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傅南陵上前扯了扯季翎岚的衣袖,委屈巴巴地说道:阿陵,你说过不生气的,为何还叫我殿下,这里可没有旁人?
季翎岚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急需重塑三观,没心思哄他,耐着性子说道:阿陵,我想去如厕。
我陪你一起。
不必,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审问曹刚吧,我去去就回。季翎岚说完,转身就走。
傅南陵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呢喃道:阿岚啊阿岚,我也想护着你一辈子,永远不让你见到血腥,可我这身子
季翎岚走到阴暗处,直接进了解剖室,没想到唐棠居然也在。季翎岚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奇怪地走到唐棠身边,出声问:唐棠,你怎么还没下班?
正靠坐在储物柜旁出神的唐棠,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抱怨地说:师傅,下次您出声前,能不能稍微给点提示,都快被您吓出心脏病了。
怎么给提示?难不成我说话之前,先唱首歌?
可别,夜半歌声,那更吓人了。唐棠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季翎岚好笑地说:瞧你那点出息。说说吧,怎么这个点了,还没下班?
这不是好几天都没跟师傅说话,想您了嘛。
少来,说实话,是不是327案,又有什么波折了?
真不是!上次我们见面,您不是说要去做的事非常危险嘛,我有点担心,就每天过来看看,看您是不是来过。今天见储物柜里少了七/氟/烷,那是您说要用来防身的,我就想着您肯定是遇到麻烦了,就有点不放心。
季翎岚闻言心里暖暖的,叹了口气,道:唉,今天还真遇到了点事
听完季翎岚的叙述,唐棠一时间难以回神,和他最初听到这件事一样,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言语的能力。
师傅,您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真的易子而食?
季翎岚沉沉地叹了口气,道:恐怕是真的。
那也太残忍了,这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会?唐棠还是难以接受,这世间真真切切的存在着这样残忍的事实。
人为了活着,会暴露自私的天性,这个村子不止没了孩子,还没了女人。
这也太唐棠已经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季翎岚也跟着沉默了下来,平复着纷乱的心情。
唐棠自然明白季翎岚为什么纠结,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师傅,大道理平时都是你跟我说,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该怎么安慰你,毕竟那个时代的社会制度与现代完全不同,我们也不能用同样的眼光来看待。但我觉得那个三皇子说的没错,事急从权,你们的处境不就是你死我活嘛,况且站在正义一面的是你们,而他们都是恶贯满盈的罪犯。当然,我知道这不适用于现代社会。
季翎岚苦笑着说:这些大道理我都懂,我之所以心情烦乱,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做的不对,是以前树立的三观和现在所处社会制度相冲突,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唐棠犹豫了犹豫,说:师傅,我觉得您是因为本能地排斥那个世界,所以才会那么久还不能适应,您平时的适应力可不是这样的。
季翎岚闻言一怔,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见季翎岚沉默,唐棠忍不住出声叫道:师傅,师傅?
季翎岚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说:你个臭小子,平时看起来又蠢又笨,没想到居然看得比我透彻。是啊,这段时间我虽然一直在那个世界生活,却并没有将自己当做那个世界的人,思考问题、对待事物,总是站在我只是过客的角度去想、去做。我完全忘记了,现代社会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那个世界的季翎岚。
师傅,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听季翎岚这么说,唐棠心里不是滋味。
傻小子,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是你点醒了我。季翎岚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道:你说的没错,我是该有所改变了。
唐棠紧张地问:师傅,那您以后还回来吗?我是说解剖室,您不会不要我了吧。
我当然会回来,那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有限,就算副作用小,我也不想一有病就喝药汤子,太难喝了。哦,对了,你帮我在储备一些解毒剂,尤其是砷的,在那个世界也叫砒霜,常用的毒药。
成,师傅,您要什么都成,我想办法再多弄个储物柜,最好是能冷藏的,各种解毒剂,我都买来放里面。唐棠对季翎岚的依赖,丝毫不亚于傅南陵,只是两人的感情方向不同,唐棠尊敬季翎岚,是对长辈的依赖。
傻小子,你就不怕被我败到破产啊。
唐棠笑嘻嘻地说:不怕,您现在不是和皇子在一起嘛,那可是皇家的人,随便赏赐一点金银首饰,都能买一家小药房,我还指着抱师傅大腿,闷声发大财呢。
季翎岚被唐棠逗笑,心里的烦躁也渐渐消散,说:就算赏赐,也不会有太大的价值,毕竟那些东西都没了最重要的年代感。行了,不说这些,我先回去了,如果失踪太久,他们会担心的。
好,师傅,你多保重,一定注意安全,把心软的毛病稍微改一改。唐棠忍不住叮嘱着。
知道了,啰嗦。
季翎岚出了解剖室,刚走进院子,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阿岚,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察觉到傅南陵语气里的不安,季翎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别担心。
傅南陵松开季翎岚,蒙着水雾的眼睛看着他,恳求道:阿岚,以后若是我再惹你生气,你如何罚我都成,能否不要一个人离开?
此时的傅南陵让季翎岚想到唐棠,刚才唐棠也问了类似的问题。他点点头,道:好,以后若是我们闹矛盾,就当面解开,不冷战。
不冷战?对,就是不冷战。傅南陵高兴地笑弯了眼角。
季翎岚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慢慢走近傅南陵编织的爱的陷阱。他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徐大人和高大哥他们回来了吗?
傅南陵也不纠缠,回答道:尚未,不过想来应是快了。
那阿陵可曾审问过曹刚?
阿岚不在,我没心思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见状不禁一阵好笑,道:以前我们不认识时,你是如何做事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怎能对比?
季翎岚听得一阵哭笑不得,道:你这话若被皇上听到,我定不会有好下场。
阿岚,没人能伤你,就算是父皇也不成。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认真,季翎岚心里一震,完全没想到傅南陵对他的依赖,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季翎岚看向院门的方向,只见徐怀文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正是高斯。
徐大人,高大哥,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没有漏网之鱼。徐怀文眼底难掩兴奋,走到傅南陵身边,躬身说道:殿下,请移步,容下官将当年之事详细说于殿下听。
傅南陵看了一眼季翎岚,道:便到客房一叙吧。
刘曦和高斯对视一眼,身子一跃便上了房顶。其余四人便一起进了客房,因为没有椅子,傅南陵索性坐到了床上,季翎岚站在他身边,高斯守在门口,而徐怀文则站在了对面。
徐怀文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叩首,说道:下官宏县县令徐怀文,参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傅南陵也正了神色,与季翎岚见惯了的软萌完全不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如果不是同一张脸,季翎岚不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人。
徐大人平身吧。
徐怀文稍稍直起身,却没有站起身,道:殿下,下官罪孽深重,请殿下容下官跪着回话。
准。徐大人有何话,现下可以说了。
徐怀文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昭明十六年,宏县大旱,颗粒无收,百姓苦无粮食充饥,下官连续数日上书朝廷,终于等来朝廷下派赈灾钱粮的消息,下官尽量安抚受灾民众,劝说各粮行、富商捐钱捐粮,甚至自己出钱购买,分发给百姓,以解燃眉之急。可这是个无底洞啊,下官等了一月有余,依旧没见到赈灾粮下发。眼看着家中钱粮皆无,就连饮水都成了难题,城中百姓更是有饿死之人出现,下官便知等不了了,便赶去宁城布政司,询问赈灾粮的下落。可下官去了三次,每次守门的差役都将下官拦在衙门外,不说布政使大人,就说布政司的人,除了门口守门的差役,下官任谁都没见过。
见徐怀文停下,季翎岚忍不住问道:后来呢,徐大人一直没见到高瑾么?
没错,就是高瑾,他不仅不配为官,更不配为人。徐怀文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恨,接着说道:下官接连三次吃了闭门羹,便知晓是高瑾不想见下官,于是下官便守在高府门口,守了两日两夜,终于等到了高瑾,下官冲上去拦住了他的轿子,询问赈灾粮的下落,却被高瑾的手下不由分说的打了一顿,羞辱般的将一袋大米倒在了下官身上。下官爬起来,不顾羞辱,将地上的大米一粒不落的装进米袋,下官也顾不得什么文人的傲骨,这是粮食,能救命。
徐大人,您季翎岚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怀文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下官不能就这样回去,宏县的八万百姓正等着下官救命,下官在心里暗暗发誓,即便被人打死,也要带回赈灾粮。又是半月过去,下官终于顺利进了布政司,高瑾对下官百般示好,言说之前是下人有眼无珠,不知下官身份,才做了冒犯之事云云。下官心知肚明,也不计较个人得失,只要能带回赈灾粮便可。高瑾很爽快,拨下了赈灾粮,由下官和京都来的禁卫军一起押运至宏县。下官顾不上其他,连忙组织派发粮食,每家每户一石白生生的新米派发下去,百姓甚至来不及尝尝味道,就被布政司连同提刑司的差役重新收了上来。实际派发到百姓手里的,是几年前的陈米,每家每户不到十斤。十斤大米,能撑得了几天,这是活生生的将百姓往死路上逼啊!
这高瑾真是该死!虽然之前听徐怀文提起过,但现在听来,季翎岚还是难平心中的愤怒。
百姓但凡有反抗者,必遭毒打,打死勿论。下官去找布政司的人理论,也被打了出来。他们还扬言,若县中百姓再胡搅蛮缠,便将那些陈米也一并收回。百姓担心他们真的收回那些粮食,便偃旗息鼓。可那些粮食又能撑得了几日,下官想着上书朝廷,将宏县的事如实禀告,谁知上书竟被高瑾的人送回,威胁下官乖乖听话,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下官表面答应,私下派人前往京都,却还是被拦了下来。他们不仅杀了送信的人,还闯到下官家中,逼下官杀了妻子,吞下亲子的肉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扑到我不敢置信,害,_(:3」)_
第33章
下官罪孽深重, 若不是为了还宏县百姓一个公道,岂能苟活于世啊!徐怀文匍匐在地,老泪纵横。
季翎岚走到徐怀文近前, 蹲下身扶他起来, 道:徐大人, 您起来说话。
傅南陵叹息一声, 说道:徐大人忍辱负重, 一心只为百姓, 是朝廷百官之表率, 纵有过错也是被逼无奈, 情有可原,起来回话吧。
不, 殿下,下官有罪, 且听下官把话讲完。
徐怀文固执的跪在地上,季翎岚拉也拉不动, 只能随他。
徐怀文拉开衣袖,露出小臂, 暗沉的皮肤上满是疤痕,有新伤, 也有旧伤,很明显是用利器割伤的。
这几年, 他们为了控制下官, 总会让下官杀害过往行商, 他们取其财,将尸骨埋进树林深处那片坟地。下官一共杀害了十条无辜性命,每杀一人, 下官便会在手臂上割上一刀,这些都是下官所犯下的罪孽。下官所杀是谁,哪里人,作何营生,全记载在那本账册中。徐怀文重新匍匐在地,说道:殿下,下官有罪,且罪不可恕,死后定下地狱,以赎下官之罪。唯有一个心愿,便是让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还宏县枉死百姓一个公道,望殿下成全!
季翎岚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徐怀文都是杀了人,杀了十条无辜的性命,就是毁了十个家庭。可他违背良心,甘愿满身罪孽所要守护的,又是可以还数万枉死百姓的真相,季翎岚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
傅南陵神色肃穆,郑重地说道:徐大人放心,本殿必定还宏县百姓一个公道,高瑾等人的命,本殿收了。
多谢殿下!徐怀文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嘴角勾起如释重负的微笑。
傅南陵起身,走到徐怀文身边,弯腰去扶,道:徐大人起身吧。
徐怀文连忙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道:多谢殿下。下官身上污秽,莫要脏了殿下的衣服。
傅南陵笑了笑,道:杀了那些私卫,虽然现下无忧,却也暴露了我们的行踪,恐高瑾会加派人手,控制宁城州县,我们该如何将证据送出,现下成了难题。
徐怀文连忙说道:殿下,这些私卫每三日回宁城禀报一次,今日殿下能顺利进村,也是因为曹刚带着心腹去了宁城,再去要三日之后,殿下有三日的时间出辽远,赶往京都。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徐大人有所不知,现下回京都的路皆被高瑾埋下了伏兵,只要有可疑之人前往京都,便会被截杀,现下宁城还要安全些。
徐怀文担忧地问道:怎会如此?难道殿下的行踪已然泄露?
傅南陵三言两语将宁城发生的事讲了一遍,道:布政司参议刘吉被杀,提刑司佥事李恒也未曾幸免,唯有李泰保住了性命,我们之所以来此暗查,便是因为李泰是被阿岚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