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一百个放心吧,马三夫妻可是跟着老爷的得力之人,他们办事您不用管。”
这次徐湘湘的陪嫁外边看起来还是很能看的,沈家送了二十抬聘礼,一千两银子过来,徐家则陪嫁了满满当当的六十抬嫁妆,徐湘湘是孙辈中年纪最长的,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常常跟她讲生意经,她让门下人开的铺子一年也小挣了一百来两,这么几年也有个六七百两银子,张氏和徐通判留了五百两聘礼银,又卖了老太爷的几幅字画,凑了两千两,一共三千两压箱银,这些几乎都把徐家掏空了,甚至还借了一部分钱。
陪嫁的人也不少,马三一家六口人,粗使仆妇俩人,护卫俩人,大丫头俩人,小丫头俩人,这些比起大户人家自然是差远了,但是对于徐家这样的小官之家来说就真的不少人了。
夜幕很快降临了,梅香端了几个菜进来,“姑娘,您将就着吃点吧,这是沈家的那位管家送过来的。”
沈家管家?人家说以管窥豹,徐湘湘随即问道:“梅香,我问你,这沈家的管家看起来如何?”
梅香笑道:“是个极精明的人,什么都想到我们前边去了,奴婢才刚刚送喜娘过去,那位沈管家就送了对牌说是让奴婢去二层舱那里领去。”
徐湘湘点头:“到底是大户人家,很有章法。”
“奴婢也这么想呢。”
“来,你们陪我一起吃吧。”徐湘湘招呼她们吃饭,这俩人从小陪着她长大的,到底情分不同。
可是这饭菜实在是不太合胃口,吴兴喜食甜味,而湖广人普遍喜食咸香辣味,还是徐湘湘有先见之明,“你们把那个黑色的木匣子打开,里边放的可是好东西。”
梅花等不及连忙把黑匣子拿了过来,徐湘湘打开,拿了一个小罐子给她们,“这是炸广椒炒的腊肉。”
榨广椒是湖广一道平民美食,米粉蒸热后用辣椒拌成红色,再用细细的腊肉炒上,咸肉香味伴着辣辣的胡椒,一口气吃三碗饭都不成问题,只是平时为了养皮肤,徐湘湘不大吃,但是现在不吃还真的没办法下饭。
“大姑娘就是大姑娘,什么都比我们想的远。”咋咋呼呼的梅花挖了一大勺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这一顿就这么对付过去了,晚上梅香打了水过来,徐湘湘老老实实的洗了一遍,又细细的拆开头发,伴随着船声,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原本在徐湘湘的想象中她应该是很激动的,但是真的到了这一步就只有累了,她是睡的很好,到了第二天日,吃的菜已经能够入口了,香煎的小黄鱼,豆豉炒肉等等,这些都是她爱吃的,徐湘湘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沈家还真的是不错。
沈家的船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尖头的,行走的飞快,原本徐湘湘以为两三个月才能到的,结果一个月就到了。
这个月她一直待在舱里,梅香梅花二人作为她的贴身丫头也不敢多走一步,生怕被别人看轻,以至于主仆三人依旧对沈家是一无所知,只知道新郎这一房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听说年纪也都不大。
到了吴兴之后,徐湘湘重新上妆,戴上了盖头,坐上马车坐了几天才到了沈家,她又是被扶了出来,听着喜娘的话抬脚,走了许久才到了热闹的地方,跪下来拜了天地才进屋子。
徐湘湘只觉得自己跟提线木偶一样,她平素算是极为沉得住气的人都有了几分急躁,还好屋子里一股凉气。
“新郎官,请挑盖头。”
盖头一揭开,徐湘湘愣了一下,对面的男人也是如此,在徐湘湘看来,对面的男人一袭红衣,仿若天仙上神一般,面目精致的跟女儿家似的,尤其是嘴唇,生的粉嘟嘟的,徐湘湘自己都觉得自愧不如。
“矜二叔叔,你这是看新娘子太美,看的一动不动吧。”
众人都善意的笑了,只听沈矜对她一笑,又扭过头去,喊了一声:“文大嫂嫂。”
合卺酒喝完,屋里的人就散了,就连梅花梅香二人也适时的出去了,徐湘湘有些尴尬,她站了起来,却见沈矜淡淡一笑:“这一路辛苦你了。”
这话说的极为妥帖,这么大老远嫁过来,可不就辛苦吗?徐湘湘摇头:“不辛苦,倒是你跑了两趟,怕是辛苦极了吧。”
沈矜却突然道:“这么些年你倒是谨慎了许多,和以前不大像了。”
额?徐湘湘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听沈矜道:“我们以前见过面的,那时候是徐老尚书过寿,我们全家都去过。”
感情还是个熟人,徐湘湘想了想,十年前的自己确实和现在不太一样,那时候她是尚书府的嫡长孙女,祖父深受皇恩,就连那些公主皇子都变着法儿的送东西过来,家里人天天告诉她要气派,所以她被养的骄矜的很,寻常人都不大放在眼里,现在觉得那时候幼稚的很。
可沈矜这个人她还真的没见过,只是讪笑:“时日久了,许多我都记不起来了。”
沈矜却莫名的看了她一眼,仿佛有些孩子气的道:“你是真的不记得了,我可是因为方大人劝我娶你的时候一下就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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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妇
还别说,沈矜这样的神态,倒是更像个小姑娘了,徐湘湘心中忍俊不禁,又听他提起方大人,故而多问了几句,也希望他能解惑。
“我还是真的想知道方大人为何撮合你我二人,若非是方大人提起来,我们家从未听说过和沈家定亲的事情,这所谓的有婚约想必也是假话吧。”
既然沈矜家中也是由方大人提起的,那想必这桩婚事还真的是方大人一力促成。
沈矜不动声色道:“你的确和我们沈家有一桩婚约,只是不是和我。”
徐湘湘本想多嘴问一句和谁,可惜木已成舟的事情,多嘴问了,恐怕再生波澜,故而她笑了笑:“总之现在你我才是夫妻,这才是天定的缘分。”
“什么天定的缘分,我连个同进士都未曾考上。”沈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原本踌躇满志的他,几乎是受到了最大的打击,他见徐湘湘关心的看着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倾吐之情:“我这次科举不利,几乎所有人都离我远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到底她年纪比沈矜要长点,徐湘湘笑着打趣活跃气氛:“看你这个样子,怕是没娶到心上人吧。”
却见沈矜迅速摇头:“当然不是了,姐姐,我之所以失意也是因为我们家,算了,这些提了也是生气的很。”
只见他说完还一股脑的灌了自己一大杯酒,徐湘湘看过庚帖,沈矜年龄其实比她小一岁,十七岁的举人其实就已经很不错了,但他对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也许是因为他出身环境的不同吧。
就像她弟弟今年十六岁,过了童生试,家里人都高兴的很。
徐湘湘看他喝的猛,忙阻止道:“今天可是洞房花烛夜,你可不能继续喝下去了,否则明儿起不来可怎么办?”
“爷高兴。”沈矜伸了伸懒腰,浑然没有刚见面那幅世家子的模样。
到底他人还挺细心,喝了两三杯酒之后,便让下人送了水进来,夏天天气炎热,尽管屋里有冰,但是多动一会儿还是会热,浑身黏腻的很。
褪去一身大衣裳和珠钗,徐湘湘只觉得胸口都没那么闷了,迅速在澡盆里泡了一会儿,换上冰丝贴身亵衣,再走出来的时候,屋里明明冰凉的很,对上沈矜的眼睛,却觉得闷热的很。
沈矜对她伸出手,“来吧。”
出阁前张氏拿着避火图耳提毕命的跟她说过,做那档子事情一定不能怕疼,其实忍忍就过去了,但实际操作和想象中的差远了,别看沈矜身材单薄纤细,生的跟小姑娘似的,可是在床上生猛的很。
一番鸾凤颠倒之后,沈矜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徐湘湘不解:“夫君难道不休息?”
却听沈矜道:“我想再读一会儿书。”
看来科举未中,真的让他挺在意的,徐湘湘不甚了解,但是情知他到底年纪轻,如此熬下去,怕是中了科举也没命做官,故而拉了他一下:“这俗话说劳逸结合方是正道,你还年轻,这几个月又在忙着婚事,人到底也不是铁打的,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身子骨最重要。再有――”
她故作娇羞的看了沈矜一眼,“我初来乍到,好些事情还需要你提点呢。”
沈矜一想也是,便躺下来,徐湘湘是个有了明确目标就一定会努力的人,所以她轻轻搂着他,察觉到他微微往外挪了一下,她轻笑了一声:“还不睡觉,明天就真的起不来了。”
她还真的挺不一样的,沈矜原本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她起初的模样,还以为她变的愈发谨慎小心,现在看起来还是那么爽直。
他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往外一看,徐湘湘睡熟了,沈矜偷偷的亲了她一口,又捂住自己的嘴,有些怕她醒过来,看她睡的很熟,稍作放心。
卯时三刻,徐湘湘准时醒了,旁边的人倒是睡的舒坦,他的头发披散在脸上,若不仔细看喉结,真真是比女人还出色。
她穿好衣服的时候,沈矜也醒了过来,半敞着衣衫,看到徐湘湘,还颇为羞涩:“娘子。”
真的是好香艳……
曾经徐湘湘也不是没想过未来相公是什么样子的,即便是习文,按照爹娘的标准,找的也是像爹那样魁梧一些,特别老成踏实的人,可自家夫君,还真的是美色撩人,露出的皮肤呈乳白玉色,简直比她的皮肤看起来都好。
“相公,该起身了。”
沈矜向她伸了伸手,徐湘湘不明所以的过去,被他轻轻的抱了一下,她的脸瞬间一红,她可没想到沈矜居然这么撩。
小夫妻穿戴整齐之后便去敬茶,一路上上沈矜介绍他们家的情况,“我们现在住的是西街,是我祖父当年分家分到这里的,我娘进门的时候,这里往外扩建了一点,从咱们这儿到前边这一片住的都是我们沈家的人……”
沈家嫡系一共五个房头,沈矜他们家祖父便是当今老首辅的弟弟,排行第三,壮年就过世了,沈矜祖母尚在,有一儿一女,儿子便是沈矜的父亲,家中有个四品的虚爵,女儿早年出嫁守寡,也有一儿一女,在沈家附学。
沈矜这一辈,他有一弟一妹,年龄都还不算大。
介绍完了,徐湘湘笑道:“比我们家人多。”
沈矜则道:“这就多了?好些人说我们三房人丁单薄呢。”
二人正走在游廊上,游廊附近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睡莲正开的好,她正探头看了几下,便听的鞭炮声四起,有人不停的喊着圣旨如何,徐湘湘看到沈矜的脸迅速沉下来,一直到拜见公婆,都不见他脸上回暖。
徐湘湘不明所以,再者她一个新媳妇,第一次在婆家亮相,考虑的事情很多,方才看到的事情她只能压在心里,待日后再问沈矜也不迟。
沈矜之母陆氏约莫三十来岁的年龄,雪白的衣衫绣裙外边配着正红妆蟒暗花缂金丝锦缎褙子,端的是雍容富贵,出手也阔绰,给徐湘湘的见面礼是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匣子打开的时候差点闪瞎她的眼,可见陆氏十分大方。
徐湘湘忙谢过改口称娘,陆氏笑道:“起来吧,一路从湖广而来,怕是受累了吧。”
“回太太的话,儿媳妇一路坐着船而来,大爷安排的无微不至,一点也不累。”
旁边马上有位妇人夸道:“咱们矜哥儿办事就是不一样,还是大嫂好福气。”
陆氏忙介绍道:“这是四房的庆大婶子。”
徐湘湘连忙喊了一声庆大婶子,陆氏笑道:“新媳妇进门,原本按照以前的古礼是要先去族里请安的,可是长房老祖宗和大太太都在京师,所以我让矜儿的爹去信京师,添上我们儿媳妇的名儿就成了。”
庆大婶子忙应是,看的出来四房的这位婶子和陆氏关系不错,甚至于还颇有些巴结,可其他房的人几乎不见踪迹。
这就值得玩味了,按照沈矜的说法,其实沈家三房其他几房算是一个祖宗呢,正想着,门外有丫头进来道:“太太,二房的太太差了人过来说珏大爷得了皇上赐婚,所以让族人们也跟着热闹一二,二房太太说在烟波阁那儿宴席请您过去,这是帖子。”
陆氏对身边的大丫头道:“翠暖,你把帖子收下,替我跟二房的太太说我一定去,到时候带着我的新媳妇过去。珏儿和我们矜儿一块长大的,我这个做伯娘的,怎么着也要去一趟。”
“是,奴婢这就过去。”
因为二房的事情打了个岔,陆氏精神头没有方才那么好了,让老嬷嬷叫了家里的姑娘和表姑娘过来见面,沈矜的妹妹生的俊眉修目,只有十岁的年纪个头就很高了,是个很活泼又善意的姑娘,徐湘湘送了她一条玉观音项链,送了表姑娘一枚嵌宝石金耳坠。
沈矜的妹妹叫婉琴,她笑着让丫鬟帮她立即戴上,亲热的对徐湘湘道:“以前只有表姐陪我,如今来了嫂子,家里就更热闹了。”
这话说的沈矜也是一笑:“以往你和你二哥也是玩的开心。”
一提起沈矜的弟弟,徐湘湘没见着人,便问道:“怎么不见二弟?”
却见婉琴捂嘴一笑:“他呀,被爹娘送去书院读书了,听说找了个十分严厉的先生,比咱们族学的先生严厉多了,离吴兴两百多里地呢,因为才刚刚去不久,爹娘怕他一回来就不想去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给二弟的文房四宝就先存着了,等他回来再给他。”
陆氏听到说起二儿子才精神好点:“你这个做嫂嫂的有心了。”
因为三房老太太和姑太太都是寡妇,不好出席这样的场合,所以在陆氏略坐了一会儿后,沈矜便带着她过去老太太那里。
三房老太太住的地方幽静,花木扶疏,修剪的极好,甚至还能闻到桂花香,院子里修的小径,走在小径上仿若世外桃源,和陆氏那里的富贵满堂完全不同。
和三房老太太的院子相似的是她的人,老太太穿着一身鸭蛋青的褙子,头上仅仅用一根檀香钗子插在脑后,头发花白,面容祥和,沈矜在老太太面前也自在了很多,方才他在陆氏那里端坐着几乎不怎么说话,在老太太这里却完全不同。
“祖母,孙儿离开吴兴几个月了,您想不想孙儿?”沈矜仰着头笑着对老太太道。
老太太忍俊不禁:“我不想你,我想看看新娘子。”
徐湘湘问弦歌知雅意的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孙媳妇给老太太请安,祝老太太松鹤延年,多福多寿。”
“哟?真会说话。快起来让我瞧瞧……”
徐湘湘起身来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看着她,怔愣了一会儿才笑道:“这模样生的真好,咱们矜哥儿可真是有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