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奕珩避着人,绕到文家巷后巷,手攀住墙头,才蹿上墙,就听见凶恶的犬吠。
墙下,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何时,拴了四条恶犬。
不远处,有火把移来,墙里墙外,都有。
他茫然蹲在墙头之上,不敢相信,这犬,这些眼生的护院,是为了防他,才有的?
他想到自己刚才做过什么,突然觉得十分的可笑。
他疼人,却被人当成贼般防着……
他念头一转,转身跳下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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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窸窸窣窣的声响,林云暖睁眼,见窗上有块窗格断了,被风呼呼吹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窗隙吹来细碎的雪花。
她披衣下床,一推窗,漫天白雾。风声呜咽,隐约听见谁在远处吹笛,断断续续,连不成一曲。
有两天了吧?
木奕珩再未出现。
林熠哲打听到消息,木奕珩醉酒大闹卫国公府,伤了世子卫子谚,砍杀十数侍卫,如今,安荣帝姬闹到大殿上去,要与卫家讨要说法。
这回闯的祸,已不是当日虐杀卫府婢女,卫世子与他的私仇那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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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木府内把风声捂得再紧,木奕珩做的荒唐事还是惊动了木老太爷。
他面沉如水,坐在古朴的书房等大儿子回来。
木大老爷已是知天命的年岁,在父亲跟前,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先帝时,木大老爷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座下最出色的学子,一个是先帝次子、前太子佑王,一个是当朝首辅、两朝元老,卫国公。可惜,先帝一死,佑王出了意外,新帝继位,第一件事就是削去木家世袭罔替的爵位。木老爷子不再是侯爷,木大老爷,也不再是世子。卫国公,翻脸无情,尚了今上的同胞姐姐,安荣帝姬,踩踏木府至今日要向人媚笑称臣的地步,他居功至伟。
木老太爷自那时起,再没走出家门一步,靖安侯府的牌子摘了,偌大的府邸改换为“木宅”,如今家中最出色的子弟,也只是名头好听的三品闲官。
木老太爷不动声色,等儿子叩拜起身,才推过茶去,道:“坐。”
木大老爷坐了椅子边儿,低声道:“不知父亲有何指示。”
木老太爷敲了敲桌子,浑浊的眼中露出厌恶的情绪,“那个孽种……”
木大老爷一悚,又跪下了,“父亲,奕珩他年纪尚轻,鲁莽行事,待明年及冠,娶了妻房,许就懂得收心……”
“哼!”木老太爷冷哼道,“那狗崽子是那忘恩负义的狗贼的种,天生的狂妄张狂,他会长劲?你究竟是拿这话在哄三岁小儿,还是你自己天真的一厢情愿?”
木大老爷不敢反驳。
“他母亲,不守妇道,不安于室,与人未婚私通,怀了孽种,不思自尽殉节,反倒妄想,与那狗贼当奴作婢!那狗贼,无父无君,叛师逆父,不仁不义,卑鄙下流,做尽那见不得人的丑事!这两个人生下的孽种,早该溺死在粪桶,剁烂了喂狗,打散魂魄,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木大老爷无言听着,目中有了泪光,仰起脸还是硬起心肠辩了一句,“父亲!您怎能这样说她?奕珩何辜,他是……”
“妇人之仁!”木老爷子厉声喝道:“什么时候,木家已经没了规矩?父亲说话,儿子就可任意插嘴?便是你们一个一个地忘了规矩本分,才叫木府败落如斯,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再配不上祠堂里那匾‘百世流芳’!”
木大老爷不敢再说。狠狠捏着腿,强忍住悲切之意。
“去给我把那下贱胚子绑到院子里,不需向任何人交代,直接杖他三百,带到城头示众,叫世人看清楚,我木家究竟是何样的家风!……”木老爷子锐利的眼扫向儿子,缓缓道,“你,和这个家里的所有人,这些年为他做的已够了!妇人之仁,只会害了你,害了他,也害了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太匆忙了,第四天日万,已吐血。女主还没虐木,请暂等等,对不住了大家。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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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女主为什么和他这样,其实,换个角度,为什么一定是女人吃亏呢?如果抛去感情,又没有不良后果,恰好单身不需为谁尽忠,面对一个好看的像hyt\\\\cxk\\\\pyy\\\\wyb\\\\zyx一样的小鲜肉,可能就想试试呢。(信口胡诌,以上盛世美男的粉丝们不要拍,蠢菲先跪认错)
男人可以理智的把身体和感情分开,其实女人狠起来,自私起来,也可以。
当然,上述都是瞎掰的,蠢菲可是个非常传统保守自爱自强的汉子,女主行为不代表作者立场,让我们一起鄙视她。t t
第32章
木奕珩被押到院子里, 给按在条凳上, 他挑了挑眉, 看见里里外外站了许多人。
三位夫人,四个嫂嫂, 一个姐姐, 两个妹妹, 无数的小丫头和仆役婆子。
好啊,这么多人来瞧他是如何被打屁股的。
他目光落在哭肿了眼睛的木雪痕脸上, 咧嘴一笑, 嘴里没遮没拦地道:“四妹, 你别哭啊, 等我受完了板子,溜出去给你买糖糕吃。”
木雪痕使劲摇头, 却不敢吭声。
木大老爷肃容从里走了出来, 掠过一众旁观人等,简单直接地下令:“打!”
“啪!”
“啪!”
一声声棍棒拍击声, 震得人心突突直跳。
初时木奕珩还嬉皮笑脸,等打到第二十八棍,呲牙咧嘴地笑不出了。
打完五十棍,换了个施刑的人, 前头那人挥杖太用力, 连手臂都抬不起了。
打到九十棍,衣裳下摆都染了血。
木雪痕一直缩在人群后面,不忍直视, 听见轻微的哼声传来,终于担忧战胜恐惧,她一眼瞭去,登时,心中猛地一震,她上前一步,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那施刑的人,挡在木奕珩身前,痛哭道:“大伯父,九哥虽有错,可他……可他毕竟是……九哥啊!再打下去,他就……”
“雪痕!”二夫人喝止她,众目睽睽,木雪痕此举大失体统,她连忙叫人,上前将木雪痕强行拉开,送回房去。
木大老爷抿了抿嘴唇,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仍是硬起心肠,“继续!”
木清鸿和木七爷一起扑上前,跪在地上,哀求,“父亲(大伯父),我愿代九弟受罚。”
木奕珩强撑着抬起头,裂开唇角勉强笑道:“你们……平时一见我,就骂……这会子,逞什么英雄?”
他扭了扭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屁股,哼道:“小爷皮厚着呢,哪像你们,一个个的,细皮嫩肉,娘们儿兮兮的……”
木大老爷闻言,眼睛眯了眯,眉间添了抹狠厉。
“把老五、老七拉开,继续!”
板子“啪”地落下来,木奕珩还没做好准备,一时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打到第一百二十杖,外头传来一个苍老悲凉的声音。
“我的乖孙!”
木大老爷一震,所有人自动让开一条道来,行礼的行礼,下跪的下跪。
木老夫人扶着侍婢的手,颤颤巍巍走到院中,睁大沟壑纵横的眼眶,只是一望,瞬间泪水扑簌而下,手里举着拐杖,就朝木大老爷打去。
“孽障!”
她悲声骂道:“那老东西糊涂,你也糊涂?老九他已经这样惨,你们一个个的,还要害他的命!”
木大老爷和木夫人连忙都跪了:“娘,老九犯了大错,帝姬已经告到御前,如今御史们告我们治家不严的状子,已经雪片般飞到龙案之上。我们这些老的,就是摘了官帽给贬回家去又如何?可家里还有未成婚的幼子幼女,难道,让他们也跟着被人指指点点,婚事艰难?”
木老夫人手指发颤,指着大儿子夫妇,“你们……你们就想着外人,外人!外人爱怎么瞧,怎么看,怎么想我们家的孩子,随便他们!我只知道,我的老九,我的老九他是……我最后的一点念想,你要打杀他,不如先气死了我!”
这话说的极重,满院子的晚辈全跪地垂下头去。
木老夫人道:“还不赶快,把老九扶起来,请、请沈院判来!”
木大老爷悲声道:“娘!儿子教子,是为他好!您难道就由着他,一辈子吊儿郎当,不知轻重?”
“哼!”木老夫人哼道,“你教儿子?若不是老九他爹娘……若不是他们……轮得到你来教?你要帮人家卫家出气,究竟是何道理?那卫子谚是卫国公的儿子,难道我的老九就……”
“娘!”木大老爷失声喝道,“您在说什么?老九是我的儿子,是我和淑芬的儿子,养子亲子,从无两样!”
木奕珩已被掺了起来,不敢引动他伤处,就还用那条凳,让他伏在上头,给移到松鹤园去。
木老夫人肃容道:“你们再有想教训老九的,不论是谁,到松鹤园去,与我说!”
……………………
夜里,木大夫人和木大老爷说话。木夫人回想白天的情形,怎么都觉得不对,“老爷,你说,是谁把老九挨打的事告诉了娘?”这种事,谁敢跟老夫人说?万一老人家一着急,出个什么意外,那可就罪过大了。且木大夫人已经明确吩咐府里所有人,定要死死瞒住老夫人。
木老爷面容冷素,哼笑一声:“我倒想知道,是谁将老九闯祸一事告知了爹!”
两人对视片刻,屋内化作一片死寂。
长夜漫漫,雪花飞降,林云暖拥炉坐在窗下,今晚,没听见那幽幽的笛声。
外头犬吠之声,人声,兴起了,又消弭了,林熠哲披着蓑衣,踏雪而来。
林云暖站起身,在他眸中隐隐瞧见了一丝挣扎。
隔着窗,她见他紧抿嘴唇,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二哥,是木奕珩怎么了?”
她干脆问出来,让林熠哲错愕了片刻。
随即一想,释然了。
不是七妹关心那姓木的,而是他如此挣扎难言,明显就是想说有关木奕珩的事。
“张勇来信,说是,有些不好。”他琢磨着措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又恨那姓木的毁了妹子,又怕妹子过后知道真相,要怪责他。
“哦。”林云暖的心,轻轻地颤了下。也只是颤了下。长睫毛掀起,眸中是平静无波的沉稳祥和,“是被卫家捉到了?还是木家自己把人就地正法了?”
纯粹出于好奇,同时,也有一点点的可惜。
可惜那样好的一张脸,那样的身材,那样的……
她的耳尖,微微红了一瞬。
林熠哲见她垂下脸,以为她十分担心,只得挥却心中嫌恶,与她直言道:“你若想见一见他,我来安排。”
“不必了。”林云暖毫不犹豫地回绝,“我和他,并不是需要关怀探望、或是临终话别的关系。”
林熠哲不懂,两个人已经那般亲密,怎可能没有半点感觉?林云暖是怕他不快,故意说得这样狠绝?
或是,太恨那用强的淫贼,恨不得他快点死?
“七妹。”他道:“你不必顾虑,只要你愿意,我绝不再多说一句。你和他如何,我……都由得你。眼前,他在病危之中,寻常人受十杖,怕都要十天半月无法行走,受百杖,这双腿就算废了,他受了三百杖,还被用车拉着,沿街给人瞧,这伤处再加上受辱,任他再强健,也未必,挺得过这关。你……”
他是怕,七妹将来会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