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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安全距离

少年韦帅望之大隐于市 晴川 10213 2024-06-29 21:13

  3,安全距离

  注意:番外,还是番外。

  纳兰在书房门口,看到相拥的两个人。

  再一次确定,韩青永远是对的。韩青就是善良与智慧的化身。

  这样比父子更亲的两个人,如果最后形同陌路,还有天理吗。

  帅望“哎哟哎哟”的声音,没能阻止韩青逼他立刻回到山上去,韦帅望只得同他的美味晚餐挥泪告别。

  纳兰给帅望后背涂点药水,给他换件衣服,拒绝用眼睛打电报的韦帅望:“不,我不管,你活该。”

  帅望哀叹,他干娘不是个好母亲,这是可以确定的事了,她一点也不惯孩子。竟然说他活该,没准她干娘早就看不过眼,一直觉得他欠揍。帅望哀怨地看纳兰一眼,赖皮地:“我走不动,我痛得全身无力。”

  韩青怒吼:“我给你一顿鞭子,让你充满活力!”

  韦帅望打个寒颤,他爹经常用这种方式让他充满活力,所以,其有效性就不用实验了。

  身受重伤的韦帅望,临行前不忘去厨房洗劫一番,大包小裹地上路了,韩青看着津津有味的韦帅望,心里气恨,还是打得轻了,挨完揍的韦帅望,居然只记得吃。

  韩青握住帅望的手,叹气:“不痛吗?”

  帅望点头:“痛,背我。”

  韩青无奈:“痛!痛你还记着吃!!”

  帅望瞪大眼睛:“食色,性也,人性啊,这是人性啊。”

  韩青吐血,人性……你真人性啊!

  韩青无语地握住帅望的手,帅望沉默一会儿,微笑:“我不会逃的。”

  韩青没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帅望的手。

  帅望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抹去那挂在脸上的微笑,少年的那张干净平静的脸,便掩不住一层悲哀的底色。

  刹那的软弱吧,帅望轻声:“师父,痛,背我。”

  韩青有点意外,看着帅望,多久了,帅望没再提过无礼要求?韩青动动嘴角,想嘲笑韦帅望,你这么大了,你又不是身负重伤,你这个孩子,却终于什么也没说,背起韦帅望。

  背上那点重压,不知为什么让人想念,韩青的后背,经常记起小小的韦帅望趴在上面大哭大闹扭来扭去,或者静静地睡着的感觉,经常有一种怅然的感觉,经常觉得后背的皮肤好象有自己的意志与记忆力,轻声地哼着,想回到过去想回到过去,想念那孩子趴在背上的感觉。

  韩青微微叹息,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谓感叹?即使没发生那件事,孩子仍将长大,过去的一切,终将过去。

  时光将带走一切,没有什么能留下。

  趴在他背上的长大了的,更加沉重的韦帅望,让韩青的灵魂轻轻舒展,我想念你,孩子。

  帅望趴在韩青的背上,闭上眼睛,困了。

  我困了我累了,我想睡觉。

  什么也不想做,甚至不想思考。

  摇摇晃晃,带着温度的后背,全世界最温暖安全的地方,真不想长大。

  不想长大不想离开,也不想做个乖宝宝,行不行?(喜欢临睡前在妈妈怀里赖一会儿的小妞妞,有一天哀伤地说:妈妈,要是将来我长大了,我丈夫不同意我回来跟你睡,怎么办啊?我想跟妈妈睡。笑倒,妈妈不知道,呵呵。)

  到山上,桑成看到韦帅望被背回来,顿时僵在当地。

  韩青看到桑成受惊的样子,忙把韦帅望放下,笑:“没事,你师弟在耍赖。吃饭了吗?帅望给你带了不少好吃的。”

  帅望气:“才不是给他带的,叛徒。”

  韩青瞪眼睛:“什么?”

  帅望咧嘴:“哎,说错了,应该是鹰犬。”

  韩青气:“我揭你的皮!”

  帅望笑,把吃的分给桑成一点:“有功劳。”

  桑成不安地:“你,你还好吗?”

  帅望翻白眼:“好,我被教育好了。挨了一顿鞭子,立刻身心健康了。”

  后脑勺挨一巴掌,帅望气道:“你不是想我谢谢他吧?”

  韩青道:“我是觉得你应该谢谢他。”

  帅望扯着衣领给桑成看:“噢,谢谢你。”

  桑成自他领口看到一片伤痕,顿时脸色惨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韩青气得,照他屁股就是一脚,韦帅望哎哟一声跪倒,韩青怒吼:“跪着!”

  韦帅望可怜兮兮地:“师父!”

  韩青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师兄!”

  帅望沉默一会儿,垂下眼睛,当然他知道桑成是好心,当然。帅望苦笑,仰头:“当然,我知道。”

  韩青看看帅望,帅望知道,他确实知道,可是,韦帅望对桑成始终是不冷不淡地,从四年前桑成知道韦帅望的父亲是冷恶开始,或者,这并不是韦帅望一个人的责任,他只得道:“知道就好,滚起来吧。”

  桑成过去扶帅望,帅望笑:“没那么严重。”

  桑成轻声:“对不起,帅望。”

  帅望咧咧嘴:“千万别这么说,再说,师父该让我给你磕一个了。”笑。

  桑成热泪盈眶,他忍着,不出声。

  韩青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不,桑成是真的关心帅望,拒绝回应的,是帅望。

  韩青微微皱眉,回忆,帅望掩饰得很好,有说有笑,看起来,同以前没有两样,不过,帅望再没同桑成争吵过。就象帅望对他,很容易就承认:“我错了,你是对的。”

  这意思是,我不想再同你谈下去了,我们没必要交流,无论如何,我不想被你说服,我也不介意,你是否能理解我,我不关心你是否同意,我不关心你的想法与感受,我只希望,你不要打扰我。

  可以说,韦帅望对他们很客气。

  还有,帅望拒绝过近的距离。就象韦帅望四年来没再主动扑到韩青身上,这四年来,韦帅望也没再扑到桑成身上。

  那孩子,在同桑成说话时保持一个大约一米开外的距离。桑成靠近,他会后退,桑成扶他,他会很巧妙地躲开。

  四年前,韦帅望为桑成的拒绝,曾经激烈地指责桑成,曾经大哭,也曾向韩青发出求救讯号,可惜,后来帅望的手腕被他父亲捏碎,大家都把这件事忘了。帅望再没提过,他不但不再求助,而且如桑成所愿,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即使桑成想走近,他也不再接受。

  帅望受了伤,他给自己织了个茧子,躲在里面,拒绝任何人靠近。

  韩青沉默一会儿,问桑成:“这几天,你师弟不好好练剑,你除了告诉我,有没有劝阻过他?”

  桑成呆了呆,犹豫片刻,低头,轻声:“没有。”

  韩青沉下脸来:“为什么没有?你是师兄,师父不在时,你有督促师弟习武的责任。”

  桑成不安地看看帅望,看看韩青,沉默。

  韩青问:“他不是你师弟吗?你看着自己兄弟做错事,不管教他?”

  桑成慢慢垂下眼睛,他没这么想过,韦帅望是他的救命恩人,一向只有韦帅望帮他照顾他,他没想过可以管教韦帅望。

  韩青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希望你知道,做为冷家掌门的大弟子,不但对你师弟,对冷家其他人你也有约束指正他们的责任与资格。你可以不那样做,但这即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义务,我并不希望,你只是独善其身。”

  桑成听到这里,愕然发现,师父不是在批评自己对师弟的态度,而是在指责自己一贯的为人处事的态度。桑成先是瞪大眼睛,然后低头跪下,啊,他一向做错了吗?

  冷家的风云人物一直不是他,指点江山的一直是韦帅望,他已经习惯在韦帅望身后沉默,现在韦帅望沉默了,桑成就沉默得更彻底了。

  原来这样做不对?

  韩青道:“你要学会坚持对的,姑息与无原则沉默,绝对不是厚道!”是自私。

  桑成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帅望沉默一会儿:“桑成有劝我,我威胁他,让他滚开,是我的错,他尽到他的责任了,要是师父觉得,他应该给我一顿鞭子,才叫负责任,师父你还是先说服我,让我承认他有这种权利吧!”

  你自己都管不了,你难为他?

  韩青一愕:“你师兄没有这种权利?”

  愕然。

  韩青完全被孔老二那套兄友弟恭毒害了神经洗了脑,在他心中,他师父,他师兄是师与长,都是他必须尊重的人。

  国人的尊重与夷狄的尊重是不一样的,没文化的人,尊重是指把对方当成与自己一样平等有尊严的人,而有文化的人的尊重,是指:你高我低,你站着我跪着,你抬头,我脑门砸地板。(比如李阳先生的感恩与尊师,你丫知不知道啥叫尊重?趴在地上做伏地状,那是臣服,那是平等主体间的尊重吗?)

  扯远了,话说古时候,古人的道德典范韩青,他是一个真正遵守孔某人教导的人,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做韦师兄的小师弟也好,做冷家的掌门人也好,自始至终,把韦行当兄长尊重。韦行在外人面前,总是很给掌门面子,永远态度恭谨,开口是闭口好,绝无异议,没人时,就比较威风了,不爱听时,直接:“闭嘴,滚开!”韩青从没觉得他师兄让他闭嘴滚开有啥不对,反过来,如果他说闭嘴滚开,挨揍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所以,在韩青眼里,兄长管教师弟,天经地义,这是一真理啊,这还用讨论论证吗?

  他只能愕然了,然后大怒:“你师兄没有管教你的权利?韦帅望,长兄代父!不管你师兄说什么,你应该站好了,恭恭敬敬地听着,你敢让他滚开!他就可以抽你一顿!你听明白了吗?我不用说服你!这是规矩,这是我的规矩,是冷家的规矩,是全天下都公认的规矩!”

  帅望慢悠悠地:“我记得你说过,要我学会独立思考。”

  韩青怒吼:“独立思考与守规矩冲突吗?”

  帅望微笑:“我能思考下为啥要守这个规矩吗?”

  韩青被噎死:“你!”

  帅望道:“师父养我教我,我信任师父,尊重师父,桑成没为我做过什么,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必要管我,就算是师父你,也不应该强迫我接受你给我安排的人生,何况桑成,他要动武,我可是会坚决还击的。”

  韩青大怒:“你敢!”

  帅望静静地看着韩青,良久,垂下眼睛:“如果你坚持的话,好,我不还手。”

  韩青愤怒地:“什么叫桑成没为你做过什么?你救过他的命,他救过你的命,你们难道不应该比亲兄弟还亲吗?韦帅望,你为什么对他态度轻慢?你尊重他需要理由?他爱护你时可没要理由!”

  帅望终于怒了:“你何必说这些,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要他管我,如果他管不了,你会责备他,等下你说不定还会说,如果韦帅望不练剑,你们两个一起受罚,是不是?你只是想让我有所顾忌,不敢再偷懒。何必说这么多,桑成会当真!”

  韩青愣住,微微尴尬,嘎,臭小子,你也太机灵了吧?

  亏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同我讨论一下要不要尊重你师兄,你……

  韦帅望或者不尊重他师兄,但是,绝对拿他师兄当亲兄弟没错,他冷不冷淡,也不会眼看着他师兄挨骂挨打。小屁孩儿闹别扭,别扭起来没完没了,可是心里还是分得出里外与亲厚。

  韩青气消了,智慧重返大脑:“对,多亏你提醒我,我正要这么说,韦帅望,你下次再逃走,逃一天,我就给你二十鞭子,逃二天,加倍,你挨多少,你师兄挨多少!”你猜中了,那又怎么样?我老实承认,你猜中了,那又怎么样?

  韦帅望气得脸红脖子粗,怒吼:“你!你卑鄙!”

  韩青点点头:“我卑鄙,我对桑成不公正,我不能以理服人,我德不压众,但是我言必信,行必果。”你敢犯规,我保证揍你。

  韦帅望气得,喷血,血溅五步。

  韩青挥挥衣袖,留下暴跳的韦帅望与忍着不敢出声不敢笑的桑成。

  帅望坐在椅子上喘气,桑成忍笑站起来,问:“你还好吗?”

  韦帅望气得:“好个屁!你是不是傻啊?被人利用了还笑得花一样,你快挨揍了知不知道?”

  桑成终于笑道:“我不介意,嗯,就不能是你开始用功吗?”

  韦帅望怒吼:“不能!”

  桑成沉默一会儿:“那么,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很高兴,就算没什么做用,能与你分担,也好。”

  韦帅望再一次吐血:“你高兴!我不高兴!我凭什么啊!我好好一人,干嘛要欠你人情啊,这玩意儿还带强买强卖的?”

  桑成呆呆看着帅望,过了一会儿,轻声:“为什么?”

  帅望愣了愣,良久:“咱们好容易清了帐,你不欠我,我不欠你,这不挺好吗?友谊不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吗?”

  桑成垂下眼睛,许久才喃喃道:“你好象,你好象,没有建立的……打算。”你好象,一直在委婉地同我说,滚开,离我远点。

  帅望侧头,疑惑:“嗨?不是你说的,‘将来,我要是杀了你父亲,你还能同我说没关系吗?’我想了想,也许……”沉默了,也许不能吧,天底下正常人多的是,有啥必要,非得发展那么复杂的友谊与感情啊?

  桑成眼睛一直看着韦帅望的胸前,不能抬头,他不敢看韦帅望的眼睛,因为他的喉咙哽了一口气,他不得不缓缓地吐出这口气,怕这口气冲上脑门,冲撞出眼泪来。许久,桑成才缓和过来,轻轻“啊”了一声,嘴唇颤抖着,好象有话要说,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帅望看着桑成的背影,有一点不安,桑成受伤了。奇怪,伤害他人,就会觉得痛快,即使伤害你的不是那个人,看到他人被自己刺伤,依旧会有一种发泄了满腔郁愤的感觉,好象借由伤害他人,平衡了自己。

  人就是这样变成坏人的吧。

  微微悲凉,真的那么怨恨桑成吗?不一定吧,迁怒吧,一肚子怨愤,不敢怨愤,总要迁怒于人吧,迁怒桑成迁怒韦行,迁怒冷良,恨全世界。

  韦帅望当然知道他其实恨的是谁,他慢慢抱住双臂,后背火烧般地痛起来,帅望只是沉默,不!

  握紧着我的那只手,那样温暖。

  我会埋下所有怒火与攻击欲望,对别人对这个世界不公平,谁介意,我只是渴望曾经的那份感情,曾经的那种温暖,即使不能再如从前,我不介意,我害怕那种被抛弃的疼痛,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独自存在。

  帅望抬头,有点意外,,再一次看到桑成,刚刚那个热泪盈眶转身离开的家伙,居然又回来了。

  帅望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轻声:“抱歉,桑成,那不是真的。我只是……”

  桑成道:“我背你进屋去吧。”

  帅望笑笑:“真的没那么严重,师父没他自己想的那么有决心。”

  桑成坚持:“我背你进去。”

  帅望沉默了,忽然间他的眼睛红了:“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是生你的气,你何必呢?我们两清了,你不用忍我。”

  桑成沉默一会儿:“你救了我的命,我没救你,是师父让我去的,不是我,师父也会找到你,我还欠你的,如果,如果你非得这样,才肯接受我的帮助的话,我还欠你的,如果以后我真的救了你,我还欠你利息。如果,我曾经说错过什么,让你不肯做我兄弟,做我朋友,你,可以永远做我的救命恩人。”

  帅望慢慢两手支住头颅,良久:“桑成,别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你不欠我,将来有一天,也可以手下留情,别搞太复杂,会很累。”别,离我远点,如果预计会有那么一天,求你别过来同我发展友情亲情,我受够了。

  不喜欢被我救过与救过我的人,在背后刺上一刀,不喜欢那种被刺了一刀,却只是想流泪想退却想逃跑想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感觉。

  桑成,离我远点,让我恨你吧,我被人重重打倒在地,几乎死去,却无人可恨,我快要恨杀我自己了,这双手不想反击不想抵抗,不想报复,不想伤到打倒我的人,可是这紧紧压在我心头的愤恨,却让这双手想撕碎别人的胸膛。

  随便谁,只要不是他们。

  我自己的也可以。

  我想杀掉任何靠近我的人,我不能那么做,那么,杀掉我自己也可以。

  四年了,我曾苦苦祈祷,没有得到回答,我不要左手剑,我要我的右手!

  离我远点,我这双手,想把靠近我的人撕碎!

  桑成呆呆地看着韦帅望,许久:“为什么?”

  帅望微笑,轻声:“你听说过吗,有一个地方,会把犯罪的人用石头砸死,如果很多人,曾经向你扔过石头,如果你几乎死掉,你会原谅向你扔石头的人吗?如果有一个人,只是扔了一块很小的石头,只是擦破你头上一点皮,你能原谅他吗?”

  桑成摇摇头,半晌:“我曾经……”啊,我曾经!那个时候,除了师父师伯,还有谁做了什么?桑成艰难地:“你不能这样想,帅望,你可以怪我,但是师父,师父不是想伤害你,你父亲,他也是……”

  帅望点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明白,我只是……”笑了:“我只是……”沉默良久:“不想恨我自己。”

  不想在深夜辗转,愤怒地咬住自己的拳头,在心里怒吼:不是别人的错,都是我自己的错,我为什么不死掉!!

  这种希望自己死掉的感觉,比希望别人死掉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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