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的意思是,我妹妹被殿下扣押了?”
“唉。”沈老爷叹息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林俏却不信命,她坚决道:“不行!菲儿从京都一路南下,好不容易才来到金陵,她如今除了我还有什么倚靠?我不可以自私的明哲保身,就对她置之不理!”
“你一个妇道人家,拿什么同当今太子殿下抗衡?”沈老爷说道:“别说你了,就是整个沈府也犹如螳臂挡车。”
沈老爷说完,沈太太也接话道:“是啊,阿俏,那可是太子殿下,他要捏死我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难道你要拿沈府上下一百六十多口人命去送死吗?”
林俏被公婆的一席话,说的脸色惨白,哑口无言。
她求助似的去看向丈夫沈景浔。
沈景浔也在思考,见林俏朝她看来,便拧紧眉头道:“阿俏,你身为姐姐,想救妹妹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但是爹娘刚才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且想想,我们的儿子时峰才六岁,女儿时宜也才三岁。”
提及一对儿女,林俏心中大为触动。
她已经整整三日没有见过沈时峰和沈时宜了,这一双儿女都是她一手带大的,从来没有同孩子们分离过这样久的时间。
这时,刚好马车也停在了沈府的大门前,车帘子撩开来,就见一对站在沈府大门前等候眺望的儿女见到她之后,兴高采烈的朝她跑了过来。
沈时峰已经六岁,又是个哥儿,到底内敛些,跑到林俏跟前虽已红了眼眶,但还是克制地唤了一声:“娘亲。”
沈时宜却是不管不顾地往林俏怀里钻,两只藕节一般圆呼呼的手臂圈着林俏的脖子,扎着小辫儿的脑袋直往林俏的脖子里蹭,染着哭腔的小奶音软糯地唤道:“娘亲娘亲,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呜呜!”
林俏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安抚了女儿的情绪,这便抱着女儿又牵着儿子,往沈府里面走去。
这时。
一队穿着软甲的侍卫从街边整齐划一地走了过来,他们各个高大强壮,且披甲执锐,威风凛凛,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皇家军。
“可是沈菲姑娘家。”那为首的侍卫问道。
沈老爷恭恭敬敬地上前回话:“启禀军爷,正是。”又看那八面威风的阵仗,便忍不住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太子殿下有令,让把沈菲姑娘的东西全部收拾妥当,送去府衙。”
沈老爷忙不迭地应下:“好好好,老夫这就去办。”
说罢,又朝身旁的沈太太使眼神。
沈太太立刻反应过来,先让府中管事去给军爷们端水喝,自己又走到林俏身边,同她问道:“你妹妹的东西现在何处?赶紧安排下人收拾出来,让军爷们带回府衙去。”
“阿娘?”林俏不愿。
沈太太抱过林俏怀里的小时宜,说道:“你不为沈府想,也该为两个年幼的孩子想想。你妹妹是个有造化的,以后跟了太子殿下回去东宫,若是能得个分位,我们都要跟着沾光。你到底还在扭捏什么?”
林俏皱眉不语,沈景浔担心妻子钻了牛角尖,搂着她的肩头同她宽慰道:“阿俏,事已至此,我们人微力薄,也改变不了什么,何不乐观一点想着,若是菲儿能得了太子殿下喜爱,入主东宫,岂不是美事一桩?”
“你真这样想?”林俏道。
沈景浔诚恳地点头:“殿下费尽心思,怎么可能只是为了一段露水姻缘?而且,今日还派遣侍卫来替菲儿姑娘取物什,我觉得,殿下当是真心喜爱你妹妹的。”
“可菲儿心思单纯,我怕她若是真的跟着殿下回了盛京,又进了东宫,到时候被那些个有娘家倚仗的厉害女人给迫害了去!”
沈景浔抬手轻敲了一下林俏的额头:“你想的太远了些。”
“关心则乱。”林俏却说:“我心里总是突突的厉害,还是不放心。”转而又道:“干脆我收拾完菲儿的东西,同将士们一道去府衙看看,也当面见见那新册立的太子殿下,同他聊上一两句?”
“那可是太子殿下,你不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林俏轻声道:“可总归还是见上一面的好,毕竟,父母已经走了,这世间我就剩下两个妹妹。”
“行罢。”沈景浔点头:“若你去了府衙,殿下有空召见你,你切记谨言慎行。若殿下忙于公务没空见你,你也不可莽撞,速速回来就是。”
“这我晓得的。”林俏应下,这便领着几个丫鬟婆子去院子里收拾林菲的东西去了。
……
话说。
今日公审之后,县令老爷就把消息带回了府衙。
林菲得知姐姐和姐夫都无罪释放后,这才靠坐在床榻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陈御医的药还是很管用的,她吃了三日的药,又躺在床上静养了三日,果然烧也退了,人也看着气色和精神都好了起来。
两个大樟木箱子这时抬进了房内。
林菲听到动静从榻上起身。
“春梅。”她唤道。
春梅饶过巨大的红木彩雕屏风,进到内室里来,见林菲正低头穿绣鞋,赶忙迎上去,跪在踏脚木上帮她穿好,又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我听到外面动静,可是搬了什么进来?”
春梅低眉顺眼地回话:“侍卫大人说是从沈府搬来的姑娘平日用的物件,姑娘可要钦点?”
“我去看看。”林菲说着饶过了屏风往外走。
地上放着两个樟木箱子。
林菲原是没有这么多东西的,她的物什就一个南下金陵的碎花小包袱,统共不过两套换洗衣物,一些日常用品。
后来进了沈府,还是林俏给她添置了不少衣物和头面。
而这樟木箱子里面,一箱确实是沈府来的,另外一箱则是杨则善让人额外添置的。
林菲的视线从箱子上收回,往门外走去。
她自从那夜发了温病伤了身子后,已经三日没有下过榻,今日知道姐姐姐夫已经无罪释放,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身上的温热也褪去,这会儿有了精神,便想着四下活动一二。
她走到门口,两个威武的佩刀侍卫拦住了她。
“姑娘,殿下有令,你不可以离开屋子。”
林菲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回了屋子。
春梅见林菲脸色不太好看,便道:“姑娘,要不要看看箱子里是什么?”
屋外不让去,闲在屋子里也确实无事可做,林菲便道:“你替我搬个小杌子来。”
“是。”春梅很快搬了个小杌子来。
林菲在小杌子上坐下,春梅替她拉开箱盖。
林菲一手支着雪白下颚,一手随意地翻看箱子里的物件。
一个外形纤巧的折叠式梳妆奁,雕花红木盖子打开,里面有个缠枝纹的红漆支架,可以支起镜子,下面两层抽屉。
林菲随手抽开第一层,就是一枚鎏金雕犀牛望月的小圆镜,和一把造型别致的牛角梳,她又拉开第二层,只见里面是一套点翠头面,有顶簪、钗环、步摇、珠花等。
春梅站在林菲身侧,忍不住惊叹:“姑娘,这套头面可真精美啊!”
“是啊。”林菲应道,面上却是兴趣缺缺,随手把抽屉给按了回去。
第52章 052 醋劲
夜里, 亥时。
杨则善在金陵太守和海防都尉,以及数名官员的陪同下从马车里出来。
“岛寇倭夷,神出鬼没, 故海防亦重。”杨则善同海防都尉强调道。
“微臣明白。”都尉恭敬应下。
“行了,你们且都回去罢。”杨则善撩开蟒袍下摆,转身进入府衙。
“恭送殿下。”太守和都尉, 以及官员们毕恭毕敬地拱手相送。
进了府衙,入了垂花门后。
有侍卫过来禀告:“殿下,沈府三夫人今日送沈姑娘的物什来府衙后,就一直没有走, 如今人还在花厅里,说是有事需当面觐见。”
杨则善看向花厅方向,调转方向走了过去。
花厅里面。
林俏从申时等到亥时,已经等了足足三个时辰, 她茶水喝了十几盏, 腿脚都坐的发麻, 连着手里的这碗茶都生生从热茶握成了冷茶。
听到厅外脚步声,又看到一个身材高大, 穿着黄金蟒袍的男子跨过包铁门槛,入得花厅里来, 那男子身后跟着数名英武的软甲侍卫,那些侍卫手握利刃, 整齐划一地镇守在花厅门外。
林俏立刻扶着桌边站起身来:“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她屈膝做福。
“免礼。”杨则善站在一步开外, 负手而立。
林俏站起身来,只觉得坐的已然发麻的腿脚有些使不上力,尤其对方眸色骇人,周身气度更是矜贵倨傲, 让人只觉得与他对视而看,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考验。
“殿下。”林俏只得道:“我有些腿麻,能否坐着同殿下说话。”
“可以。”
林俏觉得对方还是很好说话的,于是撑着桌面坐了下去。
她这才得以仔细打量对方,只见他穿一身黄金蟒袍,黑色皂靴,腰间一条玉钩黑腰带,五官极其出众,端的是眉飞入鬓,目若朗星,鼻梁英挺的俊美容貌,只那削薄轻抿的唇让他原本英俊的容貌庄严了几分,给人以上位者的威严和强势。
“殿下。”林俏不敢多看,垂下视线说道:“臣妇今日前来,是想见我妹妹一面。”
“你有何话,孤可以代为转告。”
“就是……就是姐妹间的一些体己话罢了。”林俏说:“我妹妹她如今就剩我和另外一个姐姐了,父母双亡,她无依无靠,也不知道是何处冒犯了殿下,才会被殿下扣押,我实在不忍心……”
“够了!”杨则善不悦道:“孤不是地痞流氓,说什么扣押,是你妹妹自愿跟着孤的,你若是不信,孤可以允你同她说上几句话。”
一盏茶之后。
林俏跟在杨则善身后来到上房。
林菲原本已经洗漱过了,正坐在榻上准备掀被睡下,她听到外头传来疾行的脚步声。
丫鬟春梅绕过巨大的红木彩雕屏风,来到林菲跟前,说道:“沈姑娘,殿下带你姐姐来了,喊你过去同她见上一面。”
林菲一听,眼睛都亮了,立刻穿好绣花鞋,朝外头走去。
“阿姐。”林菲绕过屏风,走到外室,见到林俏跟在杨则善身后,一道入得房内。
林俏走上前握住林菲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只觉得才两三日未见,妹妹如何瘦了这般多,本就巴掌大的小脸瘦的下巴都尖了,交颈外露出的雪肤上还有未消的痕迹,便禁不住红了眼眶。
“菲儿,是姐姐对不住你。”林俏的声音难掩自责和心酸,哽咽着压低声音询问:“如何瘦了这么多?可是那太子殿下,对你……对你……”后面的话到底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