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心下不安,也正因为毫无头绪,他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无视它,以不变应万变。
天渐渐黑了,那只纯白色的鹦鹉还那样望着他,仿佛不知疲惫似的,一动不动。
赫连铭被看得手心出汗,但他始终忍着没去说什么,总觉得一旦问了,就是输了。
这份寂静终于打破,因为赫连铭听到有人敲响了院门,说是皇上来了,正在正厅等候。
他应了声,说稍候就去,这才看向窗台上的鹦鹉,眼神示意它,若再不说什么,他就走了。
纯白的鹦鹉终于开了口,稚嫩的童声阴冷至极,说道:“你若负她,我定不惜性命也要你这一生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赫连铭笑了,笑着对鹦鹉鞠了一躬,说道:“多谢阁下躬身相伴九儿身侧,本王定不会给他人可乘之机。”
说罢,笑着离去,丝毫不担心那鹦鹉会对艾九儿怎样。
那只鹦鹉非同凡类,他一早就知道,只是以往他猜不出是为何,现在却越发觉得,那是一个情敌!
把一只鹦鹉当情敌,这很可笑,但他其实是笑不出来的,因为他知道那人不可能是鹦鹉,只不过有时会附身在那只傲娇的白痴鹦鹉身上。
之所以笑着离开,是因为那人给了他机会,愿意看他怎样对待艾九儿。这对他来说,是难能可贵的,因为连他也感受到了来自那目光的冷然。
而且,他毫不怀疑,拥有那目光的主人,绝对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他杀了。
如此,他怎能不感谢他?
不快不慢的走到了正厅,赫连铭叫所有人退下,看着那穿着打扮和他无异的男子,他笑着问道:“何事?”
正在看厅堂画作的赫连桉立时转过身来,几步走到赫连铭的面前,撩起袍摆,双膝着地跪了下去,额头着地,说道:“皇叔,侄儿知错了,但求责罚。”
赫连铭俯首望着,收起了笑意,说道:“错在哪儿?本王竟是不知。”
“错在一时糊涂,忘却了皇叔对侄儿母子的恩情。错在竟想着夺回皇叔的权势,错在……”
听到这儿,赫连铭出声制止了赫连桉,说道:“皇权本就是我的,我愿意给你,才是你的,何来你夺回一说?难不成直到今日,你还以为皇权本该是你赫连桉的吗?”
赫连桉惊恐,脑袋有些发懵,咬了咬牙才鼓起勇气道:“父皇将皇位传给了我,皇权不就本该是我的吗?夺回二字不过是顺口一说,皇叔……是不是想太多了……?”
赫连铭笑着往左迈了一步,绕过赫连桉走到了首位坐下,说道:“我不想与你废话,因为我知道当初那个单纯可爱的赫连桉已经死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若跪,今生都别想站直了腰,若起来,便别妄想让本王相信你毫无二心。”
赫连桉背部僵直,只觉得自己周身都是利剑,随时都能将自己戳的千疮百孔。
他满头是汗,却不敢擦掉,忙不迭的双膝跪地转过了身,凄凄切切的说道:“皇叔,侄儿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妄想,可是要侄儿今生都跪着,是不是太……”
“太怎么?”赫连铭笑着反问。
“太窝囊了……”赫连桉小声说道。
赫连铭收起笑意站起身来,说道:“那就站起身来,堂堂正正的做个七尺男儿,正大光明的向本王挑战,而非愚蠢卑鄙的动本王的女人!”
赫连桉忙低下了头,急切的辩解道:“皇叔明鉴,侄儿从未想过害九儿妹妹!也从没想过挑战您,侄儿只是不想被他人轻视,不想做个废物皇帝,万万不敢与您做对啊!”
赫连铭轻笑一声,捻着手指说道:“本王倒是希望你能够站起来,将本王打倒,如此也不枉费我多年教导。”
闻言,赫连桉懵了,瑟瑟问道:“皇叔,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叫你站起来,打倒本王,堂堂正正的,来抢本王的皇权!”赫连铭大声说道。
赫连桉颤了颤,吞了吞口水,脑子越来越懵。
他不惜双膝跪下求饶,就是希望皇叔能够相信他再无反叛之心,怎的他还叫他站起来跟他打一场呢?
抬手擦了擦汗,他弱弱的道:“朕的武功是你教的,十个也打不过你……”
“不错,至少敢自称朕了。”赫连铭说道。
赫连桉忙低下了头,说道:“说顺口了,不是故意的。”
赫连铭顿感失望,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意腾然而升,气得他抓起茶壶朝他扔了过去,吼道:“赫连桉,你动脑子想想,你那些小动作,何曾瞒骗过本王的眼睛!可本王有没有阻止,有没有惩罚你?”
赫连桉被落在身旁的茶盏吓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仔细的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没有……”
赫连铭又摔了一个杯子,怒道:“如此你还不明白吗?”
赫连桉怔住,忽然惊醒,抬起头来问道:“难道皇叔一直在等着侄儿强大到将您扳倒吗?”
听了这话,赫连铭总算消了点气,说道:“正是!否则本王怎能放心离开神佑国!”
赫连桉大喜,却又心有不安,连忙将喜悦压下去,问道:“皇叔你要去哪儿?”
“与你无关。”赫连铭冷声回答,大步走向他,从他身边走过去,头也不回的说道:“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赫连桉呆滞了很久,想了很久,才慢慢的站起身来,揉着膝盖,皱着眉头离开了摄政王招待客人的正厅。
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但又有些不明白。他明白了皇叔是在邀他一战,却不明白皇叔为何直到今日才告诉他。
难道皇叔真的一直在等着他将他扳倒吗?
他拿不定主意,只好快马加鞭赶回皇宫,去找皇太后商议。
然而,见到了正在描摹梅花的皇太后,他想起某一幕画面,又突然不想跟她商议,请了安,说了几句家常话,便回了他的寝宫,冥思苦想。
当公公说该翻牌子的时候,他瞄了一眼,看见德妃的牌子还在,才想起皇叔派人跟他安排的事,忙道:“德妃已经暴毙,虽秘不发丧,也得叫宫中人知晓才是。”
那公公忙应了声,将德妃的牌子拿走,端着托盘的手往前又挪了挪。
赫连桉忽然想到自己子嗣不多,二皇子霄儿又被母后送去了摄政王府,不禁觉得凄凉,说道:“去把皇后和大皇子接过来。”
不多时,皇后牵着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的小男孩来到了皇帝寝宫,施礼拜见后,走到了赫连桉的身旁。
赫连桉看了看素服的皇后,将大皇子抱到了怀里,问道:“近来有没有好好读书?”
赫连希淡淡一笑,冷淡的答道:“一如既往。”
赫连桉顿感不悦,将他放到了地上,看向皇后说道:“你的儿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跟朕不亲近。”
皇后面色尴尬,忙将儿子拉到身旁,说道:“希儿生**静,对谁都是不亲近的,皇上无须在意的。”
赫连桉干笑一声,望着赫连希道:“你霄儿弟弟去了摄政王府学习,你要不要去?”
赫连希一时不查这是试探,高兴的点头,语气里满是向往的说道:“要去要去,父皇,希儿要去。”
赫连桉冷笑一声,将目光挪到了皇后的脸上,说道:“看,他还是有想亲近的人的。”
皇后面色一白,忙道:“皇上,您知道的,希儿向来喜欢跟霄儿玩,这几日不见霄儿,他想念的紧。”
赫连桉只笑不语,望着长得很是漂亮的赫连希,望了很久,忽然说道:“摄政王膝下无子,不如把希儿送给他抚养吧,也好打发孤寂的时间。”
皇后的脸色更加惨白,声音都颤抖起来,说道:“皇上,此事不妥呀,摄政王乃是皇叔,希儿要唤他一声爷爷的,这可怎么送过去?”
赫连桉笑着问道:“母后能把霄儿送过去,朕怎的就不能把希儿送过去?”
皇后越发惊恐,忙提裙跪到地上,颤声说道:“皇上,霄儿……霄儿他,不是您的亲生骨肉,可希儿他是啊!母后把霄儿送过去,自有她的打算,可希儿不能呀!希儿是您嫡亲的大皇子呀!”
赫连桉挑眉,冷笑问道:“嫡亲吗?他何曾与朕亲近过?倒是霄儿更亲近些。”
听得这话,皇后险些昏过去,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丈夫怀疑她的儿子非他亲生,她真是百口莫辩!偏生儿子就是不喜与他父皇亲近,反而无比崇敬摄政王,这真叫她发愁!
赫连希静静的听着,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原来父皇怀疑他不是亲生的。
眨了眨眼,他忽然笑了,仰着头望着皇上,说道:“父皇若怀疑儿臣不是亲生的,大可以杀了儿臣,吓母后作甚。”
一言出,惊得皇上和皇后都是一愣。
皇后连忙捂住儿子的嘴,厉声喝道:“胡说什么,你怎会不是皇上亲生?!可不要伤心过度胡乱说话。”
赫连希睁着眼睛,一眼不眨的望着皇上,眼里满是倔强。
赫连桉恼怒的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腾地起身,怒道:“小野种,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吗?!”说着疾步走到床头,取下了他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