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才还说自己满足的萧铭修,转眼就又不满足了:“娘娘就这么打发朕?”
谢婉凝笑着推他走出寝殿:“陛下快去早朝吧,已经有些晚了。”
于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就委委屈屈上早朝去了。
等他走了,谢婉凝便又在贵妃榻上略眯了一会儿,睡足了才起来用膳。谢兰领着宫人给她收拾今日要穿的衣裳,芳蕊伺候她用早膳:“尚宫局那边来了信,说已经挑好了十名宫人,五名黄门,明日便送过来给娘娘挑挑,看娘娘是否合心。”
谢婉凝轻轻嗯了一声,喝了小半碗热豆浆,才道:“你记得一会儿跟黄灿说一声,叫他临了过来挑个人。”
黄灿管着景玉宫外事,手底下就那么几个徒子徒孙,人手很是不太够用。就连张之如今年纪轻轻也都顶用上来,也是忙得人都瘦了。
芳蕊记下来,退下去准备今日要带的行李,那边谢兰就过来笑道:“娘娘今日可得打扮靓丽些,否则那些秀女还总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进了宫就了不得了。”
谢婉凝轻声笑笑:“姑姑且放心,这不还有其他姐妹们呢?”
便如她所说,这一日的淑芳斋,可谓是花团锦簇、争奇斗艳了。
谢婉凝是到的最晚的一个,等她的步辇在淑芳斋外停下,早来的主位们已经迎到门口,一齐给她请安了。
“妹妹们快快请起,一起进去坐吧。”谢婉凝忙虚扶了扶,跟她们一起进了淑芳斋。
今日的淑芳斋重新布置过,整个厅堂全部被打开,里间改成主位桌椅,外间则全部空出来,等一会儿迎接秀女跪拜。
萧铭修无皇后,后宫也无中宫主位,因此便在最上首摆了一把空椅子,象征的是未到场的太后。谢婉凝坐在空椅略偏一些的右手位置,下首左右依次是德妃、贤妃、安嫔、和嫔、熙嫔、端嫔和丽嫔。
加上谢婉凝这个贵妃,满打满算只有八人。
等大家都坐定了,谢婉凝就冲青莲点了点头,青莲便领着宫人给主位娘娘们上了瓜果点心,然后才道:“回禀娘娘,今岁入宫秀女共九十六人,已按省府分组,每组人数不等,共八组。”
谢婉凝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这一回选秀是天佑四年的大事,以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意思,今岁的秀女主要为宗室而选。几位亲王、郡王和世子们尚无婚配,太后娘娘慈祥,愿意把这初选的差事指给我们,我们且要好好瞧,不能办砸了要紧的差事。”
贵妃这话虽说得平淡,但在场的主位皆是心中一凛,纷纷开口道:“诺,谢姐姐指点。”
谢婉凝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到贤妃脸上:“大家且只看看样貌行止,也可叫上前回话,到底要不要留,回头还要跟太后娘娘请报,咱们是做不得主的。”
她意思很清楚了,这一轮先看看,样貌太差或者德行不佳的先刷下去,而早就划了名字要预备跟各家宗室联姻的,大多已经被宗妇们瞧过了,是绝对不会在这一层就被刷下去的。
再不济,谢婉凝手里还有份已经圈好名字的名册,结果如何她心里早就有数。
谢婉凝抬了抬手,叫青莲把名册发给各位主位,道:“大家对着瞧瞧,也好认清楚人。”
这事要是旁的妻子妇人来做,心里定不很痛快,谁也不愿意给自家相公再挑选年轻貌美的姑娘伺候。不过宫里头毕竟跟外面不同,进宫的女人们也没人奢望过什么举案齐眉白首不离,从走进长信宫的第一天起,她们就认命了。
所以这一刻的淑芳斋安静极了,娘娘们翻着手里的书册,脸上都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就连以前对这事很反感的德妃今日也没吭声,她匆匆看了一遍,抬头看向谢婉凝:“看名字也看不出什么,不如便开始叫人吧?”
她就是过来凑热闹的,姨母不让她多话,她就只好憋着,回头若是贤妃要作妖,她帮着贵妃说话就行了。反正她早就看贤妃不痛快了,能找这么个机会怼她,心里头竟还有些开心。
谢婉凝好笑地看了看她,却也很给面子:“好,早看早完,青莲姑姑,叫人吧。”
青莲便走到门口,唱道:“盛京、冀州两地秀女,入内觐见。”
棉布门帘被徐徐拉开,明媚的阳光透过门缝钻进来,一行十来个青春少女规规矩矩行入淑芳斋,分两行立于堂下。
大抵是宫中的日子有些平淡,这一会的主位娘娘们见到年少青春的新鲜面容,不由又都精神起来。就连谢婉凝都坐直身体,一双眼眸紧紧往堂下的小姑娘们。
青莲姑姑又喊:“给主位娘娘请安,跪。”
一群小姑娘们便端正跪了下去,行了叩拜礼,口中道:“娘娘大安。”
只听一道淡雅的女音开口:“都起来吧。”
秀女们便起身,老老实实垂眸立在那,没人敢抬头望上面瞧去。
谢婉凝翻着册子,又抬头看了看那些紧张的秀女们,便笑着跟贤妃道:“妹妹可有什么要问要看的?”
贤妃如今身子早就康健,虽说不如以前那般健朗,却也没有头两月那样病态,就是人还是有些暮色沉沉,不是太爱讲话。
她轻轻抬头看了一眼谢婉凝,目光有很快便又收了回去:“姐姐客气了,今日可要您做主。”
谢婉凝挑了挑眉,却没有接下这话。
这时,德妃却开口了:“既然姐姐们都客气,那妹妹可否先问问?”
谢婉凝这才笑起来:“德妃妹妹尽管问。”
德妃也不客气,她对着名册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第一排左三的,可是陈家的三姑娘?”
被问到的小姑娘上前一步,微微扬了扬头:“诺,正是臣女。”
德妃就对谢婉凝笑道:“娘娘瞧我这表妹如何?可跟……相配?”
陈家三姑娘跟七王爷庆王的亲事去岁就定下了,如今叫她进宫,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这事满朝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因此谢婉凝态度也很随和,轻声跟德妃玩笑:“你这人,小姑娘脸皮薄,回头再叫你说脸红了。”
她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陈三姑娘的脸蓦地红了。
德妃娘家跟陈家都是王家姻亲,幼时见过这位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小表妹,如今再一看,倒也长开了,确实是位端庄温婉的清秀佳人。
德妃知道谢婉凝这是表示自己跟太后亲近,便也很上道:“近来在重华宫可住得习惯?”
陈三姑娘福了福,细细开口:“回禀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臣女住得很好。”
选秀看的不过是秀女的品貌姿态,叫人上前问话,且要听口吃是否清楚,姿态是否得体,简单问过便也就过去了,倒也不算很难。
这一行十几人,也不过四五名被画了名字,剩下的除了一个长得分外可爱的被丽嫔叫出来说了两句,便就结束了。
等这一群秀女们从温暖的淑芳斋出来,才如大梦初醒一般,一个个激动地红了脸。
一个纤瘦的身影站在队伍里,听着她们在那咿咿呀呀:“贵妃娘娘真是漂亮,声音也特别好听,就跟那黄鹂鸟似的,笑起来和特别温和。”
那身影眯起眼睛,倒是觉得她们说的跟她记忆里的不是一个人。
谢家最规矩懂事的嫡长女,什么时候温和过?
作者有话要说:丽嫔娘娘:哦,可爱的小姑娘,简直是人间瑰宝。
第112章
初选不过是先认认人,简单问问说几句话,就可下去了。
谢婉凝每每看过,都在名册上简单写几笔,旁人倒是不知道她在写什么,却也都不敢出声打扰。不一会儿,就到了溪岭这一组。
谢婉凝手下的笔微微一顿,却一点都没反应,继续写了下去。
等到她写完了,青莲才叫人:“溪岭、川西两地秀女,入内觐见。”
随着她话音落下,十名秀女依次而入,谢婉凝放下书册,淡淡看了过去。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轻容颜映入她眼中,谢婉凝看着她老实站在那,按照姑姑的吩咐给自己跪拜,内心竟一点波动都无。
王纯汐站在堂下,她只觉得有一道目光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膝盖一软,就这么跪了下去。
她从来没有跪过她,无论曾经,无论过往。
谢婉凝淡淡看着跪在那的身影,她离她不远不近,却依旧显得渺小而羸弱。
然而却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扼住她的喉咙,把她身体里最后那点鲜活气都堵住,让她从此闭上了眼。
曾经她是害怕过的,一开始她不知道那双手属于谁,每每噩梦惊醒,她的心总是很慌,满身也都是冷汗。
可最后的那一次,她终于看清了凶手的脸,也终于记起了全部经过。惊醒后冷静下来,身边却是另一个温暖的胸膛安抚了她。
他对她说那不过都是梦,梦醒了就不要再怕。他还说有他在,她也不需要恐惧任何事情。
堂堂皇帝陛下,自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从那日起,她仿佛就过了这个坎,真的再也不怕了。
如今看着她匍匐在自己身前,跪在那一言不发,她既不觉得爽快,也没有多开心,仿佛只是看到一个陌生的故人,平淡且平凡。
或许是她沉思的时候太长,一直没有叫起,芳蕊在后面小声叫她:“娘娘,该起了。”
谢婉凝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道:“起来吧。”
等到人都起身,谢婉凝才翻着名册,看向端嫔:“这里倒是有端嫔妹妹的旧相识了。”
川西位于大楚最南端,要越过启明山脉才能与溪岭相通。端嫔家中早年根基不稳,端嫔父亲还是陛下继承大统之后才提拔上来,天佑二年调去西大营成为一方将帅,是以在京中时,跟同是武家的南大营张家女儿有几分熟悉。
如今进宫来的,是敬太妃娘家的表侄女,瞧着年岁倒是不大,比端嫔要差上不少。
端嫔盯着下首那姑娘看,未曾想被贵妃点了名,当即便放下手里的茶杯,淡笑道:“倒是妹妹以前运气好,能认得张家女儿做玩伴。”
说是玩伴,其实不过就是个跟班,那时候张家的儿女都留在京中,他们家娇惯最小的女儿,便叫下属家的姑娘陪着玩。
端嫔进宫做侍妾以前,就一直陪着这位张六小姐“玩”。
谢婉凝一听,就知道两人关系一般了,闻言便问:“是哪一个?出来给我们瞧瞧。”
第一排有个高个子姑娘,当即就红着脸走了出来,谢婉凝低头去瞧,却发现她那脸上的红润不是害羞的,倒像是气的了。
这气性还挺大。
“六小姐当年在可是芳雾先生座下的得意门生呢。”端嫔笑着说。
谢婉凝还没来得及说话,德妃就开了口:“哎呦,倒是咱们贤妃娘娘的同门师妹了,贤妃姐姐瞧着这张小姐如何?”
贤妃抬起头,轻轻瞥了一眼德妃,这一次却反驳道:“闺秀品行,旁人怎能随意点评质疑?实在是很不妥的。”
德妃被她噎了一句,倒是也不生气,只对那张六小姐道:“你倒是运气好,宫里头这么多主位娘娘都认得你呢。”
张六小姐没抬头,冲她福了福:“谢德妃娘娘夸赞。”
德妃顿时笑出声来:“倒是挺可爱的。”
张六小姐其实已经到了待嫁之年,只是家里兴许早就有想法,才把她留到今日。她比端嫔小三四岁的样子,今年也有十八了,瞧着比其他的秀女都要高一些,看着也健康。
谢婉凝倒是对她没什么意见,低头在册子上写了几句,顺手画了个圈。
原本以为这一场就结束了,没料到贤妃开了口:“本宫瞧着,这一场也有贵妃娘娘的熟人呐。”
谢婉凝有些惊讶:“贤妃妹妹哪里知道的,本宫怎么不记得了?”
贤妃没成想她居然装傻充愣,只得补充道:“瞧着下首可不是有琅琊王氏的千金,妹妹听闻琅琊的世家都是一同就读于琅琊族学的,瞧着您跟这位王小姐不过就差三四岁的光景,怎可能不认识呢?”
谢婉凝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也很坦然,她又低头去看了看,才恍然大悟说道:“还是贤妃妹妹你细心,若不是你提醒我,我都要忘记了。”
她抬起头,在下面的人群里来回寻找,似乎真是不记得了,好半天没找到人。
不知道为何,王纯汐的心中一紧,她莫名觉得有些慌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怕如今的谢婉凝。
见贵妃娘娘好半天没找到人,丽嫔就柔声道:“王小姐是哪一位,还不快快上前,难道叫贵妃娘娘亲自下去找吗?”
她近来常跟着谢婉凝打理宫事,对这位贵妃姐姐的聪慧是深有体会的,一个出身相仿又同书院读书的同窗,她不可能三年不见就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