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他非要让我看。我不懂这个,他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你现在对那些字画还有印象吗?”
“有一点印象。”
“都有一些什么样的字画,画上面有什么东西?”
“有山有水,还有树。对了,还有竹子。字吗,我认识不了几个。”欧阳平和郭老等的就是这句话――是这句话的第四个分句。
“竹子?是很多竹子,还是几根竹子。”郑板桥笔下的竹子以少见长,“是和山、水、树在一起,还是单独成画?”郑板桥的竹子特立独行,顶多在旁边衬以一两块石头和几根不知名的野草。提这个问题的是郭老。他不懂画,但对郑板桥的竹子非常感兴趣,他家里面就有一副郑燮的竹子。
“这句话倒提醒了我,我爹的画里面有两幅画,上面全是竹子,对了,还有一块石头,石头旁边还有几根草。”
郭老看了看欧阳平,意思是可以看画了。
欧阳平从档案柜里面拿出三幅子画,并排摆在办公桌上。
“高大松,你看看这三幅字画。”
“这――这幅画,我见过――我机拿过这幅画。”高大松指着中间一幅画道。
这幅画就是那幅郑板桥的竹子。
五个人面面相觑,大家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事实胜于雄辩,按照至真的说法,这三幅字画是慧明住持在世的时候,高德顺赠送给寺院的。而慧明住持仙逝已经有好几年了,现在就看高大松见到这幅画的时间了。还有一点,欧阳平和郭老也想到了:施主馈赠寺院的一般是金钱,馈赠字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金钱能直接解决寺院里面的各项费用,除非住持有这方面的爱好,施主投其所好,送一点字画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能。
“高大松,你能确定见过这幅画吗?”
高大松的确认非常重要。
“不错,就是这张画,我爹最喜欢这张画了,他当时还说,这张画有一个补丁。他让我自己找,我找了好一会,就是没有找到。”
“补丁?在什么地方?”这是欧阳平和郭老没有想到的。历史和生活隐藏了太多的东西。
“在石头的下面,在这――你们看――”高大松将画翻了一个身,“你们看――”
从画的后面看,比较清楚,确实补了一块,面积有拳头大,补丁和画用用的纸在颜色上也有一点差别。从正面看,因为有墨汁和线条的遮挡,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是高德顺跟你讲的吗?”
“是的,他说,这个地方被屋顶上滴下来的雨水浸湿了,最后霉烂,后来补了一块。这是我爹最喜欢的一张画。”
“你最后一次看到这幅画是在什么时候?”欧阳平神情凝重地望着高大松的脸。
另外四个人也表情严肃地望着高大松。
“最后一次就是我爹失踪前――大概在九月中旬――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那天晚上,是他让我把画放到柜子里面的,我收的最后一幅画就是这幅画。”
至真的谎言在事实面前不攻自破。
好一个至真,看你还能耍出什么样的花招来。
欧阳平留高大松在局食堂吃了一顿晚饭,他还让李文化到鲁家猪头肉店买了两斤猪头肉;欧阳平还让陆师傅陪高大松到“逍遥堂”洗了一把澡。
高大松走出“逍遥堂”的时候,手上提溜着一双大半新的翻毛皮鞋,这是欧阳平送给高大松的,估计他又会把鞋子让给自己的儿子穿。
吃过晚饭、送走高大松以后,五个人回到了办公室。
欧阳平掏出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有几行字:备注1,高德顺九月二十一号在东1号住了一宿。
备注2,高德顺每次到泰山禅院去住都要自带铺盖,除了爱干净,有洁癖的原因之外,还会有其它原因吗?
郭老越来越欣赏欧阳平了,他特别欣赏欧阳平的心思细密,干他们这一行,心思不细密是不行的。在刑侦工作中,很多生活细节,包括一些生活现象,常常稍纵即逝,而一些重要的信息和线索,可能就隐藏在这些细节和表象之中。
郭老明白欧阳平的意思,欧阳平想对备忘录中提到的两个信心进行深入的剖析和深度的挖掘。
接下来,他们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情是再审至真,第二件事情是到泰山禅院去找清水师傅了解情况。
六点半钟,至真被带进办公室。办公桌上放着三幅字画。
至真的手上戴着手铐,他坐下的时候,两颗小黑豆似的眼珠转动的很快,视线所及的范围仅限于办公桌,中心应该是放在桌子上的三幅画。
“至真,你务必认真回答我们的问题,想好了再说。”
小黑豆似的眼珠先做上下运动,后做圆周运动,欧阳平的开场白在至真的身上是有反应的。
“我问你,过去,这三幅字画一直放在密室里面的吗?”
至真稍微犹豫了一下:“是。”但声音比较低。
“你最早见到这三幅字画是在什么时候呢?”
“三年前――是慧明住持仙逝的那一年,那是我第一次进入密室。”至真像煞有介事地,不厌其烦地,用三句话来表述同一个问题。他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增加答案的可信度。
欧阳平和郭老相视一笑:“可有人在今年的九月中旬――也就是高德顺遇害之前――见过这幅画。”欧阳平拿起郑板桥的画,在至真眼前举了一会,“你看――就是这幅画。”
至真一时语塞。
“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我说不好,可能是两幅相同的画吧!”至真确实非常狡猾。
“你再仔细看看,这幅画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标记,但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到的。”
至真的眼睛像闪光灯一样,眨得很厉害。
“这幅画上面有一个补丁,你看看――”欧阳平举着画走到至真的跟前,“在这里。如果看反面,会更加明显。”欧阳平将画翻到了反面。
至真的门牙紧紧咬住了下嘴唇,至真很像是把所有台词都说完了,也或者是忘记了台词。
“我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在高德顺出事之前,他的干儿子高大松在油坊巷70号见过这幅画。”
“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幅画是如何跑到方丈院的密室里面去的?”
欧阳平总算打到了至真的七寸。深入细致的调查走访,大量的生活和历史资料的积累,为欧阳平和郭老制服至真创造了有利的条件。现在的欧阳平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当打渔人无法确定那一块水面有鱼的时候,他就得多撒几次网,就一定能捕到鱼,鱼肯定在水塘里面,所以,他撒的每一网,都不是无用功――都不是毫无意义的。
面对欧阳平的提问,至真沉默了很久,两颗小黑豆似的眼珠一下子暗淡了许多。大概是运动太久了的缘故,两颗眼珠停在相邻的两个眼角上休息。
至真用舌头舔了舔下嘴唇。
“至真,你是不是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