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很少会看到叔叔这种神情,带着一丝丝惆怅和严肃。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今日的叔叔有点异样。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是个很自卑的孩子,你已经长大了自然也明白了一些事。但我要告诉你――并不是你拥有了力量把众人都踩在脚下别人就会尊敬你,他们会臣服但心里却埋着根毒刺,在你最脆弱的时候狠狠地扎在你的心口上。叔叔很满足这样的生活,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到超乎想象,你一旦走出去就会迷失,再也走不回原来的地方。”
“叔叔,你的话我不太懂……”
“没关系,把这些话记在心里。”男人说着在少年脏兮兮的脸蛋上抓了一把,“真是个邋遢鬼,最近几天不要到铺子里来了。”
“叔叔,怎么了?”
“有些私事,我可能会离家几天。”
暮炎自从和叔叔来到这个村落再也没有到过其他地方,他的记忆中只记得牵着一个人的手走了很远的路最终停留在此。叔叔很少会提及过去,暮炎只从只言片语里知道他的双亲已故。
“是去见朋友吗?”暮炎走到铺子门口的时候犹豫着问。
“多年不见,不知道还算不算。”男人始终没有回头看着远处的浮云,天色正极快地暗下来。
村庄的夜晚宁静安详,暮炎躺在□□辗转难眠,今晚叔叔没有回来,他很少到了晚上还留在铺子里。暮炎记不清了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十一年或是更久,他今年十六岁了,村子里的少年们一个个嚷着说过了冬就要离家闯荡,只有废物才会留下来打渔为生或是经营父辈的小本生意。自从那位专研武修的外乡客住下来,习武修行成了一条腾达之路,暮炎也不清楚修行是指什么,不过他常有意无意地路过去听外乡客的讲述,他的心在蠢蠢欲动,少年们都渴望能成为英雄。
可他的心中自己只不过是个小丑,受尽了冷眼只能龟缩在狭窄的铺子里,被人称做怪物。小时候总是问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他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的人,不喜欢一切的一切,而叔叔只是说‘世界之大,去到哪里不都是一样。’
暮炎突然才明白他的软弱,曾一味地痛恨自己的苦命,痛恨自己有一只怪异的眼睛,他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叔叔问他以后想做什么的时候,其实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可他终究还是没有讲出来,自幼体弱对于武修的修行简直成了天方夜谭。最为致命的是右眼的病疾,偶然会发作,眼中所见的世界只剩下红色,从内向外的躁动感牵动着全身,叔叔曾用巨大的铁链锁住他就像关押囚犯那样。暮炎询问过病疾,只知道是不治之症,很可能会搅乱心性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种血液上涌的感觉近些年病发次数骤减,他甚至都有些淡忘了。月亮正破云而出,暮炎趴着窗前静静地发呆,一边想着绵绵的心事一边有意无意地等待叔叔归来。
铁匠铺里的烛火还亮着,夜风吹得窗格嗡嗡作响。男人立在门口静静扫视着里面的每个角落,目光透着坚毅又带着一丝不舍,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以为这里会是一辈子的栖身之所。
“有些事终究是避不开啊。”他轻声说,吹熄了蜡烛,铺子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说完,男人转身大步走进夜色里,再不回顾。铺子的门大开着,他甚至没有锁上房门,这个营生的小店对他而言似乎已经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