轻男子说,“你不要,给大哥哥好不好?”
顾宝莛立即看向老爹指着的大哥哥,有点奇怪,他一直以为跟着老爹进来的这几个人都是老爹的部下,谁知道这位竟然就是大哥哥!可是怎么好像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和家里人表现多么亲近呢?
见小七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老大,顾世雍很亲切的介绍说:“他是你大哥哥,你不知道他,他可知道你,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你大哥哥就和你打过招呼了。”
顾宝莛摸不清楚这个少年气息已然被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取代的大哥对自己是什么态度,这位才应该是太子啊!老爹你刚才的玩笑如果让大哥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就跟你拼了!
虽然顾宝莛心里蛮活跃,但表面还是怯生生,只知道先打声招呼总是没错的:“大哥哥好,大哥哥,我是七狗儿。”没办法,虽然往日顾宝莛很不喜欢被叫做七狗儿,但自称七狗儿却是不错的卖萌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