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觉得好笑,书翻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页写着一首诗:“吹我庭前柏树枝。树坚不怕风吹动,节操棱棱还自持,冰霜历尽心不移。况复阳和景渐宜,闲花野草尚葳蕤,风吹柏枝将何为?北风吹,能几时?”
是一首于谦的诗,当年于谦被冤入狱时写下的。
梁思将书合上,指腹摩擦过粗糙的纸张。
梁思顿了顿,这触感似乎与其他不同。翻开那页,梁思凑近灯光下,灯光下的文字因为长时间放在潮湿的环境中有些晕开,甚至墨水都挥散的差不多了。梁思对比前面几页纸,唯独这一页磨损的格外厉害,昭示着它的主人曾经经常翻动这一页。
这一页比其他页微微厚了一些,梁思仔细一看,是有人将两页纸黏在了一起,用刀轻轻割开中间黏合处,里面夹着一张纸。
这是一封信,字迹很潦草,写的很匆忙,是一名叫张再康的人写给自己下属和子孙的,讲述他现今情况危急,让他们赶紧逃命,他告诉他们自己所做的事无愧天地,虽灭己身,不改初心,让他们不必为自己报仇。
梁思怔了怔,将这封信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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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天薄亮,府邸“噼里啪啦”几乎如拆家般,朱厚照衣冠不整,将屋内的东西砸的砸扔的扔。
梁思和温泰初赶来的时候,屋内狼藉一片,床都榻了,朱厚照站在门口,红着眼喊道:“朕要回宫!朕再也呆不下这里了!”
“陛下,此案还没有……”温泰初刚要说。
朱厚照喝声道:“是朕重要!还是破案重要!这么多天,你们这多么多人,连一个张彩都抓不到,让朕置于危险之地,你们该当何罪!”
众人齐齐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朱厚照气的胸膛剧烈起伏:“朕等不了七天,朕明日就要回宫!”
“是。”众人只能道。
安抚好朱厚照,另外找了一间房间让朱厚照重新住了进去。
温泰初看了看同样被耽误半天,站在门口沉思的梁思,苦笑。
“张彩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梁思目光坚定。
温泰初同意地点了点头,但也无可奈何,道:“还是先护送陛下回宫,张彩只能等陛下回宫在派人过来搜查。”
梁思道:“温大人,您知道张再康吗?”
温泰初奇怪道:“张将军?怎么突然提到此人?”
梁思从袖中掏出一份信:“昨夜我在张彩遗留的书中发现这一封信。”
温泰初展开一看,面色露出诧异:“没想到张彩是此人的后代……”
梁思看向温泰初。
温泰初解释道:“当年英宗皇帝复位后,听信了谗言,认定于谦等人意欲造反,将当初在土木堡时期支持另立新君的所有人逮捕处死。其中有位将军便是张再康,他随于谦多次击退瓦刺,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张彩是他的后代,他意欲如何?报仇?他背后的那些人是否也如同他一般?不仅对当今圣上不满,还想推翻整个大明朝?”
温泰初越想心中越觉得兹事体大,急急又道:“这件事必须禀告陛下,张彩此人及背后的势力必须一举铲除,不得耽误!”
“陛下如今日夜难眠,温大人去禀告只是徒增恐惧。陛下想回宫,我后来一想杭州这也确实危险,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像张彩这样的人,温大人从李知府那调派一队衙役,护送陛下回宫,我留下来稳住他们,此待时机。”梁思道。
温泰初想了想点头:“我回去后,立刻派兵过来援助你。”
梁思点头。
温泰初去安排回宫事宜,梁思坐在院中了一会,指尖微微敲着桌面。四天了,无论是大理寺还是锦衣卫,毫无张彩的线索,到底这个组织会藏在何处?
外面天空晴好,梁思走了出去,一路走一路思考,杭州水乡之地,喧闹却平静,一点都瞧不出这平静下隐藏着怎样的脉络。
梁思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于忠肃公祠,面前的人浩然正气,凛然于天地。
当年那批人虽死无憾,但是他们的后代并不是这么想,他们原本应是锦衣玉食,高床暖枕,现如今却是穷迫潦倒,连祖父的名字都不能堂堂正正的说出来。
梁思站在哪一会,他后面跟着的人也站在那。
不一会,梁思转了过来:“梁玉树,你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面前的人显然惊讶了一刹那,他在原地呆了一会,走上前,仰头看了看于谦的雕像:“我曾经一直不明白,这样的朝代,这样的帝王,为什么有那么人前赴后继的为它卖命,甚至枉死甚至到头来连个好名声都没有。”
梁玉树望着梁思,眼中对面前这个“愚忠”露出讥讽。
梁思默不作声,看不出任何表情。
梁玉树忍不住,提高声音质问:“我曾听你笃定地说大明毫无希望,为何你还要为他卖命?”
梁思目光扫了一眼梁玉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确实觉得绝望,因为他了解历史的发展道路甚至了解每个人的未来,大明毫无希望!从朱厚照开始,大明以后的每代君王都是一言难尽,内阁之争不休,宦官当权当政。
但是他遇到了郭盛!这世上锦上添花没有什么让人敬佩的,真正让人敬佩的是即使万般艰难,即使明知不可为,也必力挽狂澜!
梁思道:“我不是为他卖命,不管是谁当皇帝,在我看来都是一样,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为天下百姓做事。”
梁玉树一顿。
“张彩人呢?”梁思审问道。
“我不认识他,不过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的事我也了解一些。”梁玉树道,“他原本是安定人,陪他到杭州的是一位太监。对,是刘瑾,当年刘瑾还没有如入中天,两人在杭州差点饿死,张彩还患了重病。
奄奄一息之时,张彩让刘瑾拿着一份书信找了你现在在查的组织的头,两人才获救。后来组织提供钱,一个回宫继续当太监了,一个科举考试,可是没想到,这两人到了京城就立刻脱离了组织。”
梁思目光平淡,却悠悠闪着坚定和锋芒。
梁玉树一怔,望一眼绣春刀,笑叹了一声:“也许你是对的。我不是组织里的人,只不过有些渊源罢了,我父亲跟我说:不要报仇。他老人家都不计较,我这个做后辈何必自寻烦恼。”
“你为何混进我府邸?”
“不过是想看看父亲一直担忧的大明是怎么样的罢了。”
梁思审视了梁玉树的面容良久,目光一收,道:“张彩犯下滔天罪行,我必须逮捕他归案,他在哪?”
“我不知道,不过我刚来杭州的时候,倒是在城北孝子凶肆(注1))见过他一面,好像在筹备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