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昭愣住,缓缓走上前把信递给顾知安。
顾知安捏着信抿唇不语,林昭仰头长出一口气,在顾知安身边坐下,轻轻把手覆在他手背上。顾知安就这么坐着半晌,至少指尖传来不适才把信拆开。
是赫连的笔迹。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顾知安把叠在一起的几张纸放在桌上,眼神动了动。伸手拿起桌上的朱雀牌,指腹在上面来回磨蹭,就像是从前顾知妍习惯的动作一样。
八个月前,身中剧毒的顾知妍和赫连云台并未回到大营中,直接离开了清河镇。
顾知妍从前曾想去东华山,赫连云台便陪着她去了,干脆住在了山上,连秦军大获全胜的消息都是半个月后才知道,那时顾知妍已经怀有身孕不能奔波。
身中剧毒,顾知妍明知活不长久,却还是想要把孩子生下来,赫连云台从来都是顺着她的意思。
她想死,他不拦着,她想生孩子,那便保住孩子的命。
遍访名医又用了不知道多少金贵药材续命,顾知妍虽没有毒发却卧床不起,气色一日比一日差。
一月前,孩子不足月便迫不及待想出世,产婆和大夫哪里遇上过这样的情况,都以为生下来的会是个死婴,或是一出生便夭折,谁曾想除了早产外,竟然是个健康的女婴。
生下孩子不过三日,顾知妍便再无回天之力,合眼睡去便没能再醒来。
“你说,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林昭看向顾知安,垂着头低声问道:“可真不知道要取什么,亏得还是做过太傅的人,到了这会儿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直沉默着的顾知安终于开口,盯着那枚朱雀牌笑了笑,“你说她傻不傻,要是早些回京城,说不定——”
没有说不定,这八个月已是偷来的。
“知安。”
“想恨,却不知道恨谁。”顾知安忽地收紧了五指,盯着桌上的信,“她死了,林昭,我以为她会嚣张一世,就算是老了。”
八个月里,身中剧毒只能卧床,一想到顾知妍偷来的日子是这样的,顾知安心头忽然像是针扎一样疼。
那么骄傲的藩阳王府郡主,竟然这样死了。
看向外面微白的天色,林昭负手站在桌前,垂眼盯着赫连的字迹,“有我们在一日,就能护着她一日,死了,也还有别的人继续护着她。”
顾知安起身朝外走,“今日起,咱们王府多了位郡主。一会儿就让三斤把这消息吩咐下去,再让厨房置办一桌满月宴,要让顾知妍知道我们亏待了她女儿,我怕夜里做梦都能梦见她。”
看着顾知安的背影,林昭松了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她活着的时候我守着她,她死了我自然也不能离她而去,孩子的名字我们都没有取,平时也都是胡乱的喊着,等你们见到孩子的时候应是满月前后。”
“知妍临终前说了,孩子的名字别让王爷取,说王爷取的肯定是个不好听的名字,让林昭取,林昭心细肯定能取个好名字,别像她一样福薄。至于称呼,她这个人心眼小,只许叫你们舅舅不准瞎认父母。我说她平时也不是个话多的人,怎么要走了一个劲的说话,要不是——说着说着她说困了,我扶着她睡下,刚写到这儿,想问问她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便……走了,走时不痛苦,大抵是这几个月来吃惯了药,又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便不觉得疼,幸好,临走前陪着孩子过了三天。”
“顾知安,林昭,孩子托付给你们了。”
赫连云台托人带来的信上,絮絮叨叨的写了一大堆,全是这大半年来顾知妍和他在外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写了。
大清早,不消多久全府上下都知道王府里多了一位小郡主,来历不明却处处都得小心伺候,不管是用的还是别的,都是精心挑选的东西。
“让你个取名,你想到了吗?”顾知安站在摇篮边上,看着还在熟睡中的女婴,见她小嘴动了动,笑起来,“忽然觉得有一点像顾知妍和赫连了,爹娘长得那么好,将来这小丫头不得了,肯定打小是个美人胚子。”
“真的不让王爷取吗?”
“……你喊声爹也不会怎么样,上回老头就说了,怎么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这么别扭,问我是不是亏待你了。”顾知安看一眼林昭,“玉牌呢?”
林昭轻咳一声,把玉牌递给顾知安,“我拿了根红绳拴着,不过还是大了不少,小丫头还用不着。”
“我给她收着,这是顾知妍留给她的,往后拿着这个东西谁也不敢怎么样她,啧,还说不要溺爱,分明最舍不得的就是她了。”顾知安正说着见原本熟睡着的女婴竟然醒了,而且——
“哇——!”
正在枫晚苑里收拾的丫鬟就听得房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音洪亮,顿时手一抖直接把一个杯子摔在地上。
完了!
“这、这怎么办?”顾知安心里暗叫一声‘完了’,在千军万马前都面不改色的人这会儿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弯腰想伸手去抱又不知道怎么抱,干着急的看向林昭,“你来?”
“你都不会我怎么会。”林昭见顾知安的样子,摇头失笑,仔细回想从前在张之蕴府上时,张宗徽夫人抱孩子的模样,小心翼翼伸了手把孩子抱起来,一手托着头另一手托着身子。
怀里的身子又小又软,好似没有骨头,林昭大气不敢出,皱着眉看向顾知安,“请的奶娘怎么还不到?”
顾知安松了一口气,往外看了一到了,你说她这个时辰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