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这种事情杨则善不主动提起, 她如何主动去讨要呢?
且不说她还欠着他的印子钱,就说那钱袋子里的银钱数量也和丫鬟的月钱不对等, 这种事情一旦曝出来,倒霉的便只有她自个儿了。
“是。”林菲低声应下, 拿起筷子来,她只夹离自己最近的那盘菜, 然后默默地小口吃饭。
杨则善见她只夹一道菜, 便暗自皱了眉头,把桌上的菜都一圈给她夹了个遍,又批评道:“挑食可不是好事,你这样瘦, 抱起来都没有二两肉,爷还是喜欢丰腴些的,多吃点。”说罢,又夹了一筷子炙羊肉到林菲碗中。
林菲听杨则善说到这一茬,薄白的眼皮微垂,脸上露出羞窘之色。
杨则善眼角的余光瞥到她泛红的面颊,便停了筷子侧过脸来瞧她,又见她耳畔的一缕秀发垂下,便自然而然的抬手给她夹到耳后,然后稍微倾身靠近,在林菲耳边停住,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轻声道:“昨夜我没有进去,只在外头蹭了蹭。”
轰隆一下,林菲直接从脖子红到了脑门。
她羞恼地抬头去瞧杨则善,却见他嘴角勾着戏谑的笑意,用一本正经的声音继续说着虎狼之词:“这不怪我,是你自己说烫,让我给你降降温的。”
“好了,你别再说了!”羞恼之下林菲甚至不顾尊卑,直接抬手捂住了杨则善的嘴巴。
杨则善顺势把她抱上了膝盖,林菲挣扎着要下来,却被杨则善肌肉坚硬的铁臂箍的更紧,他坚毅的下颚搁在她的肩头,语气已经不似刚才的戏谑,而是压抑着低沉下来:“我今日有些难受,你且乖顺些,让我好好抱一抱。”
唯有抱着她,他压抑窒息的心方能好受一些。
林菲被迫承受着身后贴上来的火热胸膛,感受着脖颈间温热的鼻息。
她低下头,两只小手交握在一起,葱白的手指绞着,沉默着思索着应该如何同他开口要回自己的钱袋子。
杨则善就这么安静的抱了林菲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放开了她。
林菲准备从杨则善腿上跳下来,却被她按住了肩头:“昨个夜里,我在你枕头下发现了一个钱袋子。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你每个月的月钱只有二两银子,是与不是?”
林菲身形一僵,被杨则善捏着下颚转过脸来。
他观察着林菲眼底的神色,又问道:“是与不是?”
“是。”林菲点头,知道绕不过这茬,还不如坦荡一些,她朝杨则善伸出小手,摊开掌心:“那是我的私房钱,爷又不缺钱,何必拿我一个小丫鬟的私房钱呢?还给我罢。”
杨则善抚上林菲浅粉色纹路的掌心,一路从掌心抚到她婴儿肥尚未退干净的脸颊,轻掐了一把她的小脸,那脸蛋娇嫩如同水豆腐,仿佛能掐出水来。
“你一个月才二两银子,如何存了三十五两银子之多?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杨则善问道。
“上回三小姐的及笄宴上,我四姐姐陪同夫君前来参宴,她在宴席上见到我,担心我在国公府里银子不够花,才给我塞了二十五两银子,还有十两银子不就是上回世子爷你赏我的吗?”
“此话当真?”杨则善问:“不会骗我罢?”
“我不敢。”林菲示弱道。
杨则善却说:“你如何不敢?上回你摔了御赐的茶杯,我问你还有没有别的银子,你也说没有了,可不就是骗我?”
林菲低着头,不说话了。
“怎么,不高兴了?”杨则善挑眉。
林菲委屈道:“世子爷一个杯子就要我赔五百两银子,还要算我一分息的印子钱,我四姐姐给的银钱我都舍不得花,毕竟见四姐姐一回怪不容易的,这钱不光是钱,也是我对四姐姐的一份念想。”
杨则善见她说的楚楚可怜,倒也不继续追究下去了,而是说道:“你昨日与我说,想脱去奴籍,改成良籍?”
林菲一听,眼睛都亮了,她双手揪住杨则善的织金袖口:“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要等上元节之后。”杨则善把玩着林菲细软雪白的手指头,缓声说道:“年底是户部最忙的时候,等过了上元节,我同户部打声招呼,给你改籍。”
“哦。”林菲应下。
“怎么不见你欢喜?”杨则善低头问她。
林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你笑的比哭还难看。”杨则善用食指在她唇上一点,又转手从腰封里掏出一个银袋子丢给她。
林菲双手接住,见是自己的钱袋子,又立刻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银钱,确定一分不少后,便紧紧搂在怀中,屈膝感谢:“谢世子爷。”
“行了。”杨则善抬手道:“下去罢。”
“是。”林菲揣着自己失而复得的钱袋子,出了膳厅。
杨则善用完午膳后,准备回宫里去,但他离开国公府前,又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林菲的话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具体是哪里,又寻不到错处。
他召来管家梁生,问道:“我记得国公府豢养了一批暗卫。”
“是。”梁生回答。
“安排两个轻功最厉害的,暗中跟在菲儿姑娘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梁生心道:菲儿姑娘连院子都出不去,怎么还要专门派人保护安全?
但想归想,梁生也不敢当面质疑,而是立刻应下:“是,奴才明白了。”
……
腊月二十六。
国公府二小姐的成婚日。
因顾虑着宫中接连死了两位皇子,所以民间也不敢大摆筵席,再者三小姐毕竟是庶出的女儿,所以成婚日当天府中只挂了几盏红灯笼,并未张灯结彩,大肆张扬。
卯时天还未亮,二小姐杨曼霜就被丫鬟婆子从床榻上拉起来,又是梳妆打扮,又是穿喜服,一番折腾下来,让本就对婚事不满意的杨曼霜当场发了好大一通火。
彩玉见梳头的小丫鬟被杨曼霜骂的跪在地上哭泣,便赶紧捡起掷到地上的梳子,对那梳头的小丫鬟道:“蠢东西,连梳头都不会还不快滚出去!”
那小丫鬟听了,立刻从闺房跑出去。
彩玉看了屋子里乱糟糟的一圈人,说道:“你们都下去,二小姐习惯我的伺候,我来替二小姐梳洗打扮,穿喜服。”
“是。”丫鬟们听了,都松了口气,她们都被怒气冲冲的二小姐骂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这下得了机会,都赶紧麻溜的跑出去。
等到闺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彩玉端着梳子站到杨曼霜身后,给她梳理长及腰间的黑发,且耐心安慰道:“小姐你别发脾气了,女子成婚是头等大事,今日你可要美美的出嫁才好!”
“彩玉,小侯爷不要我的络子,我只能嫁给那个庶子,你说我命怎么这般苦啊?”杨曼霜想到丰神俊朗的小侯爷陆研,满心的不甘:“若是没有比较,嫁也就嫁了,可是我和三妹一个年前出嫁,一个年后出嫁,年龄相差无几,嫁的却是天囊之别,我好不甘心啊!”
杨曼霜说着,手里的金钗都要被她掰弯了。
“二小姐你想想,姑爷也不是那般差劲的,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国子监的司业,长的也不错,五官端正,身量高大,且咱们国公爷是在国子监授课的,以后他成了国公爷的女婿,国公爷肯定会提携他一二,说不定他日后平步青云,还给小姐你挣个诰命加身呢!”
“你说的是真的?”杨曼霜有些不信。
彩玉给她把发髻盘上,又取来金钗插好:“当然是真的。”
应邀前来观礼的人里也有永安候的小侯爷陆研,不同于往日热热闹闹,吹唢呐敲铜锣礼炮喧天的迎亲队,谢珏穿着大红喜服坐在头顶扎着红绸的马背上,他身后跟着抬花轿的轿夫,虽也是喜庆,但碍于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便还是低调了许多。
顶着红盖头的杨曼霜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进到花轿里去。
“起轿咯!”
第43章 043 别哭
花轿被轿夫抬起, 坐在马上的新郎官谢珏向观礼的众人抱拳做礼,然后勒转马头,朝谢府而去。
陆研目送着花轿远去, 他身边站着同样观礼的二爷杨浩凌,三爷杨玉堂和四爷杨儒源,唯独不见世子爷杨则善, 便对其他三个男人问道:“世子爷今日不在府中吗?”
杨玉堂说:“小侯爷有所不知,大哥他已经月余没有回府了。”
“可是……住在宫中?”陆研也从父亲口中听说了朝廷之事,但具体的并不知情。
“是。”杨玉堂点头,又有些惋惜:“大哥忙的连二妹的婚事都赶不回来参加, 倒叫人可惜。”
“这有何可惜的!大哥是得了圣上赏识,才拥有随王伴驾的无上荣耀。我都羡慕死了!”杨儒源说道。
他虽然年纪最小,但也已经参加了会试,成为了一名贡士, 只等着明年开春参加皇上亲自主持的殿试, 他虽是国公府最小的庶子, 却立志要凭自己的本事挣来高官厚禄名扬天下,对建功立业封候拜相更是憧憬。
这时候, 一个丫鬟走来。
陆研瞧过去,只觉得有些眼熟。
“陆小侯爷。我是三小姐的丫鬟扶风。”那丫鬟福了福礼, 随即说道:“我家小姐邀小侯爷到前院湖边的碧水轩相见。“
“好。”陆研应下,便跟着丫鬟往前院的小湖走去。
三小姐杨映雪这会儿已经等在了碧水轩里面, 她穿着一套喜庆的玫瑰红缎子长裙, 外罩一件金边琵琶领的小袄,腰间系着条蝴蝶结扣的金穗七彩宫绦。
见到陆研跟在丫鬟扶风身后进来,便立刻从美人靠上起身,主动迎上前去。
“陆研哥哥。”杨映雪见到自己的未来夫婿, 难免露出少女娇羞的一面。
陆研今日穿着修身的藏红色收腰长袍,玉冠换了一顶鸡血玉的,他黑发半披在脑后,腰间坠着块水色极好的白玉,黑色皂靴,走路的时候袍角随风而动,端的是一张眉飞入鬓的英俊面孔。
“今日你遣丫鬟喊我来,是有何事?”陆研问道。
杨映雪有些惭愧地摸了摸鼻头,才说道:“上回你托我办的事,我没有办妥。”
她说罢,精致的眉眼里露出愧疚来,又小心翼翼瞅着陆研道:“你不会怪我罢?”
“可是我让你讨恩人之女做陪嫁丫鬟的事情,没有妥当?”
“是……是的。”杨映雪点头,嗓音染上委屈:“我也不知大哥是怎么了?原本答应的好好的,说是院子里的丫鬟随我挑,后来听见我看上的丫鬟是那个叫菲儿的姑娘,便把人喊来当面问话,听到那菲儿姑娘愿意跟我走,大哥就忽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现在回想起来,都怪吓人的!”
“是了。”一旁的丫鬟春眠也上前替自家小姐解释:“奴婢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世子爷对我家小姐发这么大的火气呢!”
杨映雪委屈的红了眼眶。
陆研的眉眼沉寂下来,却是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间安静的有些瘆人。
杨映雪揪着手里的雪帕子,抬眼瞧向未婚夫俊美却黑沉的脸,有些怯怯地问道:“你可是生我气了?”
“没有。”陆研摇头:“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不知……你大哥为何会如此?”
“大哥的意思是,上回我的及笄宴上他中了药,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是那菲儿姑娘替我大哥解的药,虽然大哥并没有给菲儿姑娘升一个通房丫鬟的名头,但菲儿姑娘是大哥房里人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
杨映雪说着稍作停顿,才继续道:“大哥说,把一个破了身子的丫鬟当做陪嫁丫鬟送去候府,会被候府认为我们不懂规矩。”
陆研听杨映雪说完,释然的笑了,只那笑容不达眼底,声音清冽如松:“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只一心想着报恩,却没想到恩人的女儿已经被世子爷收了房,是我强人所难了。“
“不!不怪你的!”杨映雪绞着帕子急切地说道:“是我没有打听清楚,就应承了你。真要怪起来,是我的错。”
“傻瓜。”陆研语气里含着一抹宠溺,又抬手揉了揉杨映雪的额发,精致好看的眉眼展露笑意:“你我年后就要结为夫妻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以后我们便是夫妻一体,宠辱与共了。”
“好。”杨映雪红着脸应下,胸口只觉得小鹿乱撞一般,砰砰直跳。
待到陆研从碧水轩离开,杨映雪还盯着他远去的方向不舍得移开视线。
“我就说小侯爷不会怪罪小姐你的!”春眠说道。
“可不是!”另一个丫鬟扶风也道:“刚才小侯爷看小姐的眼神那叫一个喜爱,想来小姐以后嫁入了候府,定能和小侯爷恩爱有加,琴瑟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