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絮笑着朝前方指了指:“前面有棵高松,我们去那儿赏看日落。”
说罢,她几步飞跳抵达树旁,再一个纵身轻巧跃起,落在了高处的树枝上。
容絮将他放下,蹲在他面前,帮他理顺衣裳的褶皱。
她扯了扯他袖口,这衣裳上个月才新做的,又短了一截。再抬眼目测,他的身高竟已超过她腰身了。
“你长得较一般孩童要快上许多啊!”她口吻颇为得意,琢磨着这两日给他新做两套衣裳。
“往后无需再背我。”风无怀执着于这事,又强调:“我不喜背着,像断了腿似的。”
“好,都依你。”容絮笑盈盈地望着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又打量一番。
这几年他眉目长开了许多,按照这等速度成长,再过两年定是个标致俊朗的小少年。
风无怀不满地颦眉......她眼中‘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慈祥目光是怎么回事!
见她眉欢眼笑很开心,他暗暗一叹,放弃劝说,坐在一旁默眺前方。
*
远处的艳丽霞光似在天边燃起了熊熊火焰,在他澄亮的眸眼映出血色残阳。
风无怀的目光渐渐深邃,变得冰冷,饶是这火红的夕阳也化不开他眼底的半缕寒光。
十万年前,玉波峰的天边也是这般,火轮西坠、红霞万丈。
焚烧他身体的无量火铺满半边天,势要将整个天空烧穿一般,鲜红如血。
焚身蚀骨的剧痛,灼烧肌肤血肉的气味……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他如今修为恢复了些,只待找出玉波仙尊的踪迹,将他的魔骨夺回,便将十万年前的血债一次算清!
“伏灵在镯子里憋坏了吧。”容絮忽然出声。
风无怀眨眼思绪尽敛,转头见她指尖施法,敲了敲手腕的镯子,伏灵镯霎时紫光熠熠。
伏灵缓缓飘了出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许久未曾睡得这般香甜了。”
容絮两手背于脑后,悠闲地仰躺在树干上。双目半阖,懒懒道:“给我讲些故事吧,譬如......魔帝的一些趣事。”
伏灵愣了愣,讲故事?
他偷偷瞥了眼旁边的风无怀。
回想以往,除了与臣将们的议会,平日里主上素爱独自待着。可以一整日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看书的主上,哪里来的趣事可拿作话聊?即便真有,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当着主上的面闲谈。
风无怀目光一转,淡淡睨向他:“我也想听听魔帝的趣事。”
“......”才不中计!
伏灵巧妙地将问题抛回给容絮:“你所听闻的魔帝是个什么样的帝王?”
容絮答得挺流畅:“冷血无情、凶神恶煞、面目可憎。”
“噗!”伏灵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
就见风无怀一记眼刀射来,他赶忙抿唇,憋了回去。
“你见过他?”风无怀颇带几分质问的口吻:“不然怎知他冷血无情、凶神恶煞、面目可憎!”
容絮哪里听得出他语气隐含的不悦,漫不经心地摇头道:“我尚且三千岁,哪里见过那位死了十万年的魔帝。只是舅舅曾带我去天庭参加过两次仙会,听得仙家们私下阔谈,皆是这等形容。”
“呵!”风无怀冷哼:“如今的仙家之中又有几人见过魔帝?你也信。”
容絮忽然睁开眼,言之凿凿道:“明珵哥哥也那般说过,他的话当然可信!”
风无怀眉梢一扬,明珵哥哥?什么人?怎么从未听她提起过?她为何唤得如此亲昵?
眼见风无怀的脸色严肃起来,伏灵像读懂他的心思,忙替他给问了出来:“明珵哥哥是哪个?”
容絮刹那眼中带笑:“下次去南虞山,我就带你见见。”
“南虞山?”伏灵疑思道:“那不是麒麟神族的地头吗?”
她又是一笑:“明珵哥哥就是麒麟神族的三殿下——岁明珵。”
伏灵听言瞥向魔帝,只见他目色似冷了几分。也不知是恼于容絮相信那个‘明珵哥哥’对他的诸般形容,还是不喜容絮提及他时眉眼流露的悦色。
他鲜少见主上在意旁人的私事,两年前却亲自出手,施法助容絮吸纳他的灵力。
伏灵心下寻思:主上素来对男女之事寡淡,更不喜女子近身伺候,魔宫中唯一的女子只有六魔将之一的兮梦。兴许,主上对容絮格外留心些,只是源于感激她的复活之恩。
这般猜想,伏灵便笃定风无怀对容絮并非有别样的男女情意,就没再追问容絮与麒麟族的三殿下之间是何关系。
而当‘明珵哥哥’在几人脑中渐渐淡忘,这位‘明珵哥哥’却在两年后主动找来了丹穴山。
还是专程冲着容絮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咔嘣,一只胖巍巍的营养液(o^^o)
第八章
两年后,丹穴山,凤阳堂。
凤帝正携赤炀及赤殷招待从南虞山千里迢迢来做客的贵宾——麒麟神族的帝王岁方帝君及其三子岁明珵。
宴客厅内,案几数张,分别备置碧玉酒壶、琉璃杯盏。
凤帝及岁方帝君坐于阶上主位,岁明珵落座左侧主客位,赤炀赤殷则分坐右侧迎客位。
厅内一时间言笑晏晏,举杯未停,就连素日严肃的凤帝及也一派蔼然之貌。
唯有因愁于赤夕瑶病情的赤炀,则意兴阑珊地饮闷酒,本就不苟言笑的淡漠脸,显得几分拒人千里。
岁方帝君见状,便稍停酒杯,关切地询问了两句。
凤帝摇头叹了声,肃目训道:“你若继续这等愁容待客,即刻退下,莫要扫了帝君的兴致。”
赤炀忙起身拱手赔礼:“恕我失态,坏了帝君的雅兴。”
岁方帝君摆摆手,道:“凤帝言重了,我只是见大殿下似有心事,遂关切地问一问,倒是我多言了。”
帝君话中几分暗示,倘若他们箝口不说,岂不暗指帝君多管闲事。凤帝便将赤夕瑶的情况如实道了出来。
岁方帝君一听,脸都白了。
他瞟向下方面色未变的岁明珵,却心中讶异:这心上人都失智了,他还能这般淡定地饮酒?
帝君用力地掩口咳了咳,一直未开口的岁明珵听见咳嗽声,目光关切地投了去。
帝君放下手,清清喉咙,道:“夕瑶她如今身子不大好,你既然对她有心,待会儿随为父一同前去看望她。”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俱是惊讶。
正饮酒的赤殷则透过酒杯觑了眼对面的岁明珵。心中暗讽:这等没眼力,竟看上那个跋扈蛮横的丫头。
“父王乱点什么鸳鸯!”岁明珵惊声制止。
“唉?不是夕瑶吗?”帝君傻眼。
岁明珵果断摇头:“不是!”
这下帝君老脸挂不住了,歉意地看向凤帝,尴尬笑了笑,又别了眼沉下脸来的赤炀。
心想,这坑爹的儿子,不是要他来丹穴山与凤帝旁敲侧听,再商谈与小公主的联姻吗?凤凰族就这么一个小公主......
帝君猛地一呆,“哎呀!!”他懊恼地一拍案桌。
因凤帝鲜少带容絮出门做客,每次麒麟族设宴,容絮也都不在,他便未曾将她记在心中。却不晓得自家儿子啥时候将这个不知名的小公主给记在了心里。
岁方帝君忙与凤帝解释道:“是我这憨儿子未与我说清言明,他心仪的应该是另一位小公主。”
凤帝一听,也只是干干回以一笑。
下方的赤殷却是挑着眉打量对面正腼腆傻笑的岁明珵。刚刚还觉得这小子头脑简单、眼光忒差,却不想看中的是容絮......
他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凤帝,只见他正与帝君谈笑风声,二人已经开始琢磨起联姻事宜。
*
却说此时的晓月居内,容絮正在书斋教风无怀变化术。
这几年她教了些简单的法术,譬如起风、捻火、御物飞行。见他越发熟练,她便开始教他稍微复杂的法术。
风无怀对这些法术自然信手拈来,只是见容絮教得饶有兴致,他也就佯装不懂,默然坐在旁边听她仔细讲解和演示。
容絮教的是仙家法诀,他修炼的是魔功,两者虽功法不同,但都需凝气聚神。口诀只需默念于心,手上结印也仅作个形式给她看。
所以每次在容絮面前演示学习成果,他只做做样子,都无需结印。
“都看清楚了吗?”容絮问道:“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懂了。”风无怀回道。
容絮知道他聪明,却没想连变化术也能迅速读懂,心中欣喜,便让他试着练习个简单的变化。
她指着案几上的杯盏:“我背过身去,若是猜不到哪只是你变的,便算你成功。”
风无怀道:“这有何难。”
容絮对他自信得近乎狂妄的语气早已习以为常,而他屡屡都令她惊喜。
果不其然,当容絮转回身看着桌上两只一模一样的茶色瓷杯,拿在手上仔细观察,却看不出哪只是他变化的。
她放弃地摇摇头,欲要他现身。
“容絮!”一道高声叫唤突然响起。
容絮闻声扭头,只见来人一身紫青海波裳,腰束锦革带,行步带风,气宇轩昂。
他眉骨如峰、奕奕神采;双目如星、昭昭宝光。
容絮惊喜唤道:“明珵哥哥!”她放下茶杯,即刻起身奔去。
被晾在桌上的风无怀,第一次见到了容絮曾提过的‘明珵哥哥’。
他顺势当个杯子,便可明晃晃地做一番打量。
麒麟族的身形较其他神族魁梧许多,七尺均高,肩宽胸阔。粗略目测,岁明珵的一只臂膀能粗过容絮的两只胳膊,娇小的容絮不过他胸口高度,颇像个孩童。
风无怀见容絮笑嘻嘻的眉眼能跳起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