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节
他获取消息的途径,就是从郑登和郑瑞这两个人口中。
自从他被幽禁后,郑登郑瑞两个人便以羞辱他为乐,所以经常会说一些话,他便从中知道了一些信息了。
并且,宫中给他送饭的内侍,曾暗暗传来缇骑的消息,那就是让他稍安勿躁。
他知道缇骑正在安置母妃的尸体,还有安置叶家的事情,必定是分身乏术。
更重要的是,姨父和姨母都不在京兆,所以缇骑很多事情都做不来。
他不急,他相信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姨父姨母必定能赶回来。
其实,他也不要死,但是他不能死,他还有母妃的仇要报!
只是,被关押在皇子所中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在这里,没有人和他说话,他自己也不想说话,时间越久,他便陷入了一种心神恍惚之中。
郑云回怕自己支撑不到一个月,就会出事了。所以,当郑登郑瑞前来的时候,他想方设的激怒他们,就是知道他们一定会忍不住动手。
他要通过身体的疼痛,来提醒现在自己的处境,来记得心中的恨意。
他恨呀!
恨背后有人在设计这一切,恨父皇偏信诬告谗言,很父皇杖杀了母妃,更恨自己为何那么弱小!
他若是强大一些,若是早些夺得太子之位,那么这一切或许就能避免,母妃或许就不会死!
无论如何,他都要支撑下去,不仅如此,他还要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才有可能为母妃报仇!
与此同时,汪印和叶绥也即将进入京兆,虽然现在距离郑云回被烧死的日期还有一段时间,但是京兆已经布下了重重守卫。
不用说,这些守卫都是用来对付汪印的。
永昭帝越是这样严厉戒备,就越证明了其心虚和忌惮。
也就越是证明了,这一场所谓的焚烧妖孽到底有多么的可笑以及可怖。
汪印看了看叶绥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担心地说道:“阿宁,你可还好?要不我们现在京郊歇一晚再进城?”
自从得知纯妃的死讯之后,阿宁的脸色就没有好过,并且精神也很消沉低落。
汪印明白这种感受,也明白阿宁需要时间才能回府,但是他实在担心。――阿宁看起来实在太虚弱了,他真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叶绥摇摇头,道:“半令,我没事,无需在歇息,我们还是尽快进城吧。”
她想尽快进城,想尽快知道云儿的情况,也想尽快……见到姐姐。
在即将进城的这个时候,他们当然已经接到了年伯所送来的消息,在出事之后缇骑是如何行动的。
她已经知道她所在意的那些叶家人已经平安离开京兆了,也知道云儿现在被幽禁在皇子所了,而姐姐……也被送出了皇宫,现在就安置在京兆某一处宅子中。
对于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她远在雁西道乃至大雍朝,根本就无能无力,但是她还是想第一时间回去见到姐姐。
汪印点了点头,道:“好,那么我们现在就进城。但是,阿宁,你要答应本座一件事,可行?”
叶绥有些茫然,脑子一时没能转过来,眼神都是懵懵的,顺着他的话问道:“半令,是什么事?”
汪印叹息了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一些,道:“阿宁,你答应本座,你若是看见了纯妃,要……要大声哭出来。”
叶绥默了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声哭出来吗?她其实在雁西道的时候已经哭过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是哭不出来了。
心中明明那么痛,似破了一个大洞,空空荡荡的,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她揪紧了汪印的衣袍,最终只小声回了一句:“好的,半令。”
这声音,太虚太虚,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如今,就只能先进宫再说。
京兆守卫虽严,但也不比之前长雍城守卫严,再者汪印他们对京兆如此熟悉,因此进入进城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进入城中之后,当然没有回城西的汪府,也没有去缇事厂,而是去了年伯他们秘密置下的一处宅子。
这处宅子,就在现在已经日渐衰落的长隆大街,一处过去某个富商所住的地方。
一进入这处宅子,当叶绥被汪印从马上抱下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年伯,请带我去冰窖。”
第1355章 痛失(1更)
冰窖里面,自然摆放着叶绪的尸体。
由年伯带着,叶绥一步步往下走,越是靠近那寒气逼人的地方,她的心便沉得越加厉害。
然而,她的脸色就越发平静,平静得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汪印跟在叶绥身边,寸步不离。阿宁越是这样平静,他便越是担心。
现在,他只希望叶绥在见到叶绪的尸体之后,能够大哭一场,将心中所有的悲伤愤怒都发泄出来。
不然,所有的东西都深深压在心底,长此下去,阿宁一定会出事。
冰窖很冷很冷,虽然年伯已为叶绥准备了鹅毛大氅,但是叶绥仍旧感到很冷很冷,寒意止不住从心底渗透出来。
冰窖的门打开了,叶绥第一眼就见到了冰窖中的叶绪。
这是她的姐姐,却是她姐姐的尸体了。
叶绥张了张口,想呼唤着叶绪,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眼泪在簌簌落下。
这些天一直都流不出来的眼泪,仿佛缺了堤似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缓缓朝叶绪走过去,终于看清楚了她姐姐的样子。
她的姐姐,脸上布着一层白霜,脸容看得不是很真切,年伯他们已经帮姐姐殓过了,给姐姐换上了一套寻常的衣服,看起来异常娴静素雅,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宫中的纯妃。
这样的装扮,才是姐姐最喜欢的样子,想必姐姐也是很喜欢的。
叶绥无声哭泣着,任凭眼泪一滴滴落在冰上,汪印也并未出声安慰她。
冰窖这里,似乎只剩下了呼吸声。
良久良久,叶绥才动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叶绪翻过身来,然后掀开了其身上的衣裳,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背部。
因为冰冻的原因,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也一同冻结了,还依然看得看清楚,让叶绥触目惊心。
在回到京兆之前,叶绥已经接到了缇骑的禀告,知道了自己姐姐是被永昭帝活活杖杀至死的,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
行刑的士兵必定已经被韦皇后收买了,那么短的时间内,不管是裘恩还是姜诞,抑或是其他缇骑,都救不了姐姐。
叶绥忍不住伏下身子,抱住了叶绪,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姐姐!姐姐!”
她终于能够说出话来了,不断大哭道:“姐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阿宁呀!我回来了,姐姐,我回来了!”
她顾不得是在冰窖里,顾不得抱着的只是叶绪的尸体,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大哭了起来,将心底这些日子里所压下来的悲伤和痛苦,全部都发泄了出来。
一时间,冰窖这里只剩下了叶绥的哭声,也只剩下了叶绥的眼泪。
在她旁边的汪印,朝她走近了一步,想伸手抱住她,却又缩了回来,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汪印看向了叶绪,心头也无比复杂。
他没有想到,纯妃竟然就这样死去了,没有一点点征兆,他也没有一点点办法。
对于纯妃,他是觉得这个人是很好的,在后宫诸位妃嫔之中,他对其也最有好感。
这不仅仅是因为阿宁而爱屋及乌,也是因为纯妃本身。――这些年来,他也是亲眼见到了纯妃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此时此刻,对着纯妃的尸体,他脑中浮现的一幕,是当初纯妃和他讨价还价的一幕。
那个时候,他求娶阿宁,纯妃已怀有身孕,以腹中的孩儿为条件,向他要了五年之期。
其时他便已觉得纯妃是真的为阿宁好,也在想方设法对阿宁好。
当然,后来这个五年之期已不成立了,如今……纯妃也死了。
回想起这一幕,他除了唏嘘感叹,还有着深深的惋惜和自责。
纯妃出事了,在他为其安置了那么人的情况下,还是出事了。
说到底,还是他安置得不够妥当,没能料到会有这些情况发生。
一两个月,就差那么一点点时间,纯妃……却再也等不到了。
而阿宁,痛失至亲,这种悲伤痛苦,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叶绥伏在叶绪尸体上,仍旧在嚎啕大哭,边叫道:“姐姐,你起来啊!你不是说好了会等我的吗?我回来了!”
此刻的她,也和汪印一样,除了悲痛之外,还有深深的自责。
宫中这个步步悬崖的地方,她怎么就让姐姐自己一个人留在其中呢?
前一世姐姐难产而死,她重生而回的时候,就已经发过誓,一定要竭尽所能地守护姐姐,让姐姐平安活着,让姐姐陪着云儿长大,让云儿能够与姐姐共享天伦之乐。
她以为,她已经知道了前一世的事,是可以弥补这些遗憾,是可以守护好姐姐的。
但是,她错了!
姐姐出事了,姐姐死了,姐姐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她了,她……没有姐姐了!
她恨,她恨啊!
“啪”的一声响,让大哭不止的叶绥顿了顿,她微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到了姜诞跪在了冰窖里面。
“厂公,夫人,是属下护主不力。请厂公和夫人责罚!”姜诞跪下来这样说道,神色也是一片死然。
叶绥愣住了,哭声渐渐停下来。
这是姜诞,姐姐身边的内侍姜诞,是半令留在姐姐身边护着姐姐的人。现在,姜诞跪下来请罪……
但是,姜诞何罪之有呢?
姐姐之死,与姜诞有何关系呢?同样地,姐姐之死,与她和半令有什么关系呢?
杀害姐姐的,是韦皇后一系的人,是……永昭帝!
他们才是罪该万死,与旁人有何关系呢?
她慢慢直起了身子,抹去了眼泪,看向了汪印,沙哑着声音说道:“半令,我想见云儿。”
说罢,她的目光又放回了叶绪身上,眼中又再涌出了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