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萌噗嗤笑道:“边疆将士浴血奋战,为的不就是让百姓们欢天喜地的过新年吗?若是陛下觉得心里难受,可多聘些文人,写着边疆将士保家卫国的豪迈诗篇。比起提起边疆将士就如何凄惨,或许他们更愿意听到一些夸赞的诗篇。”
卿昱把自己翻了个面,眼神噼咔噼咔的闪:“他们真的会高兴吗?”
白萌点头:“会的。”
同样是经历过浴血奋战的人,她知道很多人都愿意在战争结束之后听别人说“你好伟大”,而不是“你好可怜”。
当然,一点精神上的安慰或许算不上什么,但也比什么都不做好。
卿昱使劲点头,然后他又沮丧道:“如果能增加更多的粮饷就好了。可朕现在管不了那些克扣粮饷的人。”
白萌伸手揉了揉卿昱的头顶道:“这人世间的祸福成败,与忍与耐是相依相生的。陛下忍得了此时,总有一天,能达成梦想。”
卿昱迷茫的重复了一遍:“梦想?”
白萌戏谑道:“河清海晏,明君的梦想。”
卿昱脸有些烧,道:“也没有那么远大的梦想……朕只是想做好应做的事。”
白萌看着卿昱认真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陛下做好了应做的事,就已经是明君了。”
卿昱立刻又把自己翻了个面,重新将脸埋在毛皮里,道:“朕也不知道做不做得到……唔,还有,说好的不要叫朕陛下,叫朕明弈。”
白萌把一副要把自己闷死在毛皮里模样的卿昱捞起来,搁在自己膝盖上,道:“好。”
当夜,白萌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自己的前世。
灰暗的天空,残暴的异兽,血肉横飞的战场。
国家,民族,这些都是在旧时代资料中出现的字眼。
它是什么?它代表着什么?它究竟有何力量,让旧时代的人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白萌不懂。那个时代,仅仅是活着便已经竭尽全力,哪有那么多精力东想西想。即使最后她的异能达到了世界顶尖的水平,拥有了自己的领地,建立起好似国家一样的地方,但“好似”只是“好似”,领地并不是国家。在领地中的人,并没有类似于旧时代资料中描写的那样关于国家的归属。
白萌突然惊醒。她偏着头看着像是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小皇帝,轻轻将小皇帝推开,小皇帝哼唧了一声,滚在角落缩成一团。
白萌又将其拉回来,免得他没盖着被子着凉。小皇帝又哼唧一声,手脚并用缠在白萌身体上。
白萌叹了一口气,由着小皇帝去了。反正她无论是在怎样的状态,都能睡着。
白萌闭上眼,将刚才的思绪抛到脑后。
她不需要想那么多,她只是来养老的。国家什么,民族什么的,承朝的一切,需要关心的是小皇帝,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让自己的养老生活,更加平静安逸而已。
―――――――――――――――――――――
腊月来临,卿昱开始忙着写福字。
卿昱一边写,一边跟白萌炫耀自己的字。
白萌微笑着也写了一个福字,卿昱抖了抖,道:“萌萌,你这个福字朕怎么感觉杀气腾腾的?”
白萌温婉笑道:“这大概是你的错觉吧?”
卿昱拖着下巴想了想,道:“萌萌,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哪些字是朕写的,你帮朕写几个。”
白萌道:“为何?”
卿昱拎起一个写着名单的纸张甩了甩,道:“今年要赐十几个福字,其中有五个人是朕将来要收拾的人,现在赐给他们福字是为了安抚他们,装作朕好像对他们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样子。把萌萌充满杀气的字赐给他们,吓唬一下他们,好像很有意思。”
白萌看着突然调皮的卿昱哭笑不得不得:“你既然要麻痹他们,又何必去刺激他们。”
卿昱脸一下子砸到桌案上:“朕就是觉得他们犯了抄家灭族的大罪,还要赐给他们福字,不高兴。”
抄家灭族?是那几个收受鞑靼贿赂,同意赔款求和的大臣吧?
这其中似乎还有右丞相甘修。
右丞相甘修和左丞相汪益是死对头,在外戚汪家盘踞朝堂的时候,他坚定不移的站在卿昱这一边。无论这是打击政敌,还是真心忠诚,但他在前几年的确帮了卿昱不少忙。
但在鞑靼之事上,汪益坚决主战,在之前也是拼尽全力保证边疆粮饷供应;而甘修一直是求和派,这次也不例外。
白萌不由轻笑道:“若没有太后,汪丞相仅凭自己的能力也能成为能臣吧。”
卿昱道:“汪益在政事上太直,以他的身份地位,还未成为能臣,就先被人整了。若不是他妹妹成了继后,他到不了丞相的位置。不过……成也外戚,败也外戚。”
汪益可能对卿昱不忠诚,想过成为手掌遮天的权臣,但他对这个国家是真心付出;
甘修对卿昱和先帝大概是忠诚的,但他贪婪,目光短浅。
卿昱想,如果两人优点合二为一就好了。可惜天下没这么好的事。
白萌以为卿昱要先处置汪益。毕竟皇位最重要不是吗?谁曾想卿昱的意思,居然是先料理甘修?
白萌觉得,小皇帝还真是时时刻刻给她惊吓呢。这种猜不透的日子,也挺有意思。
卿昱继续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写着福字。
白萌笑着为他磨墨。
卿昱看着白萌磨墨的身影,嘴角不由上扬。
皇后为朕红袖添香,这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吧。
福字写了不是立刻就发下去。有些福字是腊月二十封印之后再发下去,有些福字是封疆大吏在正月派家人来领取送往外地。
卿昱还是专门为边疆将士写了福字,等开春让人专门送过去。
卿昱最终还是磨得白萌陪他一起写福字。赐福的时候直接赐双份的,白萌写的就当是赐给大臣家属了。
不过卿昱预想中的杀气腾腾的福字并没有出现。白萌写的福字十分娟秀,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这让卿昱十分遗憾。
他还想着吓那群大臣一跳,让那群大臣以为他借皇后之名赐下警告的福字呢。
白萌忍不住弹了卿昱脑门一下。
成婚半年,卿昱是越活越小了,真担心明年他是不是就要进化成熊兔子了。
卿昱捂着脑门无辜笑,惹得白萌又忍不住弹了他脑门一下。
这下卿昱才求饶,没有继续熊下去。
卿昱要给大臣们赐字,大臣们也要向皇帝进献吉祥如意的字画。这些字画将由卿昱赏给后宫悬挂。
卿昱抱着一大堆字画,在凤宁宫比比划划,问白萌怎么挂。
白萌扶额:“陛下,你准备全挂上吗?”
卿昱道:“选些好看的挂上,剩下的你分。”
说罢,卿昱又继续满凤宁宫转悠,看哪里可以挂字画。最后连凤宁宫的围墙上都挂上了字画。
这风一吹雨一打,字画就全糊了。
不过,他高兴就好。白萌想。
待卿昱选好之后,白萌将剩下的字画赐下。不仅贤、德二妃和两位采女皆有份,白萌还让人将字画拿给长寿宫,送与太后和贵、淑二妃。
听闻太后见着字画暴怒,命人立刻烧了。白萌想着,太后现在卧床不起,再日日暴怒,恐怕离中风之日不远了。
那样子,她还不如死了痛快。
虽然现在下半身瘫痪的样子,已经不如死了吧。
大臣进献字画之后,白萌开始忙碌起来。
腊月初八要在宫里设腊八粥宴。卿昱要在前朝宴请大臣,白萌也要在后宫宴请命妇。
这是白萌入宫之后第一次主持宫中宴会,虽然一切按例进行,她还是有许多要忙的事。
腊月初八一大早,卿昱叮嘱凤宁宫内熬好腊八粥等着他和白萌晚上宴会结束回来吃后,小夫妻两就分开各自主持宴会。
白萌这次仍旧是化了一个娇艳的浓妆,不说力争艳压群芳,至少也要镇得住场子。
未满十六岁的小姑娘虽然娇嫩,但气场的确弱了一些。平日白萌乐得装娇弱,但这时候可不成。
白萌到达的时候,命妇们已经坐齐。
她一来,命妇们纷纷叩拜行礼。
白萌道:“各位请起,腊八佳节,不须多礼。”
命妇们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宴会上,贤、德二妃和两位采女皆有入座,但不见太后和汪氏二女的身影。
太后瘫痪在床,不可能出席,这个命妇们都知道。汪氏儿女却仍旧在长寿宫“侍疾”,连这盛宴都没来参加,让人心中不得不对汪氏升起了一丝嘲讽的心理。
当初借着太后嚣张,将四妃塞满了自己的人,有用吗?
不得皇帝喜爱,便是塞了再多的人进宫,还不是成了皇后固宠的台阶?
汪李氏面上带着笑,心中十分忧愁。她知道当初宫里刁奴之事,自己两个女儿牵涉其中。虽然后来没有定罪,但明显帝后心中有了定论。
女儿们被厌弃了倒是其次,不知道最终能不能留得一命,不知道最后汪家会不会受牵连。
汪李氏心中十分煎熬,坐立难安,但只得装出一副无坚不摧的笑脸,将讽刺一句一句的顶回去,护住丞相家的尊严。
这时候汪李氏的表现,让白萌刮目相看。
若是汪氏姐妹有汪李氏这份心智,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不过听闻汪氏姐妹幼时在汪母膝下长大,想及被汪母教导出来的太后,白萌觉得汪李氏能将汪氏姐妹掰回正常女子的范畴,已是不易。
腊八宴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只是略微用了几口,然后就是歌舞表演。这时候,不会有人没眼见的找事。
宴会上,白萌将荣王妃和世子妃召到自己身边,陪自己说话。
白母身体差,入冬后又在床上躺着,这次没有入宫。
“娘娘安好?”荣王妃看着白萌,眼中不自觉含上了泪。
白萌笑道:“外祖母,萌儿很好。外祖母和舅母身体可好?外祖父和舅舅身体可好。”
世子妃笑道:“好,都好。”
世子妃额头用金箔贴了一只飞燕,白萌看了世子妃额头飞燕几眼,道:“舅母额间的飞燕可真漂亮。”
世子妃道:“比不过娘娘,咱们都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娘娘眉梢的梅花是哪位宫人的手艺?可真是好看。”
白萌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眉梢,娇羞道:“是陛下。”
荣王妃和世子妃对视了一眼,脸上皆是抑制不住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