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望舒抬起头,不太确定周焰这话里是否有一语双关的深意。
烤肉店倒离得不远,就在水边,一片荷花藕叶铺开,远处的水面倒影天上的云。食肆环境不错,窗外浓墨重彩,自助的烤肉很快上来,剪刀,夹子,都放在一边。
罗望舒选这地方本就是吃个气氛,自己每次出来,不是跟大哥与父亲,就是跟兄弟朋友,但无一例外,他都是被宠着的那个,自然无需动手。
如果是别的地方还有AI服务生协助,万象海口里的食肆却都没有,这地方保留着近乎古旧的一种浪漫,跟雪龙港的气质有点像,因此人们偶尔会说万象海口就是潘多拉港的一块碧玉。从地图上看,也的确如此。
罗望舒犯难地捏着剪刀,不知该先从哪里下手。依然有服务生小姑娘上前问是否需要帮忙,周焰就从他手中接过剪刀,说我来吧。
这顿饭全程吃得很舒适,尤其每次周焰在烤肉铁皮上剪烤肉,小臂上的肌肉鼓动,被昏黄的灯光照得分明,让罗望舒大为心动。
差不多接近尾声时,罗望舒在桌子夹层里摸出一本杂志,还是十几年前老旧的那种纸质杂志,裂了口,卷了边,覆膜都分开了,颜色依旧鲜艳。封面上是那个年代的一个Omega,坐姿随意而性感,旁边加红的标题大字是些鼓吹的话。
罗望舒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对面的周焰,忽然觉得封面这明星也资质平平。如果换上周焰做封面,最好再把他拾掇一番,效果一定出众。他标题都想好了,用娱乐杂志的风格,可以是《正点!那个Beta的费洛蒙》。
周焰刚把分毫的肉放到罗望舒盘子里,就见他一个人盯着杂志乐。他目光一转落在封面的Omega脸上,问道:“喜欢这个类型的?”
“不,我的理想型正坐在我对面。”罗望舒抬眼。
二人目光短兵相接,这回周焰率先挪开眼,回头叫了服务员结账。
服务员扫一眼账单说,已经结过账了。
再回头看罗望舒,他正无辜地看着窗外。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那本杂志的封面,像恋旧。
“知道吗,这种杂志我妈以前挺喜欢看。其实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更别说她喜欢看杂志这件事。但她走后,家里留下的全是她的杂志。客厅的沙发缝里,架上,床头柜里,被褥下,甚至厨房的橱柜里。后来花了好几年才把这些杂志清理,我跟我哥一起找的,搜出来一大摞,足有一米多厚。”
周焰静静地听着,他抬手给罗望舒添了点水。
“当时我还小,说怎么处理来着?我也记不清了。但当时临出门我爸有句话让我记得特清楚。他说全不要了,反正咱们家里,也没人再会看。收拾杂志的时候还没觉得,听他这么说话却一下有点受不了。后来我偷偷藏着一本,现在还在我书架上,那本里面有我妈写得几个字,像是临时随手找纸拿来寄的,写什么我也看不懂。”罗望舒讲到这里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不知不觉……”
周焰目光微动:“她现在去了哪里?”
“不知道。”罗望舒面无表情地看着茶杯,“去世了,失踪了,总之从某一年开始,她再也没回来。没有尸体,没办葬礼,我爸坚持她还活着,我哥也是。可她要是还活着,有什么理由不回来找我们?有什么理由让她抛弃自己的丈夫,孩子们?这么过了十年,我爸跟我大哥才相信她是真的没了。”
说到这里,罗望舒抬眼望着周焰:“好多次我问自己,如果她在我的人生中从未缺席,我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不会像现在这样,太倔。”
“你的确太倔。”不想周焰没说安慰的话,反倒点了点头。
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从桌子边跑过去,手里的麦芽饮料洒到地上,对面的大人接住了,嘟嘟囔囔地教训。
“我们换个地方。”周焰率先起身。
罗望舒就这样跟在他身后,穿过烟火食肆的人群,穿过树影和杨柳依依,穿过温暖的海水,空气中流淌着蜜色的风,最后走到深青色的,将黑未黑的夜幕边缘。
路过一处岸边,几只鸭子和锦鲤在抢食吃,对岸的灯火好像已经离得很远了,罗望舒看着有趣,不自觉满下来脚步。
等回过头,周焰凑在不远处一陌生人身边说话,几分钟后他打开终端,陌生人便递给他一只草篮装的小盒子。
周焰捧着那只盒子走向他,到面前时手拨开翻盖,里头是磨得很细的面包屑。
罗望舒心里忽然一动:“你刚才就去买这个?”
“拿着吧。”
捧着那只草编的小盒儿盘腿就地坐下,拈一些饲料撒到碧水中,鸭群和鲤鱼便翻滚着,扑腾着向他涌来。
罗望舒笑起来,转过头忽然发现周焰盯着他看,难得露出点赧然:“怎么了?”
“我以为你只会像罗二公子那样。”
“哪样?”
“说话,做事,想问题。”周焰也在他身旁坐下,完全不嫌石板脏,一条腿微微曲起。
“罗二公子还会约会,做爱,谈恋爱呢。”罗望舒淡淡说,“你叫我一声小望舒试试,我还能更可爱点。”
周焰被他面无表情说这番话的样子逗乐了。
罗望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笑起来真好看。”
周焰说:“刚才的话你还没说完。”
望着面前的几只鸭,罗望舒忽然问:“你也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