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这人,真是越发古怪了。
他盯着她,一会儿面上透出隐隐的喜色,一会儿眼神一变,幽怨得好似被丈夫弃在家中的怨妇。
无忧只当他生了一张冰块刻出的脸,不想...堂堂一个大丈夫,此刻表情瞬息万变,变脸的功夫比个女郎都快。
瞧着瞧着,她不由垂下了眼,再死死地抿起了唇。
不管这人怎么想得,他现在的表情,看来是真的很困扰...却也真的让人发笑!
...她可生怕自己一下子没憋住,将他给惹毛了。
... ...
纠结了片刻之后,桓崇终于张开了口。
嘴巴张了张,气流在喉咙里刚打了个转,他就讷讷地把嘴又闭了起来。
好在那女郎眉眼低垂,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窘态。
桓崇慢慢地出了口长气,总算是重整士气,慢吞吞道,“...曹家无忧。”
一听他喊自己的名字,无忧再是不想搭理他,停了一下,她还是将眼帘掀开,道,“嗯?”
她抬起头,便露出两丸清澈的眼瞳。桓崇的视线刚与她对上,他心上高筑得那道壁垒仿佛突然间裂开个口子,万千的流水顺着那处,汹涌又野蛮地破口而出。
他顿了顿,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似地,一股脑地大声道,“我...我心悦你!”
... ...
...?!
无忧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人今天,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
反正他们俩现在都坐在同一条船上,他至于这么不放心她,到了现在还要做戏吗?!
...嘛,不过他严肃的时候,也确实很能唬人就是了。
他视线灼灼,双目锁定了她便再不放开,就算无忧事先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此刻双颊还是忍不住地现出了粉红色。
她微微偏过头去,少顷,再回过头来瞧他一眼,认认真真道,“何必如此哄人?!你放心,我虽是女子,却还是识得轻重的。
“方才的那些事情,兹事体大,我是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 ...
这曹家无忧...她当他是什么人?!
...她这是想把他活活气死吗?!
桓崇怔了怔,又是好气,又是无奈。他的声音里都带了无尽挫败似的,懊恼道,“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
他们两人之间,误会深重。
瞧着她那透出明显不信任的眼光,桓崇略顿了顿,终于垂下了那一向高傲的脑袋,低声道,“...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
“我那时,气昏了头。不管不顾地,一出手便伤了你...”他一面说着,一面向无忧望去,“上回,是我错了。”
“你如今气我、怨我,也是应当。”
... ...
...好么,他倒是主动提起来了...
一想到上回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无忧被他误会时的羞窘和愤怒就全勾起来了。
她斜睨了他一眼,道,“郎君好大度,将近一年前的错,将近一年后再道歉。”
桓崇梗了一下,他捋了把额头,道,“你仍是心中有气...骂我?打我?到底要如何,才能使你真正消气?!”
“或者...”见无忧微微翘起下巴,他想了想,伸出一只手到她的面前,道,“你不是喜欢咬人?要么,你咬我吧。咬了我,你就消气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神里满是赤诚。
无忧脸上的温度却是越来越热烫,她将他横过来的那只手一巴掌拍了下去,气呼呼道,“桓崇,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喜欢咬人了?!”
桓崇拨了拨自己一侧的脖颈,皱眉道,“就上次,在蒋山上的时候,你当时咬过得那处,现在还隐隐作痛...”
“喏,你自己瞧!”说着,他将那侧的衣领拨开,侧转向她的方向。
无忧不想瞧,可是看他那皱起眉毛,流露出极大痛苦的模样,又不似作伪。
“我才不信!”她嘟了嘟唇,向他瞟了一眼,又道,“你想唬弄谁?!我当时...我当时根本没有用力...”
桓崇抚了抚那处咬痕,柔声道,“不骗你,那处伤在了脖筋上,每次转头时若有一下不对,便是真得疼。唉,上次我在襄阳攻城的时候,为了避开迎面飞来的一支冷箭,猛地低下头去,脖子险些疼得抬不起来。当时情况危急,眼看着旁边又一个胡兵持刀杀了上来,若不是显明及时出手,我恐怕就要身首异处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当时战场情况之凶险,不啻于刀头舐血。
无忧心地好,就是再气,总是狠不下心肠。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态度还是软化了,“你把手拿开,让我看看。”
桓崇忙顺从地把手放下,还主动往她那方凑了凑。
但他的衣领还是太高,他说得那处咬痕,半掩在衣服里,根本就看不清楚轮廓。
无忧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慢慢地蹭到了他的身边。
为了看清那处,她直直地跪起身来。
不想,她的指尖刚刚触到这人的衣领,桓崇忽然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去。
她长跪,那人却是低着头的。这样一抱,那人的一张脸刚好埋在了她软绵绵的胸前。
无忧吃了一惊,她胡乱挣扎了几下,方立起来的身子,一下就软倒在了这人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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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抓住你了!”
桓崇的声线压得虽低, 其中却不乏愉快的笑意。
他将她环得紧紧地, 又流露出了那副贪婪的护食劲儿。
无忧又羞又恼, “桓崇,你骗我?你又骗我?!”
她嘴上说着, 身子扭着,两只小拳头也不解恨地砸向他的身上。
那人既不闪躲,也不言语,就任她锤着,但他的双臂,自始至终就揽在她的腰间,死死不放手。
对面的女郎身娇肉贵,就算凶起来又有几分的力气?!
桓崇越看着她, 眼中的目光越是温柔。
等她那最后一击像片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他胸膛上的时候,他忽而伸手, 握住了她那只紧攥着的小手。
五指莹白, 细嫩得像块水灵灵的豆腐...桓崇心疼地揉了揉那几处因为锤打他而泛红的肌肤, 道, “疼不疼?”
... ...
这...又是什么想要麻痹她的新招式吗?!
无忧警惕地瞧着他,嘴硬道,“不疼。”
桓崇点了点头, 又道,“打够了吗?”
见她抿着唇不说话,他把那只小手就按在他一侧的胸前, 叹道,“...打够了,便消气吧。”
顿了顿,桓崇又无奈又认命似地,道,“总是吵架动气...往后,可还怎么过日子啊?!”
无忧的火气,本来都渐渐消下去了。听了这话,她的一双眼睛又圆圆地瞪了起来。
无耻之尤!
...敢情他一个恶人做事错在先,现在倒先彰显起自己的大度和清白了?!
无忧恨得牙痒痒...可是,再是生气,她又能怎么办?!
谁让他不止生得皮糙肉厚,连一张面皮也是刀枪不入...更何况,名义上,他还是她最亲密的“”夫君”?!
... ...
桓崇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捏着她另一只小手。
他回望进她的眼睛,言语间竟有些伏低做小的意思,“...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咱们就别再置气了。”
“无忧,你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桓崇的声音,温柔极了。
无忧警觉地盯着他,道,“...有什么话都好说,只要你先放开我。”
桓崇苦笑一声,“这却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抓住,一旦放开,岂不是前功尽弃?”
想了想,他转而靠坐在床头处,两只手臂再一动,无忧便从被他生硬搂着的姿势,变成整个人趴着他的胸前。
“这样,是不是能比方才好些?”
...好吧,这样确实比刚才要自然一点。如果他的手,能从她的腰间离开的话,无忧觉得自己会更舒适些。
...不过,他今天能主动让步,还主动考虑起她的感受,和以前相比,多少算是有了一点点的进步了。
无忧睨了他一眼,口中“哼”了一声,道,“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 ...
那人静静地、自上而下地凝视着她,眼光中的无奈似也温柔。
他叹了口气,“...无忧,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是你的政敌。我们现在是在自己的家里,不是在建康的朝堂上。”
无忧心中一动,掀开眼睫,定定看他。
两人视线交汇之时,桓崇咧嘴朝她笑了一下,眉宇渐渐舒展。
他接着道,“我不通文辞,实是粗人一个。所以,我对你说得每一句话也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根本没有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