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第16章 劝说
叶绥一回到西棠院,佩玉便上前伺候,边小声禀道:“姑娘,大夫人的确将音袅姑娘买下了,还曾带到六少爷跟前,我按照您的吩咐,找人扮成扬州商人将她买下了。”
叶绥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朱氏这么做,可真够绝的,将余音袅带至六堂兄面前,再将其卖掉,怕是为了狠狠羞辱其一番,也是顺便让叶向钲警醒。
她甚至能想到朱氏会说什么话,无非就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罢了。朱氏虽出身长兴侯府,但骂人的污言秽语,还知道得不少。――这点,前世她已经领教过了。
啧……怎么说呢,朱氏母子痛恨余音袅是有理由的,但若非朱氏立心歹毒、雇流氓地痞做了那些事,就算余音袅说得再多,叶向钲也不会受伤。
估计以他们的品性,也不会这么想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借了余音袅的口来破坏朱氏的毒计,现在好好安置她便是。想必余音袅现在已深刻知道,她一心挂着的郎君是怎样薄情的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偏偏朱氏母子要将余音袅卖给扬州商人,这是要往死里作践余音袅呢。扬州商人养瘦马,真正看重的是那些七八岁的小姑娘,像余音袅这样的年纪,不过用来作娼妓罢了。
想到扬州瘦马,叶绥的眼神黯了黯。她想起了前世倚重的左膀右臂,也曾是扬州瘦马出身。羡初,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片刻后,叶绥已恢复如常,吩咐道:“安置好她便是,以后府中不可再提此事了。”
哥哥已被仪鸾卫选中了,很快就会进入仪鸾卫受训。这件她愧疚了一辈子的事,终于和过去不同了。
现在她最挂心的,便是宫中的姐姐了……
又过了几天,宫中传出了叶绪的消息。原来,叶绪所住的临华殿突然出现了死猫,这让她惊悸不定,于是便想到诚心礼佛,现在暂住在太后娘娘的的佛堂里。
听到这个消息,叶绥笑了笑,心想道:这应该是姐姐的手笔,这个时候,姐姐应该察觉到些什么了。
姐姐既然入了佛堂暂住,以姐姐的聪慧,前世那场中秋宴会便不算什么灾难了。
叶绥心中轻松不已,在映秀院给陶氏请安的时候,都是笑嘻嘻的。不想,陶氏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闺学快修葺完毕了吧?中秋过后应该就能去了。”
叶绥的笑一下子顿住了。闺、闺学?她压根就忘了还有这回事!
“闺学”这两个字,脱离叶绥的记忆太久了,以致她根本就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回事。
现在听到陶氏的提醒,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及笄那一年,京兆闺学的确停课修葺,正是中秋之后才重开的。
听娘亲的意思,中秋之后她便要去闺学了?这……这是前一世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前一世她坠马昏迷,闺学重开之时正巧在家中养病,后来顾家来提亲,她便专心待嫁,就再也没有去过闺学了。
这一世,她没有昏迷病重,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自然是要去闺学上课的。
一想到要与十几岁的小姑娘在一起上课,叶绥的脸色就有些发绿。更重要的是,哪怕多活了一辈子,她也觉得自己完全比不上那些闺阁小姑娘!
琴棋书画馔绣策,这是京兆闺学的七艺。不幸的是,叶绥于这七艺上没有多少天赋,前世因性子跳脱并没有刻苦用功,可算是天赋不足后天不补,所以她在这七艺考核上一向中下……咳咳,应该说是最后那几名。
前世她因病情因亲事没去闺学,更多的还是因为刻意逃避。试问考核总是最后几名,谁会想去闺学呢?
事实上,前世她没少因为考核名次而备受嗤笑,她知道闺学那些姑娘在背后说她蠢笨,就更不愿意去闺学了。
正是因为有京兆闺学这些经历,她后来嫁到南平顾家,在对面那个礼乐射御书数无所不精的相公顾璋时,心里有止不住的自卑。
她心中自卑,便拼了命地对他好……
现在想想,她当初的确够笨了,简直像笑话一样。不,顾璋是真把她当作笑话一场,不然怎么会做出后来那些事?
她摇摇头,将顾璋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回到眼前闺学上来,神色不由得更苦闷了。
重活一世,她眼界和历练是足了,但几十年汲汲营营,哪里还亲自碰过琴棋书画馔绣策?现在的她,怕比前世这时还要不如,说不定会直接是最后一名!
她内心暗暗叫苦,忍不住蹭了蹭陶氏的手臂,撒娇道:“娘亲,我能不去闺学了吗?我……我实在是不喜欢。”
何止是不喜欢?她现在简直是心里发怵,她几乎完全忘记了闺学七艺,这会儿该怎么办?真要磕磕碰碰从头学起的话……也不一定能通过闺学的考核呀。
况且她重活一世,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实在不想将时间精力放在闺学七艺上面。
陶氏皱了皱眉,开口道:“阿宁,你现在都到了闺学第三等了,还有一年半载时间,莫不是要半途而废?这可不行!”
她知道阿宁在闺学的成绩不好,但也熬了好几年,还是得咬咬牙继续坚持下去。若是阿宁通过了闺学第三等考核,将来出嫁就能添不少光彩。
说白了,京兆姑娘通过了第三等考核的,哪个都不会嫁得差!
再者,京兆闺女里的姑娘,其家族庇荫不是五品京官以上,便是当世名儒大商,这是极为珍贵的人际网系,其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家族子弟入仪鸾卫或国子监。
这些姑娘家长大嫁人了,很大可能是宗族之妇,也会是权贵之妻,将来彼此交往彼此提携,当年闺学的情谊就会成为各姑娘的助力。
正是因为如此,各家都拼命将姑娘往京兆闺学里送,就连宫中几位公主都微服出宫听课,阿宁怎么能不去闺学呢?
第17章 顿悟
叶绥低头默然,神色依旧苦闷。娘亲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懂呢?她最好的朋友沈文惠便是在闺学中结交的。但是……闺学是个最势利的地方,她名次这么差,哪个姑娘会愿意与她往来呢?
就连家中的堂姐叶绅,在闺学里也恨不得装作不认识她,旁人就更甚了,只差没直接说羞与她为伍了。大概只有惠姐姐这样率真的人才会毫无顾忌地与她往来。
她现在自然不在意这些嗤笑了,但她又不是有病,何苦硬凑上去接受这些不屑嗤笑呢?
至于人际网系什么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
前世她没有靠闺学姑娘的助力,只是靠着自己一步步艰难往前,最后不也荣显至极?昔日那些闺阁姑娘面对她的时候,谁不恭恭敬敬竭力亲近?
靠人不如靠己,她实在不想上什么闺学了。
陶氏暗暗叹息了一声,不得不狠下心肠,冷声道:“阿宁,你若还记得你如何能进京兆闺学的,就不会这么说了。”
叶绥倏地抬头看向娘亲,脸色瞬间变了变,随即她眼神既自责又后悔。
良久,她才小声说道:“娘亲,我一直都记得。我……我中秋后就去闺学。”
她怎么能够忘记呢?她之所以能够进入京兆闺学,不是得蒙四品京官的祖父之庇荫,而是姐姐放弃了一切进宫才换来的。
姐姐当时进宫前做的事,就是为她求来了京兆闺学的名额。这些年来,她成绩虽差却还一直安稳在闺学内,定有姐姐的情分在。
若是她不去京兆闺学,怎么对得起姐姐的付出?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姐姐,这个闺学她非去不可!
京兆闺学的势利嗤笑,她又不是第一天遇到,有何觉得畏难的呢?旁人嗤嗤笑笑,她便当耳边凉风好了。
陶氏想着她是勉强这么说,便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劝慰道:“阿宁,去闺学对你是件好事,你不要在意那些姑娘的看法,这些都会过去的,以后回头看看就不同了。”
听了这话,叶绥突然浑身一僵,脑中先是轰隆巨响,然后渐渐清明。
娘亲说了什么?这些都会过去,以后回头看看就不同了……以后回头看看就不同了!
她重活一世,总想着改变前世的命运,其实就是一直囿于前世的经历。殊不知,今生和前世已经不同,进入京兆闺学,这何尝不是她新的开始呢?
改变前世命运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不是她重新活一次吗?这一次,她要换个活法,不像前世那么憋屈艰难,才不枉重活了这一次!
不想,娘亲的一句话,竟然令她顿悟了!良久,良久,她灿然一笑,娇声道:“娘亲,我想明白了,我现在都有些期待去闺学了。”
京兆闺学还是京兆闺学,闺学姑娘还是那些闺学姑娘,但她叶绥已经不一样了。她在闺学的日子也必定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其实想一想,当年嗤笑她的那些闺学姑娘,也颇有有意思啊……
中秋节过后,叶绥便带着丫鬟佩青,坐上了陶氏特意准备好的马车,一路缓缓朝京兆闺学而去。
京兆闺学的位置有些独特,既不在繁华大街上,也不在深门宅院中,而是在京兆最为出名的园林濯秀园内。
濯秀园原是定国公府的私家园林,后来定国公夫人彭氏联合了一众勋贵夫人开设京兆闺学,便特地划拨了濯秀园的一角作为闺学之用。
因此闺学姑娘们也得以欣赏濯秀园的四时美景,这也是闺学姑娘们津津乐道的荣誉之一。
哪怕叶绥这种考核成绩如此差的人,提到濯秀园的时候都忍不住骄矜自喜,这算是她过去喜欢京兆闺学的唯一原因了。
她重活了一世,心绪自和过去大为不同,但想到濯秀园内的美景,脸上不禁泛起了浅浅笑意。
闺学旁边有淙淙清泉,还有各式时花,每当清风徐来,枝头上的繁花便会簌簌落下,花瓣落在泉水上,有一种难以形的意境……
不过这是修葺之前的濯秀园,修葺之后的濯秀园她还没有见过,不知道是怎样的?
听说主持这次修葺的人是彭氏的长媳,也就是长公主郑薇。长公主一向深居简出,叶绥对其所知不多,只记得自己出嫁之前,长公主就薨了,皇上还为其赐谥“仪德”。
容貌秀美曰仪,言行嘉善曰德,想来长公主的为人应当是这样的,就是不知道礼部上谥的官员是否秉着谥法无私之心了。
只待她见到了修葺后的濯秀园,对长公主的为人心性,大概也能知道个七八成了。
她之所以这么在意长公主,还是因为顾璋说了一句话。那时他喝了酒很高兴,难得多说了一句话,这样道:“幸好长公主薨得早,不然……”
“幸好”是为何,“不然”又是怎样,这些话的意思她当时根本不懂,只是因为他高兴而满心欢喜。
现在她也不懂当中深意,不过没有关系,现在她回到了永昭十八年,长公主还没薨逝,顾璋还能不能那么侥幸说出这句话,还未知呢!
她这般杂七杂八地想着,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原来濯秀园已经到了。
甫下马车,她便与堂姐叶绅打了个照面。今日是闺学重开的日子,叶绅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她穿着一身湖绿的襦裙,罩着粉色的帔帛,帔帛上绣着跃跃欲飞的蝴蝶,头上插着的是一式的蝴蝶珠钗,看起来清丽雅致又灵动活泼。
她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才会站在门口这里。她见到叶绥后,眼中鄙夷一闪而过,嘴角提了提,倒没有说什么话。
却没有想到,叶绅等着的人到来了,对叶绥倒是有了一番冷言冷语。
第18章 闺学
叶绥还没来得及离开,就有几个姑娘来到叶绅身边了。
与叶绅眼含讥诮不同,但站在她身边的几个姑娘就直接得多了。其中一个淡黄衣衫的姑娘嗤笑了几声,状似好奇地道:“静云,上次考核的排名是如何?我快忘了啊。”
被称作“静云”的姑娘,上上打量着叶绥,掩住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从头到尾,她们都没有说过任何鄙夷的话,但意思却表现了十足十。
叶绅看到她们的举动,眉头皱了皱,仍旧没有说话。
叶绥仿佛不明白她们意思似的,还走上前,神色飞舞地打着招呼:“阿宁见过堂姐。”
她本来就有十分容色,今日又穿了大红的襦裙,臂上帔帛虽然是月白的,却绣缀着丛丛火焰,如今她笑得这般明媚,整个人看起来热烈张扬,真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几乎让人移不开目光。
顿时,这几个姑娘呼吸都窒了窒,眼神既不屑,却又有一种掩藏得很深的嫉羡。
哪个姑娘不想自己容貌绝美?可恨这个考核总是末尾的叶绥,竟然长得这么好,将她们都压了下去!
说起来,大安朝崇尚风雅,尤其是京兆闺学的姑娘,每个拼命往这上面靠,无论是衣着妆容都极为清淡素雅,连鲜艳的颜色都不太敢穿,生怕被人笑是俗艳。
过去叶绥也是这样的,都是穿些月白啊浅绿啊这样的衣裳,脸上妆容也化得极淡,偏偏她长得太过美艳,这样妆扮总是显得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