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低下了头,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以为你没那么快下来,想开车去帮闺女买她喜欢的奶茶,就在这附近。一会儿就能给她带回去。霍先生,对不起。”
车撞了,最怕的人是司机。
周叔首先心疼也不是受伤的自己,而是撞坏的汽车,在意的也是老板的看法。也许是太过内疚或者太害怕了,这个老实的中年男人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刚才和120说话的时候,意识还很清楚,这一转头的功夫,突然就软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直喘气儿。
“赶紧送医院!”
120紧张地把他抬上急救车。
可他一双眼,还死死盯住霍仲南。
不说话,就只是看着。
霍仲南说:“你先去医院,把伤养好。这里我会处理。”
得到了他的承诺和保证,周叔目光里的惊恐,这才渐渐平息,嘴巴颤抖着说了一声谢谢。
这眼神儿,看得于休休有点心疼。
救护车远去。
她思忖片刻,有一丝迷惑:“你说,要是咱们和周叔一起坐车出来,现在去医院的人,会不会是我们?”
霍仲南没有说话,脸上如有乌云覆盖,一连打了几个电话,声色俱厉。
看得出来,他情绪有些不好。
于休休笑着安慰他:“我就是说说而已,你别那么紧张,这不是意外吗?”
霍仲南瞥她一眼,久久,“嗯”了一声。
于休休一愣,“你这眼神有点瘆人。该不会是……哥哥,最近咱们是不是有点走背运?上次坐车,阳台塌了,差一丢丢就被压死。这一次又……希望周叔没事吧。”
……
于休休回到家不久,就得到了周叔的消息。
伤得很重,正在准备手术。
在车祸现场的时候,他能说能哭,于休休以为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实际情况是,人还没有送到医院,就出现了昏迷。医生诊断说,有脑出血的情况,危及生命,必须马上手术室。
于休休得到消息,浑身冰凉。
那天周叔还有说有笑,送她回家,
这一转头,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故?
生命不可预测,她血液都是凉的。
“人真的太脆弱了。太脆弱了!”
苗芮听她说了前因后果,一脸后怕,搂住她就心肝宝贝的叫,紧张得不得了,“会没事的,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你别吓住了。”
于休休瘪嘴,摇了摇头。
“我没有被吓住,我就觉得这事儿,透着点古怪。”
于大壮坐在沙发上,正在给媳妇儿和姑娘剥橘子,一直没有插嘴。闻言,他怔了怔,忽然回头看着于休休,满脸严肃。
“乖女,这阵子你别到处乱跑。”
于休休哦一声,“我没乱跑啊。我都是工作。”
于大壮吹胡子瞪眼,“工什么作,好好呆在家,爸爸养你。”
以往听到这话,于休休心里就很甜,总会缠着爸爸妈妈又是撒娇又是卖乖,可是今天听了,她心里却有点酸,莫名就想到了司机周叔的眼神。
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活得不容易,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父母的辛苦所得?
“爸爸,我也要养你和妈妈呀。”于休休一笑,把脑袋贴在苗芮的肩膀上,“你和妈妈会老,身体也会慢慢变差,我和弟弟总是要长大的,不能一辈子躲在你们的羽翼下,对不对?老师都是这么教的?”
她搞笑的眨了眨眼。
于大壮被噎住,苗芮眼睛一红,有点老母亲欣慰的样子,可是嘴巴还是不肯饶人。
“老什么老?你爸老当益壮,你妈丰韵犹存,不会老。”
于家洲进门就听到这句话,当即捂了捂眼睛,“高三狗这是出现幻觉了吗?大晚上的,你们还在开家庭会议?”
苗芮瞪他一眼,“跟你没关系,赶紧上楼,洗漱睡觉。”
于家洲:“……高三狗没有尊严。”
苗芮:“知道就好。”
于家洲唉叹一声,朝于休休挤了个眼睛,正准备上楼,于大壮就站起来,“崽崽,今天老师发成绩了,这次有进步,爸爸要给你奖励。”
于家洲眼睛一亮:“真的呀,爸,你太好了。”
叮!
于大壮的红包发出去了,又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就是还有点偏科,加点油!等高考完了,咱们全家出国旅游。也去看看那个什么圣母院,埃及铁塔……”
“爸,巴黎圣母院,被烧了。”
“啊谁干的?那个埃及铁塔没倒吧?”
“那不是埃及铁塔,是埃菲尔铁塔。埃及的叫金字塔。”
于大壮虎眼一睁,瞪住儿子,“你甭管人家什么塔了,你给老子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好学校,别像老子一样搬砖。”
于家洲哭笑不得,蹬蹬上楼去了。
于休休笑得合不拢嘴,这家庭氛围一上来,她就忘了车祸带来的烦恼了,追问于大壮。
“爸,渣弟考了多少分啊,看把你高兴得,还发红包。”
于大壮偷偷瞄了苗芮一眼,伸出五个指头。
“进步了五个名次,从全班倒数第五,变成了倒数第十!”
“屁!”苗芮斜着眼睛剜他一眼,“那是因为有五个同学生病,没有参考!”说着她就去拧于大壮:“你就护着他,护着他。合起伙来蒙老娘。”
于大壮边躺边笑,“嘿嘿,别人没考是别人的事,我们崽崽就是进步了嘛。”
“还犟?你还犟!”
“……娃娃要鼓励教育,鼓励教育,你看咱们女儿,不就是鼓励出来的好榜样嘛,越惯越乖。”
苗芮哭笑不得:“乖?你还真是亲爹!”
于大壮委屈地看着她:“难道我……不是?”
“于大壮!”苗芮瞪他,想想,自己又笑了,“懒得理你。”
……
第二天,于休休从钟霖那里了解到,肇事车找到了。
是车主去自首的。
车主自诉,当时他车速太快,没有看到周叔从停车场出来。然后,发现撞到了一辆豪车,知道自己赔不起,想也不想就溜了,可是一晚上睡不着,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自首,愿意承担责任。
可是,他一无钱,二也无钱,就开的那辆车,还是给朋友借的。他拿什么来承担责任?
更何况,他该接受什么惩罚,都改变不了结果。
周叔的死讯是第三天傍晚传来的,手术治疗后,他又在icu挣扎了两天两夜,仍然没能从死亡线上被抢救回来。
于休休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公司画设计图,
看了那冰冷的“死了”两个字,当时就忍不住泪水,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说死,就死了。
她打电话问霍仲南,带点哽咽:“医院不是说,手术很成功的吗?”
霍仲南淡淡说:“别难过了。”
于休休的手撑着脑袋,掉着眼泪,觉得头越发地沉重,眼睛热辣辣的,“如果我不认识他,我就不会难过。可是……想到他那个眼神儿,我就受不了。死亡,太可怕了。为什么要带走我们身边的人……”
霍仲南在那头沉默了片刻,“人总有一死,只是经历不同。休休,有一天,我也会死。”
于休休心里一痛,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是事实,是人伦真相,可是听到霍仲南说他会死的时候,她泪腺就像控制不住的水龙头,拼命吸鼻子也忍不住,然后哇一声暴哭。
“你太讨厌了,为什么要说这个,不许死,我不许你死!”
不许死。
不许跳!
霍仲南摁灭烟头,“好。”
他不死,总得有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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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休休:死亡太可怕了,我希望爱我的人,都要好好的,健康长寿,平安幸福。也包括你们,看书的小姐姐。
第135章 半路程咬金(一)
周叔的死,很快传遍了盛天。
他是老板的身边人,哪怕只是一个司机,这对一群需要看老板脸色的人来说,这事是相当重大的信息。从钟霖开始,公司从上到下都很紧张,哪怕有个家伙昨天晚上老婆刚给他添了个六斤五两的大胖小子,今天也绷着一张脸,不敢露出半分喜色。
霍仲南的脾气不算坏,也不好。
一旦触到逆鳞,谁都吃不到兜着走。
可是,逆鳞在哪儿,没有人知道。
钟霖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霍仲南没在办公桌前,而是站在窗边,手插裤兜里,面向窗口鸟瞰城市,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他这个动作,钟霖心脏不由一抖,放下咖啡飞快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