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达吹浑身战栗,在左脚裤管被推上去的时候终于开口求饶:“老弟……大哥……哥们……别……”
郑哲转过头,半边脸上挂着一条血道子,他垂着眼看地上的男人,眼皮很单,眼神却锐利的像一只鹰。
“知道你为什么挨打么?”
王达吹犹豫了一会,脑子里很多念头往出钻,但他却选择了服软。
好汉不吃眼前亏么。
“知道知道知道……操……嘶……”
“你是老人儿,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么?”
“知道……那事到此为止,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郑哲收起刀:“左脚给你留着。”
而在另一边,三个人费大劲放倒那两个铁锹侠,也都分别挂了点彩,正想去找郑哲,结果公安过来了。
那名公安人员只是办公路过,本人在所里也是个文职,这回真是活生生的让人从自行车上拽下来,因为他出来还戴着大官帽,不得不管,所以就象征性当街的吼了两嗓子,发发官威,好让那些小混混赶紧滚蛋。而这两嗓子也很受用,因为那年代聚众斗殴从来都是国家严打重点,几行人发现公安来了,腿也不瘸了,腰也不酸了,刚才还在地上打滚的蹦起来跑的比野驴还快,连锹都不要了。
那位公安人员正想离开,却有很多热心群众告诉北边野地里还俩呢,抱团在庄稼里滚,伤风败俗,大家都极力恳求警察同志赶紧过去管管,那公安也没办法,只能踩着一尺深的大雪壳子往里走,深一脚浅一脚的,一边走一边吆喝,直接吓跑了正在收刀的小混混。
郑哲惊弓之鸟似的,没头没脑的逃窜。
他非常害怕公安局的人,因为这行径属于流氓罪,抓到是肯定会被劳教的,他三叔几年前就是因为犯了流氓罪进了大牢,到现在都没出来,听他爸说他三叔怕是要等到2014年才能出来,郑哲听着那几个数就像无期,而当时他三叔也没犯很严重的罪,可眼下王达吹伤的这么严重,自己怕是要判到下个世纪,所以郑哲没命的跑,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还小,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就这么白白的蹲了大牢。
抱着这种念头,郑哲近乎发疯的跑,跑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害怕的要死,连刚才跟人动刀子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天黑了也不敢回去,生怕公安同志已经在他住的地方等他。
他直到半夜才敢回家。
炉子里的煤已经燃成了灰,屋子里一股冷气,因为刚走过夜路,所以郑哲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他进了屋没开灯,只是轻手轻脚的进了屋,站在床边把自己扒的只剩背心短裤,接着掀开热被窝就拱了进去。
顾铭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觉得身边一的褥子往下陷,随即一双又大又冷的爪子就开始满被窝的找自己的手。
顾铭给郑哲身上的冷气儿激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干什么?”
郑哲哆哆嗦嗦的捞到他的手,抓住了,然后挂在自己脖子上:“吓死我了,你抱抱我。”
顾铭的胳膊原本在被窝捂的好好的,这会被迫晾在外头搂着一个凉脖子让顾铭有点别扭,他缩了胳膊捞起被角往上盖,动作间不小心刮到郑哲的脸,黏黏糊糊的蹭了一手。
黑暗里的血腥气让顾铭登时精神了,他下意识的张开手,轻轻的覆在郑哲的脸上,感受着掌心下那块狰狞的皮褶:“你让人打了?”
郑哲被这只薄薄的热手腾的很舒服,便就着顾铭往自己这凑的姿势,顺势把头埋进了顾铭怀里。
鼻尖的前的皮肉光滑,跟自己的不一样,仿佛是姑娘的嫩脸,贴上去又香又暖,他在顾铭怀里吭哧吭哧的拱了半天,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肚子,偶尔想想下午那场恶战,也觉得没什么了,他现在在热被窝里舒坦的要死,还有个贼好看的小子抱着他,没有什么能让他再害怕的了,公安也不好使。
就这么死皮赖脸的舒服够了,郑哲才忽然想起来似的:“你怎么又光着膀子?我给你的背心呢?”
顾铭从来不抱人,此时胸口塞了个大刺儿头,蹭的他很不舒服,简直是强忍着不推开:“洗了。”
“你身上也洗了?”
“恩。”
郑哲深吸口气:“一股香皂味儿。”
顾铭没说话,半天又听见郑哲沉着嗓子说话,口鼻间呼出的潮气软绵绵的往自己脖颈上吹:“我带回来一串红香肠,精肉的,特别好吃,我挂厨房灶台上了,专门给你的。”
顾铭在黑暗中咧开了嘴,感激的搂紧了他:“我明天就吃。”
“……那咱俩算是和好了么?”
“啊?”
粗粝的双手开始揉搓顾铭的腰身,倒是没有让人尴尬的成分在,纯粹是挠痒痒似的打闹,郑哲心里憋着一股高兴的劲儿,无处发泄,便笨拙的很想逗逗顾铭。
顾铭睁开眼,望着那一团暗影:“摸什么呢?我又不是女的。”
“你要是个女的……”郑哲的鼻子在顾铭的身上嗅来嗅去:“你要是个女的,我早那个你,然后让你给我当媳妇了。”
“哪个啊?”
“想知道?”
“想知道。”
“算了,”郑哲低笑了一声:“你还小,睡觉。”
第 9 章
这一夜郑哲睡的不太踏实,翻来覆去的,还做了个挺奇怪的梦。
在梦里郑哲抱着个小花被一直摇一直摇,小花被里裹着个白脸的小崽子,皱皱巴巴的闭着眼睛就知道嚎,嚎的郑哲心烦意乱,正想问这他妈是谁家的,结果刚想起身,又一个丫头顺着膝盖爬上来,头发都擀毡了,两个脏爪子捧着一个大馒头,啃的郑哲满身都是渣子,还一边啃一边打喷嚏,半指长的大鼻涕就那么直接挂在了郑哲大襟上。
郑哲在梦里十分不乐意,大吼一声,接着外头就转进来一个人,看不清脸,大概能辨认出是个长腿细腰,身上挂着个碎花围裙,攥着擀面杖两步上前,劈头盖脸的就给郑哲一顿胖揍:“我做个饭都不着消停,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么?”
郑哲被砸的眼冒金星,因为听出那声是男的,便暴怒给了他一脚:“操你妈你谁啊?”
对面的男人是个小细嗓子,脸上雾蒙蒙的一团,依旧的眉睫不清:“我是顾小红。”
“啊?”郑哲有点傻眼,“你?怎么这么高了?”
“我长大了。”
“啊,长大了啊,挺好,那啥,这谁家孩子啊,赶紧帮我还回去,你看看,她哭哭唧唧跟个大耗子似的,别在是有病死我怀里……”
还没说完郑哲又被抽了一擀面杖,鼻孔里的鲜血箭一样的射在墙上。
“这是你自己的种,你管生不管养么?”对面的小伙儿把围裙往起一撩,露出圆滚滚的大肚皮,一副怀了孩子的摸样:“还有这个!你想送谁家去?”
说完又从后面甩出一堆孩崽子过去:“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郑哲脸色煞白的醒来。
他睁开眼的时候顾铭已经烧开了水,正提着水壶往暖瓶里灌,见郑哲醒来就留了点倒进搪瓷脸盆,接着兑了一瓢凉水,往里丢了个毛巾,咣啷一声。
因为那个梦的原因,郑哲现在看他就有点不好意思,但毕竟是个梦,再说难得这小子一大早这么贴心的伺候自己,郑哲没理由别别扭扭的甩脸子给他看。
郑哲一大早心绪复杂的穿衣洗漱,急火火的扒拉两口饭,把碗筷一撂,拍拍屁股就出了屋。
郑哲翻墙去了艾金家。
艾金也正在家里猫着,因为昨天那场恶战他不太敢出门,一大早在床上打滚装病硬是没去上职高。
郑哲过来时艾金妈正好不在家,艾金面容憔悴的拿出一碟柿子饼招呼郑哲,又大呼小叫的问怎么又受伤了,但郑哲一直也没搭理艾金,只坐在炕头上,盯着他家的年画足足放空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艾金受不了了:“要不这幅你撕下来拿回去?”
郑哲回过神:“我要这个干什么?”
“你老看他干啥啊?俩露鸡鸡的胖小子,有啥可看的啊……”艾金像是忽然反映过来似的,面露娇羞:“哎呀,你好坏啊。”
郑哲不明白:“我怎么了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艾金攥紧了双拳,像个姑娘一样作势要去捶打郑哲,不料刚扑上去就给郑哲一个闪身躲开,艾金扑了个空,身姿娇弱的俯到炕头上唱:“我地内个六哥哥哎……你的内个心哎……为何这样硬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