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承睿猛地一惊。
“席一桦对黎承俊,啧啧,可真是好啊,”赵海臣瞥了他一眼,“庄先生不过是想黎博士转让他的专利,席总督察就能拼着身家性命不要来跟庄先生对上。试问一句,他们这么好的感情,黎sir作为黎博士的亲弟弟,对此又有什么看法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样回避问题就没劲了,”赵海臣微笑说,“黎sir,说句不好听的,你们黎家,现在最有出息那个就是你,你说一句,顶得上别人十句。你的父母,你的哥哥姐姐,哪个不把你的意见当回事?如果你死于意外,席总督察再亲自来做善后,你们一家人还不得对他感激涕零?”
“赵海臣,你说够没?”黎承睿猛然打断他,怒道,“我自问比你更了解席一桦的为人,我也更明白我大哥黎承俊是个什么人,我们兄弟间的感情不是你能挑拨的。像你这种习惯颠倒黑白,唯利是图,心里没半点仁义廉耻的人,无法理解,也不配理解我对我的两个兄长所怀有的信任和支持。不怕跟你讲,别说他们俩的私人生活如何选择,就算为了他们好,要拿去我这条命,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你可以滚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赵海臣不为所动,轻描淡写地说:“你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反应我见多了……”
“滚!”黎承睿低喝道。
“好吧,既然你不欢迎,我就不多话,”赵海臣微微一笑,“你闲暇时不凡看看我们提供的资料,有席总督察与那两个人见面的照片,那两个人对汽车的了解可算专家了。哦,还有,你大概不知道吧,席总督察以前读警校,最擅长的,就是做爆破品,还曾经拿过奖。”
黎承睿没说话,只是阴沉着脸,默默伸手,将自己偷偷藏在枕头下的配枪拿出,上膛。
赵海臣终于变了脸色,抿紧嘴唇,转身离开。
66、第66章
赵海臣走后好一会,黎承睿想也不想,就将整个纸袋丢到一旁。
这些东西哪怕有用都不能用,黎承睿想,与其说他特别信任席一桦,不如说他特别不信任庄翌晨。
那个黑道老大,装得再人模狗样,也掩盖不了内里饿狼一样的本质。他今天有本事伸手到自己的调查中,明天就能左右他的判断,继而令自己莫名其妙为他所用。
事有一便有三,妨碍司法公正的源头,往往发生在这些看起来对自己特别有利的细节上。
他是一个警察,这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在其位则谋其职,说白了跟正义感、个人操守也没太大关系,而是一个人如何看待自己的职业,如何看待自己在这个职业中的身份而已。
黎承睿想起很久以前,席一桦刚刚穿上警服时,他还只是个中学生,簇拥到桦哥身边又羡慕又嫉妒,可没过多久,席一桦就在追捕毒贩时被枪击中,子弹穿透左臂射入肺部。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是拼命制服了罪犯,同事们赶来时,据说这个小伙子浑身是血,却牢牢将自己与罪犯拷在一起。到他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时已经是一礼拜后的事,黎承睿跟黎承俊一起去看他,俩兄弟挤在桦哥病床头,看着他灰白的脸色都不敢说话,还是席一桦笑着伸手一边一个拉着,说自己没事,说让他们别担心。
“又不是拍警匪片,不用这么搏命吧?”黎承睿那时正是叛逆期,便是好好一句关心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一定要人为加几分不屑,以表示自己很酷,很有个性。
反倒是黎承俊真诚地忧心忡忡,直截了当问:“桦哥,你要是死了,你房间里那套航模给不给我?我想拆开看很久了。”
席一桦被他们俩兄弟逗乐了,笑得引发一阵咳嗽,完了安抚黎承俊说:“放心,模型是你的,还有,我没有搏命,只是到那一分钟,哪想那么多,吃这行饭,做什么都是条件反射而已。”
黎承俊安心了,笑得没心没肺,黎承睿却不信,反问他:“你冲上去都不怕吗?你知不知道会死啊?”
席一桦想了想告诉他:“后来怕了,可又想我都中弹了还让坏人跑掉,不是白受伤了吗?”
这件事一直存在他的脑海中,他不否认,虽然他也怀疑过席一桦,但他极度不愿意将桦哥与谋杀案联系起来。赵海臣的推测也许有说服力,也有相应的证据,可是他的结论却让黎承睿无法接受。
席一桦怎么可能会要他的命?
这么多年的弟兄,就算没一起出生入死过,可那些相处,教诲和受益却历历在目,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想要自己死?
更何况,他知道席一桦对黎承俊的感情,他了解自己大哥,黎承俊是个高度理性的科学主义者,可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对家里人的重视是用另外的方式表达的,这点他们黎家人都很清楚,因为他们也同样用另外的方式表达对黎承俊的爱。
黎承俊不会容忍席一桦伤害自己的家里人,而席一桦精明睿智,除非智商倒退,否则也不可能去做这种有可能永久性损害两人关系的事。
赵海臣说的话其实都有道理,只不过他不知道席一桦和黎承俊是什么人,他同样也不理解,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放在心里十几年却只甘愿在一旁看顾守候,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所以黎承睿才会压抑不住怒火,在某种程度上,他理解席一桦,理解黎承俊,从不打算就他们的关系多嘴多舌。别说他,就是当年跟席一桦退婚的大姐黎承思,心里再鄙视席一桦,可这么多年了,她也从未做过多余的事来伤害这两个人。
因为他们都爱黎承俊,他们也都了解席一桦。
但赵海臣带来的材料,其实从另一个方面说明,席一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身居高位,若说利用他的职务之便做点什么,并不是没可能的。
黎承睿正想着,突然病房门被人推开,周敏筠嘻嘻哈哈地喊:“阿头,我给你带早餐了,你醒了没啊?”
“早醒了,已经会过客,”黎承睿注意到,周敏筠后面居然跟着别扭的黄品锡,虽然还是拉长着脸,可黎承睿却很高兴,他知道黄品锡若想不通,此刻就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极品鸡粥哦,品叔带着我开车特地兜去强记给你买的,”周敏筠笑着拉过他的病床小桌,在上面放好保温桶,舀出一碗粥,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来。
黎承睿却皱眉说:“没加葱吧?我不喜欢……”
“没放,特地交代了,”黄品锡不觉接了嘴,一开口才发现,顿时脸上现出尴尬,支支吾吾说,“谁不知道你嘴刁,活该你日后讨不到老婆……”
黎承睿笑了,周敏筠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笑了起来,黄品锡恼羞成怒,骂:“笑什么,快吃,很多正经事等着做呢。”
黎承睿一边笑一边拿去勺子吃了起来,味道一如既往的很好,但不知为何,这碗粥喝下去,感觉比平时更加暖和。
周敏筠趁着他吃东西的间隙,简明扼要地报告说:“胡博士关于车检的报告传来了,我们几个先看了下,果然够细致,他们的意见跟鉴证科的同事大致一样,都认为车祸爆炸是因为油箱外先人为黏合了一个小爆破物。”
“新发现呢?”黎承睿问。
“有两处,”周敏筠眼睛亮亮地说,“爆炸残余物中有塑化剂和氯酸钾,利用电流引爆,这是一个小型塑胶炸弹。”
黎承睿与黄品锡对视一眼,感叹了一句:“没想到我居然差点让一个盗版C4给干掉。”
黄品锡白了他一眼:“童言无忌,你现在不是还能吃能睡?”
黎承睿笑了笑,问周敏筠:“还有呢?”
“除此之外,还发现有爆破物外壳有碘伏。”周敏筠皱眉问,“凶手要用碘伏做什么?”
黄品锡接口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碘伏我们一般用在药用脱脂棉上处理外伤,它并不能增加爆破效果,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
黎承睿皱眉不语,他抬头看向窗外,隐约想到什么,却又想不分明。
天气很好,秋高气爽,他忽然模模糊糊地想,要不是受伤的话,这么好的天气,就该带林翊去大澳那边玩。
忙完这个案子,是该给自己好好放个假了。
这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黎承睿接了,电话那端传来曾珏良的声音,带着兴奋和紧张:“黎sir,我是阿良啊。”
“阿良,我拜托你的事怎样了?”黎承睿向在场两个人做出噤声的手势。
“我正要跟你说,我阿妈闻了席总督察送你的香水后说,这种调配很难,是高手调的,以前欧洲的香水铺都有自己的独门配方,一般人很难复制出来。”
黎承睿直觉他有话没说完,便问:“然后呢?”
“然后,我妈妈说,虽然没办法做出一模一样的,可是市面上有一款现成的,跟这个味道差不多,但是中味略有不同,余味也没这个清幽,就是不知道黎sir喜欢不喜欢……”
“没关系,你帮我买一瓶你所说的类似的,两瓶都带给我送来,我再还钱给你。”
“好的。”曾珏良似乎很高兴,“黎sir,我今天很开心。”
“怎么?”
“庄翌晨已经收押候审,然后你又给我安排事做,”曾珏良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之前一路都担心,你会因为我接受席总督察的指点而怪我。”
黎承睿心想,你也是给席一桦当枪使而已,他要搞垮庄翌晨,可不是为了帮你报仇。但他不能说这句话,只好笑了笑说:“我要说没关系是不可能的,你那么做,虽然效率提高,也显得你很聪明,但是严重点讲是违反纪律,我希望你没有下次。”
“我明白,对不起,”曾珏良小声地说,“黎sir,不怕跟你讲,我老豆死得太冤枉,他是被庄翌晨害的,所以我一天不把庄翌晨这种衰人绳之以法,我就一天都睡不安稳。”
“难道你当警察就是为了报仇吗?”黎承睿问。
曾珏良沉默了一会说:“我不否认,这是我最初的动机。”
黎承睿淡淡地说:“这个动机无可厚非,但我喜欢,随着你做这份工作越久,你会越明白,除了报仇,警察还能做很多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