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天机镜可辨奇珍异兽, 神兽白泽通晓万物状貌，两者冥冥中便有所联系。镜子能融入异兽体内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它就像是一件本命法器, 曾经承载着神兽磅礴的灵力。汤川不容白泽拒绝，直接将天机镜塞入他手中。

　　白泽只觉得手心一凉, 镜面转瞬便融入他手掌，像是本就跟他浑然一体。天机镜像是终于找回自己丢失的碎片, 在白光中恢复光洁的镜面，焕然一新。无数浩瀚的信息涌入, 尘封已久又支离破碎的记忆重新拼接，震得他脑内发疼。

　　他曾经越过大荒，穿过山川, 阅尽人间悲欢离合；他曾经见过世间百态，通晓天地万物，明悟天道轮回；他曾经看过血染晴空, 听过万兽悲鸣，又重新坠入凡间……

　　人类白泽的经历只是这庞杂回忆中短暂的一缕，几乎转瞬便被淹没。青年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他重新睁开眼，眼神还如往日般澄澈，气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人类白泽如同初酿的清酒，神兽白泽却曾走过漫长的光阴，已经酒香醇厚，纯净透明却度数极高。

　　青年刚刚苏醒, 又看了一眼倒地的工作人员，望向老友，颇为无奈道，“汤川，你怎么又闹出这种事？”

　　汤川听到这熟悉的语气，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简直是欣喜若狂，但他还是抱怨道，“你以为是因为谁！你怎么会突然变成凡人，还跟那家伙搅在了一起……”

　　汤川话音未落，便察觉到异动，闪身躲开无数风刃，狐狸精眼睛一眯，嘲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楚莫感应到灵气的波动，便立刻赶了过来。她随手一点旁边的赵束，缓解了他身上的幻术，看着这满地的普通人，便知道没有好事。楚莫面色冰冷道，“汤川，你真是不要命了？”

　　汤川要是在这里惹来雷亟，会闹出巨大的麻烦。楚莫看白泽无事，刚想要走到他身边，却突然感到一丝异状，怔愣在了原地。她发觉白泽身上围绕的灵气，感到不可置信。白泽依旧如往日般丰神俊朗，楚莫却无法再产生亲近之意，反而面带防备。

　　她眼露寒光，语气冰冷地质问，“你是谁？”

　　青年看向满眼警惕的楚莫，反倒态度温和，笑意盈盈，轻声道，“烛阴，好久不见。”

　　汤川在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神兽白泽果然还是本性不改，人类白泽不过是他傻气的加强版。神兽的神识在雷亟中四分五裂，其中最关键的一片重新卷入了人类的因果，成就了人类白泽，剩下的灵力和无数光阴积淀的阅历则四处飘散，最后凝结成了残损的天机镜。

　　他的神态跟人类白泽几乎没有区别，同样温润谦和，只是气质更沉，毕竟平添了几千年的阅历。楚莫却不买账，直接抖出缚魔绳，毫不客气地甩了一下，杀气凛冽，“从他的身体里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楚莫心知白泽的身体是难得的“容器”，如今他突然被灵气环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被其他异兽附体了，就像楚莫当初做得那样。她当然无法容忍，勃然大怒，甚至产生了杀心，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青年听闻这话，不由失神了几秒，像是稍显失落，低声道，“你不记得我了？”

　　汤川望着这一幕，几乎是捧腹大笑，嘲讽道，“我早就说过，她不会在乎的，她甚至根本认不出你的真身！你的人身就叫白泽，她却没有一次想到过！”

　　汤川颇为幸灾乐祸，何其可笑，楚莫对神兽白泽的牺牲一无所知，却对他落入尘世的碎片产生了感情，太荒谬了。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睛乌黑深邃。他虽然接收了人类部分的记忆，但性格上神兽的部分还是作为主体，在他看来楚莫是烛阴，也并不是楚莫。

　　楚莫如遭雷劈，一时愣在原地，迟疑道，“你是……”她思及无数线索，脑海中突然浮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人类白泽居然就是神兽白泽？人类身份的转世很可能只是他曾经历雷亟的后遗症！？

　　她整个人都懵了，完全无法想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情，白泽竟然不是人！她震惊的同时，第一次有了一点恐慌之情，看着眼前的人，感到全然陌生。大妖怪太清楚凡世经历对本体的影响，那短暂的人类白泽的回忆对神兽白泽来说，太微不足道了，几乎瞬间就会被吞没。

　　两者承载的信息量天差地别，二十五岁的短暂年头怎么可能击败几千年？

　　她从他刚才的举止、语气中便能察觉，神兽白泽已经作为了主导，覆盖了人类白泽曾有的微表情。他虽然仍态度温和，但眼中却少了几分亲昵与爱，这很正常，楚莫和白泽已有感情，烛阴和白泽却毫无交集。

　　楚莫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强自镇定，声音却还是微微颤抖，询问道，“他呢？”

　　她明知人类白泽不可能跟神兽白泽的意志抗衡，但还是忍不住有一丝奢望。人类白泽虽然性格温和，心智却相当坚韧，或许也保留下来了呢？

　　神兽白泽沉默片刻，声音很轻，“你很喜欢他？”他从没料到他遗失的残片居然会跟烛阴发生如此多的联系，更没料到向来冷漠的她居然会对那小小的残片情根深种。那残片也是他意志中的一部分，但又不完全是他，可以说神兽白泽包含着人类白泽。

　　楚莫听到这话，大失所望，一时颇有些失魂落魄。她确实答应了人类白泽会一直守候下去，但是面对着神兽，心情便复杂了起来。因为她很清楚，他们这些同量级的异兽都有一些共通点，并没有七情六欲。

　　人类白泽会产生倾慕之情，只是因为他是人。现在神兽苏醒，人类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便会伴随他的记忆重归而消散。

　　汤川与楚莫不和，如今好友归来，心情大好，故意刺她，“你不会真爱上一个凡人了吧？”

　　汤川向来不把楚莫对白泽的感情当真，她的阅历和知识远超人类白泽，两人间是几何倍数的差距，怎么可能有真感情？尤其是烛阴与其他异兽不同，曾度过雷亟，这就像神爱怜一只小蚂蚁般可笑。汤川一直觉得楚莫只是将白泽当作占有的玩具，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阻挠，尤其是看穿白泽真身之后。

　　汤川跟楚莫斗嘴多次，本来想等着她的反击，看清她的表情，却不免变了脸色，迟疑道，“喂，你……”

　　神兽白泽看到她眼角的晶莹，胸腔内全是窒息的感觉，他想要上前，又自觉跟她还未熟悉到那个地步，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楚莫面无表情地拂去那点泪水，沉声道，“开始善后吧，一会儿就有人发现了。”

　　她并未展现出悲伤的神色，眼泪却不知道为何掉个不停。那个曾经为她买熊、一本正经教育她、给她做各种各样美食的人已经像梦一样消失了，他不会再动不动耳根泛红，又气又笑地揉她，而是变成了一个实力非凡、学识渊博、无所不能的存在。他或许会心系苍生，但不一定会在心系她了。

　　属于她的白泽已经消失了，像是泡沫一样死去了。

　　汤川从未料到楚莫竟会流泪，毕竟泪水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奢侈品，狐狸精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乖乖地解除了幻术。工作人员们恢复过来时，汤川已经不知所踪，他们也全然没有刚才的记忆。

　　楚莫眼睁睁地看着神兽白泽代替人类白泽工作，心中更是苦闷，索性不再多看，转身离开。神兽白泽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各自忙完，回程的时候，郭奇微妙地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白泽和楚莫像是闹别扭了，两个人沉默地坐在车内，宛如陌生人一般，恪守着安全距离。楚莫见郭奇不言，低声道，“回去吧。”

　　郭奇这才有些恍惚地应了，只感觉车内的气压低得可怕，最后排的龚平申和赵束更是瑟瑟发抖。原因无他，白泽突然有了灵气，前面坐了两尊大神，太有压迫感了。

　　楚莫一言不发，神兽白泽也不知如何搭话，他虽然接收了人类白泽的记忆，但说实话就像看电影一样，主人公跟他有相似的样貌和性格，却如同梦境中的事。他惊讶于两人日常中的互动，很难将楚莫跟千年前孤高自傲的大妖联系在一起。

　　神兽白泽跟着楚莫回家，看到家中的布置，那些缥缈的回忆似乎才真实了起来。墙角果然坐着那头大熊，其他陈设也与记忆中无异。这里虽然是白泽作为人类时的住处，但此时神兽显然没有大妖怪放得开，刚进家门难得有点局促。

　　这里有太多两人的回忆了，虽然是人类白泽留下的。

　　“……我需要做饭么？”神兽搜索了一下回忆，对此事深感陌生。他确实满腹韬略，甚至能定国安邦，平定天下，但料理显然不在他过去的技能之内。

　　“不用了，我们又不需要进食。”楚莫看着神兽的脸便心烦意乱，她一时还没法完全接受这件事，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冷静一下。

　　神兽眼睁睁地看着大妖怪绝情地将门合上，满脸冷若冰霜，跟人类回忆中撒娇卖乖的样子迥然不同，一时相当心塞。

　　神兽：这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类白泽和神兽白泽是同一个意识，但是时间段和阅历不同，本质是一样。

　　人类白泽相当于少年期，已经攻略成功，好感度刷满了。

　　神兽白泽相当于青年期，阅历和学识都疯狂增长，还未完全攻略（暗戳戳状态）

　　人类白泽也没有消失，现在身体里相当于有人类和神兽两个游戏存档，但大妖怪喜欢人类存档，跟神兽存档还是陌生人状态而已。

　　不虐啊~

　　☆、第9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