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可能,是他被某些有心人抓住,想利用他来牵制我,目前为止,能这么做的有心人,除了庄翌晨就是席一桦,庄翌晨那边要忙开庭的事,狗急跳墙之下,未必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黎承睿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声音不要发抖,“这就要你来,你私下里跟赵海臣接触一下,探探他的口风,如果人在庄翌晨那,我们递了台阶过去,他一定会顺着下。”
黄品锡点头说:“我马上去,正好阿敏也在,干脆让她去学校打听打听,林翊昨天离校时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好,麻烦你们了。”黎承睿扯了扯嘴角。
“客气什么,”黄品锡不放心地说,“阿睿,放宽心在这等着,我们的能力你还不放心么?最多我让同事们把手头上的事先停一下,找到人再说,也许小孩子贪玩一时迷路而已,别想太多。”
“我有分寸,”黎承睿勉强微笑了下,“谢谢。”
黄品锡不再多话,他再拍拍黎承睿的肩膀,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黎承睿等他们走了一会,却迅速起床,拔掉针剂,自己将挂着的夹克衫罩在病服外,摸出藏着的枪收好,换上帆布鞋,弯腰的时候碰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了一下,但他此时顾不上这些。他站起来,蹑手蹑脚走出病房。黎督察有高明的反侦察能力,这使得他轻而易举避开医护人员的注意溜出住院大楼,再穿过医院长廊,走出大厅,很快就出了医院。
他置身本港狭隘而繁忙的马路边,深吸了一口气,招手叫了一辆的士。
坐上去后,黎承睿报上林翊家的地址,他打算先赶到那,看看林太太,无论如何,此刻林太太的心焦程度不亚于他,林翊最爱他的妈妈,黎承睿不能在这时候放着她不管。
车子行驶得很快,黎承睿十五分钟不到就再度来到林翊楼下,他一边给林太太打电话让她开了门,一边飞快进电梯,按了楼层上去。
站在门口的时候,他首次注意到林翊家的铁门,款式很老旧,后面的木门贴着大红的财神图,上面的透明胶贴得无比平整,连一丝皱折都没有,这肯定是林翊做的,黎承睿想象着那个少年惦着脚尖一丝不苟贴门神画的模样,忽然觉得眼眶开始发涩。
他不能承受那样的失去。黎承睿再一次于心底确认这一点,这个可能性想都没法想,只要稍微想起,他就疼得仿佛有人拿锯子在心脏位置仿佛拉锯一般。
门很快被打开,林师奶红肿着眼睛,见到他犹如看到主心骨,焦急地问:“怎样?黎sir,有消息吗?”
黎承睿摇摇头,不得不用和缓的口气说:“暂时还没有,别着急,我已经让重案组的同事帮忙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
他天生给人的信赖感此时起了作用,林太太的情绪稍微安静了,她侧身让黎承睿进门,还有精神想起给他倒水,说两句真情实感的感谢话。
“不用跟我说这些,当务之急是找到翊仔。”黎承睿说,“林太太,你坐下来,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林太太配合地坐下。
黎承睿深吸了一口气,问:“林太太,翊仔的交友状况如何,他会不会瞒着你在外面……”
林太太想也不想,立即摇头说:“不会,我的翊仔一直都那么乖,你也知道的,他会买菜,会帮我做家事,他虽然不喜欢说话,人也不聪明,可一直安分守己,连跟同学家打机玩球都少有,更别说打架泡马子喝咳嗽水这些,他真的很乖仔,街坊们个个都说我儿子乖的,你不信问问去,黎sir,你不该这么想他的,他那么喜欢你,当你是他大哥那么崇拜,你不要这么说他,他知道会伤心。”
黎承睿忙说:“我知道他很好,这只是例牌问题,你不要介意。”
林太太眼中又涌上眼泪,哽噎着说:“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让林翊从小就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穿也没别人好,吃也没别人好,身体还不如别人,我又忙,他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去医院排队拿筹看医生。真的,我对他不住,我不是好妈咪,我总是想趁着现在还能做得动多做点,等日后翊仔大了,读书做事,成家立业,样样都要花钱。我就是想给他好点的生活,这么多年没陪他,等我意识到,儿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对他说什么了……”
黎承睿没说话,他站起来给林太太倒了水递过去,抬头四下打量这套简陋狭隘的蜗居,这是林翊成长的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日日夜夜,少年一个人安静坐在某个角落里,等着母亲回来。
他一定很孤独。
“他最近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吗?”黎承睿问,“有没有跟人发生过争执?”
林太太想了想说:“其实,我倒觉得他这段时间比以前开朗多了,大概是认识了你的缘故,他有跟我说,黎sir你很照顾他,教他很多道理,还很有耐性跟他交流。因为这样,我心里一直很感谢你。至于跟人吵架打架这种,我们家翊仔不会的。”
黎承睿禁不住心里泛上一种酸楚,他哑声问:“他平时有要好的同学吗?”
林太太摇头说:“没见过有,以前,唉算了,这些都过去了。”
“以前怎么啦?”
林太太擦了擦眼角说:“其实刚刚读中学时我们家翊仔也有朋友的,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经常来找他,有礼貌,爱笑好动,我很放心他跟翊仔玩。他们很好感情的,一起上学,一起做功课……”
“一起学钢琴?”
“啊,翊仔有跟你说啊?”林太太点头说,“是啊,那个孩子拉他一块学什么钢琴,我们这样的家境学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可他们很喜欢,翊仔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样东西,我怎么忍心反对?没钱也只好咬牙跟他舅父借,给他买钢琴,让他去上钢琴课,那段时间翊仔整个人都很高兴,我看着也开心。可惜……”
“那个男孩自杀了。”黎承睿替她说下去,“这件事对翊仔打击很大吧?”
林太太叹了口气说:“他就算不出声讲,我也知道一定心里很痛,那个男孩过身后,翊仔让我把钢琴卖掉,从那时起,他就越来越自闭了。”
黎承睿问:“那个男孩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林太太侧头想了很久,才不确定地说:“翊仔平时叫开他是叫阿凌,全名我不知道,但我记得,他的英文名好像叫什么阿Joe。”
“阿Joe?”黎承睿默默念了一遍,下意识地问:“Joe?J开头?”
林太太茫然说:“我不知道啊,我英文不好,这也是当时听人叫他我才记得的。啊,你要问他的事,最好就问楼下的曾医生,他跟曾医生是姨表兄弟。”
黎承睿心跳加速,失声问:“曾医生,是曾杰中吗?”
“是啊,”林太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整栋楼就一位曾医生,大名曾杰中。他很好人的,阿凌介绍他跟我们认识后,他就一直跟我们有来往了,后来阿凌出了事,翊仔整个人很消沉,我怕他有事,就想给他换个环境,也是曾医生帮我们递申请,我们俩母子才能到这边住。”
黎承睿点点头,压抑住心里的激动,站起来冷静地说:“谢谢你林太太,我现在有点事要跟我那帮伙计说,借一下翊仔的房间打电话,你不介意吧?”
“不,不会。”林太太忙站起来,走过去帮他打开了林翊的房间门。
黎承睿进去后关了门,立即拨通黄品锡的电话,简要问:“阿品,我刚刚得知,曾杰中有一个表弟两年前自杀,这个少年英文名叫Joe,我怀疑他就是郑明修密室中缺的那个J打头的视频主角。”
“什么!?”黄品锡在那边惊叹了,“这么一来,曾杰中是凶手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
“是的,而且也很合理,我们现在要证明的,就是第一,曾杰中的表弟Joe的死与郑明修那些人渣有关系;第二,曾杰中就是我们要找的嫌疑人。”
“可是林翊的失踪……”
黎承睿握紧手机,冷声道:“一定跟他有关,你带多几个弟兄立即以他有绑架嫌疑申请搜查令,马上赶来他的寓所这搜查,里头要有证据立即逮捕他。”
“是!”黄品锡忽然问,“你现在在哪?”
“我先去抓这个王八蛋,你们赶紧过来支援。”黎承睿说,“我有枪,放心。”
“你等一下……”
“阿品,翊仔对我来说很重要。”黎承睿说,“我不能让他在有危险的地方多呆一分钟,我希望你能理解。”
“你给我小心点!”黄品锡骂了一句后挂断了电话。
黎承睿转身拉开门要走出,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林翊书柜上有一层,书籍边扣着一个小实木相框。黎承睿走过去,伸手拿了,转过来一看,相框里放着一张好几年前的照片。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一样的蓝色T恤并排蹲着。一个长得精美绝伦,可看着镜头表情却很茫然,甚至透着点困惑,似乎无法理解为何要有照相这种事,正是他心爱的少年林翊;另一个也长得不错,清秀俊朗,眉眼弯弯,一看就能令人心生好感的相貌。他看着比林翊要结实,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似乎指着镜头,笑哈哈地不知道乐什么,黎承睿知道,这就是那位过世的阿凌了。
照片上,两个少年都无忧无虑,他们还没长大,也似乎无法预见等待在他们面前的是怎样的际遇和未来。
已然猜测到他们接下来会面对的龌龊,黎承睿心里涌起一阵难过,他想,人们在看到这么年轻英俊的少年通常只会想到美好和阳光,想到他们会前途无量,鹏程万里,或者预见他们会幸福安康,喜乐无限,人生中可以品尝的所有美事都在前头等着他们,可这两个,一个来不及知晓就夭折;另一个,却即便知晓,终其一生却也有挥之不去的阴霾和不安全感。
黎承睿猛地一下凑近照片,他认出了少年们背后的草地树木,这当是在某处校园内拍的生活照,在陈子南的调教室找出的照片中,缺了头部的少年,背景也是一样的草地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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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杰中所住的楼层跟林翊家相差两层,很快便能走到。黎承睿握着枪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示意拿钥匙的大厦管理员开门。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黎承睿抢先一步,让管理员藏到自己身后,慢慢推开门。
屋内一片寂静,房间内光线昏暗,屋外的阳光透过厚窗帘的间隙悄悄探进来,令这套公寓的格局悄悄呈现。
很普通的两室一厅,甚至比林翊家还显得窄小,一目了然,厨房厕所门洞大开,可以看见里面没人。
那名管理员正要说什么,黎承睿回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端着枪慢慢逼近卧房。
房门关着,黎承睿用手一扭,木门边打开,里面一如客厅那般紧紧拉着窗帘,黑暗中,只能看到简单的床柜,简洁得好像没人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