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恺闻言，便点了点头，“行吧，那先演戏。”他拿着剧本，一边阅读着台词，一边在原地踱步。白泽见汪恺放弃了要理论的样子，便也低头复习自己的部分。

　　白泽刚开始以为汪恺是对自己有偏见，毕竟不少老戏骨都讨厌“小鲜肉”这种类型，白泽身上不可避免地还带有这个标签，难免有时会遭到排斥。但正式开拍后，白泽才发现他误会了，汪恺并不是针对他，实际上汪恺的性格就是如此。

　　白泽从没见过在片场比导演还厉害的演员，汪恺却做到了。汪恺对待剧组里每个细节都相当严厉，从场记到灯光，从站位到布景。假如汪恺发现了不满意的地方，那么他就会立刻叫停，并且让工作人员马上调整。

　　汪恺的相貌本就凶悍，阴沉着脸时更是吓人，再加上他很多时候也没说错，确实提升了影片效果，秦治也不好插嘴。这搞得剧组里人人自危，大家都怕下一个就点到自己。

　　“您好，我是林浩，毕业于……”

　　“咱们停一下啊！”汪恺突然出声打断，看向白泽，语重心长道，“小白啊，你台词功力可以，但这状态不对……还不够有朝气、有冲劲！你不能老拿自己的性格往里代入，林浩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形象，而是那种年轻人的感觉，你明白么？你眼神应该再振奋一点！你这可不像二十多岁的状态啊。”

　　白泽这才演了半句，汪恺便指点了一大堆。秦治心都凉了，生怕白泽和汪恺起争执。白泽的脾气倒是够好，居然硬生生扛下来了，耐心道，“您稍等，我再调整一下。”

　　“对嘛，年轻人演戏犯错了不可怕，下次别再犯就行。你还好，有的年轻演员真是不经说，别人提了意见，他是要翻脸的……”汪恺有些好为人师，竟然又借此敲打了几句，白泽也只是应了。

　　“我天，白泽的脾气也太好了……”远处的工作人员难免窃窃私语，毕竟谁对着汪恺这副架势，心里都难免会不舒服。

　　楚莫坐在高处，看着下面的片场里颐指气使的汪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白泽心知自己确实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汪恺也不算说错，便没有出言多解释什么。他又调整了几次，这才顺利地通过了这条戏，汪恺看上去还算满意。

　　接下来的拍摄时间，白泽充分理解了“戏霸”这个词，汪恺简直是指挥着全剧组人员团团转，俨然一副导演的派头。秦治明显也撑不住了，出言劝阻了两句，汪恺收敛了没几分钟，又开始故态复萌。

　　虽然汪恺态度严厉，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演技很好，入戏时完全抛却了平时的状态，像是变成了范铁。他的眼神锐利、精明、有些沧桑，像是埋藏着什么故事，谈天时语调懒洋洋的，提问时却有着老警察特有的机警。白泽很容易就能被汪恺带入戏，状态也越来越好。

　　白泽还算是好的，汪恺叫停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但其他演员就不太行了。大家面对汪恺，明知他可能会提出一大堆意见，表演时心理压力都极大，难免出错。有个女演员看到汪恺就害怕，一条戏断了好几遍。

　　汪恺刚开始还有耐心，到后面便大怒，“你到底会不会演戏？你是怎么进剧组的！这戏很难吗？我刚刚就说过你语气自然点，台词念清楚，别绷得那么紧……我是不是得手把手教，演一遍让你模仿啊！？”

　　那女演员本就紧张，现在被当众训斥，忍不住便掉眼泪了。秦治赶紧出来调和，又让女演员先到一边收拾下，算是把这事翻篇了。剧组里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心里更是恐慌，现场的气氛有些低沉、压抑。

　　白泽也不好说什么，女演员确实演得不好，不过汪恺的态度也太凶了。其实这些事都该由导演指出，但汪恺在剧组里德高望重，自然什么事都要指点一二。以前白泽拍《红布》时，何森也不会直接劈头盖脸地大骂演员，一般都会先顾忌情绪，叫到旁边指点。

　　“不行！还是不行！”汪恺又一次叫停，不住地摇头，“导演，你得把编剧叫来，这戏得改！”

　　“汪老师，现在进度真得太慢了，我们一天才拍了几场……”秦治难免也有点恼火了，汪恺的意见层出不穷，虽然有些点子提升了效果，但是太拖延时间了。范铁和林浩又不是主角，他们在这条支线上耗时太久。

　　汪恺不满地皱眉，“你急什么，好戏哪那么容易拍出来？那都是一点点精益求精磨出来的，这本子写得还有问题，前因后果不充足……”

　　“现在改本子太晚了，再说编剧也不在场。”

　　“那你就把他叫过来，哪儿有写完就不管的？他写什么我们就演什么，那要有不合理的地方怎么办？”汪恺显然不吃这套，竟是要跟秦治理论起来。

　　秦治心里上火，跟汪恺争执了起来，秦治客气时称汪恺一句“老师”，但他也不是吃素的，哪有导演惯着演员的脾气？他难道还要被汪恺教拍戏？剧组众人见两位大人物吵起来，一时都有些吓傻了。有人赶紧跑去叫了制片人，幸好制片人今天在片场，出面劝住了两人。

　　第二天，编剧就被叫到了现场，听取了汪恺的部分意见，又改出了一版。白泽还是头一次拍飞页，不按原剧本了，每天按照编剧新写的拍。新版出来了，前面的一些拍摄内容自然没法用了，就这样汪恺还有意见，认为新版还不够好。

　　“干脆您做导演啊？行吧！？”秦治气得把分镜头摔在椅子上，他也颇有才气，哪见过这么吹毛求疵的演员。汪恺仗着自己资历老，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汪恺也怒了，冷笑道，“你少在这儿给我掀桌子摔碗！我说了，这本子不行，就是不行！没法拍！”

　　剧组众人都是战战兢兢，白泽有些看不过眼了，规劝道，“汪老师，先听秦导的吧……”

　　“听个屁！你懂什么！？你知道好戏怎么拍出来的么？”汪恺火气正大，上来就冲白泽一顿骂。

　　白泽反而风轻云淡地笑了，“我确实不知道怎么拍出来的，我是个演员，演戏就好了，拍戏那是导演的事。”

　　众人闻言都是倒抽一口凉气，就连汪恺也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要知道白泽向来温和，汪恺也觉得他甩不出几句重话。白泽对上暴怒的汪恺，非但不惧，反而平静道，“剧组里本就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部分。难道像您这样冲着导演、编剧大吼大叫，就能拍出好戏了么？”

　　“我觉得这种好戏不拍也罢。”白泽眼神清明，语气不急不缓，其他人看到汪恺的脸色都要吓晕了。

　　吃瓜群众楚莫看着这出好戏，忍不住呱唧呱唧鼓掌。

　　☆、第36章

　　汪恺也愣了两秒，要知道白泽一直是谦谦君子派, 如果要在剧组里找一个脾气最好的人, 无疑就是他了。脾气大的人发火不可怕, 让人惊讶的是素来温润的人翻脸。汪恺还是头一次被白泽这个年纪的演员顶撞, 难免雷霆大怒, “你是入戏太深了吧！你才刚演过几部戏, 能懂什么！？”

　　戏里林浩就不满范铁的行事作风, 看不上那些老警察的技巧, 所以汪恺才会这么说。

　　“是您入戏太深了, 拍的戏太多, 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忘了。”白泽的音量并不像汪恺那样大, 他慢条斯理道，“演员就是演员, 就算有导演思维, 只要还身处在演员的位置, 就不该越俎代庖，戏不是一个人拍出来的。”

　　“怎么？那么上赶着要拍导演的马屁？”汪恺冷笑一声, “我告诉你，你现在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等你再过几十年，就会明白好演员不是光演戏就够了！”

　　“我并不是在为谁站队。您要是有想法，大可以自己去做哪部戏的导演。”白泽听出汪恺的讥讽之意，面色不改，“如果好演员就是质疑导演、指挥剧组, 那我宁肯一辈子不做好演员。”

　　这话就相当诛心了，汪恺气得脸都红了，怒斥的话哽在喉头，面对白泽平静的脸色又艰难地咽了回去。白泽不是秦治，他不会愤怒地大吼大叫，即使是现在对着汪恺也一口一个“您”，然而听起来反而更令人恼火！

　　他的态度让你感到自己是无理取闹，他对那些咆哮与吼叫无动于衷。

　　汪恺就算扯着嗓子大声反驳，也只会感到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白泽看上去很好相处，甚至有点温吞，但他内心里却是有一条线的，从来不会被外界改变。上善若水，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弱能胜强，柔可克刚。白泽就像是水，与世无争，却滴水穿石。楚莫都无法改变他的坚持，更不用说汪恺了。

　　汪恺怒急攻心，然而挥剑斩水又有什么用呢？

　　白泽这么出面一搅合，汪恺和秦治也吵不下去了，汪恺愤然离去，显然是被气得狠了。今天的戏明显没法拍了，秦治极为无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恨上你。”

　　汪恺不了解白泽，秦治却是紧跟潮流，清楚白泽的人气，白泽还真没拍秦治马屁的必要。白泽倒是很轻松的样子，“汪老师德艺双馨，应该不会的。”

　　秦治听到这话都快要放声大笑了，白泽简直具有客客气气把人气死的能力。他不免又对白泽高看一眼，白泽一向宽以待人，但做一个不找事的人容易，做一个不怕事的人却很难。

　　白泽显然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往常只是足够大度罢了。剧组里那么多人，平日里叫得凶，对着汪恺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两相对比，格外明显。

　　秦治也不想耽误时间了，先把没有范铁的戏份拍了，后面还有吴世磊的大头部分，剧组实在不能拖下去了。汪恺想要将戏磨好的心是对的，然而他忘了自己只是配角，林浩跟范铁在全片中的比例并没有那么重。汪恺把目光都放在这一部分，然而秦治却要统揽全片。

　　汪恺听到那边继续开拍，心里更是生气，他太阳穴气得发痛，对助理招招手，“你把那谁……那人演过的戏找来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他能演出什么来！”

　　“汪老师，都要找来吗？”助理小心翼翼道。

　　“你把他演得最好的弄来就行。”汪恺可没时间看那么多，他有些不耐。

　　“《红布》刚上映，现在只能在电影院看……”助理也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