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县主软软地倒在公主的怀里,一张小脸上的面色比新织出来的素娟还白,连呼气声也是轻轻浅浅。
云娘大急, 她赶快同临海公主低声问过两句。待得知无忧只是作呕,并没有出现什么别的症状,再联想到自从武昌归来的这段时间, 无忧的月信迟迟未至...云娘心中忽而“咯噔”一声,福灵心至,“公主、郎君,县主这回...许是害喜了!”
接着,她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云娘之言,不亚于一石激起千层浪!
云娘原是宫中出身,对妇人生产之事自是精通。临海公主亦曾怀胎十月,这么一听,她也是频频点头,深觉有理。
只有无忧自己,她本来还蹙着眉、闭着眼,听罢,她蓦地瞪大了眼睛,惊道,“...害喜?!”
可,还不等她反应,临海公主和周围一众的侍女们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回了房间。等医师来了,确认了无忧的孕相后,曹宅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了一片欢喜祥和的氛围中。
“桓夫人的月份还小,又刚刚经历了长途跋涉。冬日天寒,这些天建议夫人在府中多多静养,不要频繁出行。”
临海公主急声应下,她向那医师请教了一番,再使人去熬煮了些容易克化的米粥,重给无忧喂进肚去。
在这整个过程中,无忧都是懵懵然的。就连那粥,也是临海公主一勺勺给她喂进去的。
吃过粥、漱过口,见女儿仍是眼睛发直,有些魂不守舍似的,临海公主摸了摸她的脸蛋,笑道,“乖囡囡,瞧你多么糊涂。都要做母亲的人了,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她安排无忧躺好,再给她掖好了被子,“好了,这趟回来不容易。现下又有了身孕,这头三个月,正是最折腾的时候,你可定要在家中好好养着。阿母现在就去给你重新准备汤羹,你刚呕过一阵,身子不适,就先休息一会儿,等什么时候睡饱了再起来。”
言毕,临海公主朝无忧一笑。然后,她将一旁那盯着爱女,欲言又止的曹统一并拖出房去,“囡囡好生睡着,我们安安静静的,不来打扰你。”
... ...
人都走空了,屋子里必然是安安静静的。
无忧对着床帐上那绣着得点点黄梅发了会儿呆,良久,她才慢慢伸出手去,试探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那里,仍旧像过去一般柔软...实在是很难想象,此时此刻,那里面竟然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俄而,她僵滞了好半晌的头脑像是幡然顿悟了一般,胸腔里的那颗心霎时间跳得飞快。
...她竟然真地怀孕了!
尽管,打从一开始,她对于给桓崇生孩子的这件事,一直存着各式各样的犹疑与踌躇,但真正得知了这小生命到来的信息,她心中最先浮上得感受仍是腻人的甜蜜。
这是...她和桓崇的孩子呢...
十个月后,这孩子就会呱呱坠地了...
是个小郎君也好,是个小女郎也好...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无忧心中便柔软得仿佛要化了去似的。
...还要记得把小名起好。
...也不知,桓崇若是得知了她有孕的消息,会不会兴奋地大声笑出来?
想着想着,她将自己的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咯咯”地笑出声来。
笑过半晌,转念再想起阿父方才透露的消息,无忧眼神一黯,又不高兴地嘟起了唇。
桓崇连她都敢骗...真是越发地胆大妄为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欲伐蜀,可是...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他就不能直接同她说吗?!
明明就是想把她诳走,临走时还非装出一副依依惜别的模样...让她几乎都信以为真了!
等这人回来,她定要给他留个教训,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想到这里,无忧的小手下意识地抚了抚腹部,又不自禁地蹙了蹙眉。临别时,他说自己会回来参加元会的,可现在距离元会也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了...蜀地山高水长,他还能准时回来接自己吗?
若是...他再向上次那般,受了什么伤的话...
再一想到这里,无忧的心中即刻便揪紧了。她忙侧转过身,闭上眼睛,再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严正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 ...
九月丰收,清点粮草;十月巡守,确认防线。
荆州内部,粮草充足、人强马壮;荆州之外,北方石赵内斗、自顾不暇...这个冬天,正是他伐蜀的好机会。
军中的各项准备已然万全,给建康那司马氏皇帝的上疏也已经命人送过去了,若说现在这时还有什么能绊住他的脚步,那便只有武昌家中的那个她了。
那日闹僵之后,虽然他还会按例派人回去通报,但接下来的整整两个月,他都没有再归家。也不是要故意躲她,实是伐蜀的战略已然定下,他在战事准备上又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从后勤到防务,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
蜀地又处偏远,此番若要进兵,就算快马轻骑,也免不了长途跋涉。那么,这个元日,他定然来不及与她回家同度。
故而,在思前想后之下,桓崇下定决心,准备找机会把她送回建康。
虽然知道家中有妻子在等着自己的感觉很好,但是他也不能那么自私。
因为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两人说到最后,当无忧说她不希望他去打仗的时候,她那双凝望过来的眼睛里早已汇满了汪汪的泪水。
...只是一直在强忍着,没有让那泪水滑下来罢了。
所以,与其留她一个人在家想东想西,或是让她和周光的妻子对着想东想西...莫不如把她直接送回建康去!届时,有父母的守护、朋友的陪伴,就算他不在身边,她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反正他这一仗打完,无论怎样都要回建康去述职,到时候...再将她接回来也不迟。
但最后那天,在他将她送出近二十里之后,当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的时候...只在骤然之间,桓崇的心中便空落了起来。
“将军,时已过午了,袁长史正在军中等着...”
桓崇回过神来,默了片刻,他将手中的缰绳一拉,调转马头,“回吧,还有正事!”
... ...
在家休养的这几天,除了每天早上起床后的会难受欲呕,无忧在其他时间一概是吃穿不愁,事事顺心。
而她自己,俨然成了大家眼中一尊碰不得的琉璃娃娃。这些天来,阿父不去会友,阿母也不去赴宴,整日里便在家中陪伴着她。而无忧无论走到那里,身后都跟了一群侍婢,生怕她会跌了、摔了。
曹家人摆出了这般严阵以对的阵仗,让无忧在感动之余,还有些哭笑不得。
就这样在家中休养了数日后,无忧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建康宫的请柬。
请柬上的秀气小楷,是杜陵阳的亲笔。
她的遣词造句也很文雅,字里行间的意思,只说是想邀请无忧来建康宫中一叙旧情。
女儿才刚有孕,身子也才刚刚将养得康健了些...说实话,临海公主是不愿让她这时去的。
但,这毕竟是皇后发来得请柬,况且无忧和杜陵阳在闺中时便很是交好,她受到请柬后,又是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儿...临海公主无奈,再三叮嘱了女儿后,她这才同意午后将无忧送入宫去。
... ...
午间用过饭,再休息半刻,无忧换好衣装,乘上犊车,便向建康宫进发了。
因着冬日天寒,曹家的犊车特许入宫,并被那几位早在宫门处候着的宫人一路引入了皇后的居所。
杜陵阳现下住得,是庾太后当年做皇后时的居所。行至中途,无忧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只觉这建康宫中的亭台阁宇彷如从前一般,别无二致。
下了车,行过台阶,才上了长廊,无忧的每一步都行得格外平稳。等那打头的侍婢入内通报后,她方迈入屋中,就见那扇隔断中央、绘有蒋山美景的屏风后,有一女郎在侍婢的搀扶下缓缓地转了过来。
那女郎衣饰华贵,腹大如斗,因着怀孕的缘故,脸颊也圆润了不少,身材也不像从前那般单薄了。
两人对望了片刻,无忧忽而一下便笑了出来,她小步走上前去,道,“杜姊姊!”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要疯了- -昨天去姥家吃饭,顺便下午的时候就在姥家的电脑上写了全稿,结果晚上吃完饭回家,发现我没同步上,写好的稿子全存在姥家电脑上了...
这段本来写得就不是特顺,然后居然还要重写!
这是重写的上半部分,等我整理下思路,晚间再发下半部分...
抱歉抱歉,麻烦大家久等了!感谢在2020-05-30 23:55:27~2020-06-01 13:3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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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就在无忧瞧着杜陵阳的时候, 杜陵阳也在凝眸打量着这个相交多年的闺中密友。
当年分别时, 她们还都是懵懵懂懂、怀着少女心事的小女郎。
如今再相逢, 两人都已经各自嫁作他人妇了...
可是,同是数载未遇, 相比现在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的她,对面的女郎仍是清新袅娜,似乎完全没什么变化。
不!若要说变化,那也是有的...只见无忧广袖翩翩,一袭银红色的长裙曳地,纤纤的衣带更衬出不盈一握的细腰,脸色虽有些隐隐发白,但她面上含笑, 步步行来,仿若足下生莲,美得不似人间之人, 反而如同画卷上的神女一般!
杜陵阳心内五味杂陈, 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直到无忧行至她的近前, 握住了她的一双手, 含笑喊她“杜姊姊”的时候,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似的,轻声问道, “无忧?!”
见杜陵阳一副认不得她的震惊模样,无忧粲然一笑,眼睛里便露出了从前那般的狡黠, “难道我的变化很大吗?杜姊姊竟然都认不出我了?”
说着,她嘟了嘟唇,撒娇道,“我可是一下就把杜姊姊认出了,杜姊姊居然认不得我了...无忧好伤心!”
这样的无忧,让杜陵阳一下就回想起了从前那无忧无虑的闺中时代。
她的眼泪原本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此时听无忧说话促狭,又不由地破涕为笑。再一伸手,她直接拧了拧无忧的脸颊,“都嫁人了,一张嘴还是这般不饶人。真不知桓将军是如何忍下你的?!”
“杜姊姊才是!”无忧故意瞪圆了眼睛,顺嘴接道,“都嫁人了,还这么凶...也不知陛下有没有被杜姊姊吓到!”
... ...
纵使知道无忧说得是玩笑话,一提到司马衍,杜陵阳的脸色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好在无忧根本没注意这些,再顽笑几句,她便亲自扶了杜陵阳,将她安置在了一旁的床榻上。
有孕的美人仍是美人。况杜陵阳是皇后之尊,她的孕事更是关乎国体。于是,司马衍大手一挥,便把宫中的补品一批批地全拨到了杜陵阳这里,倒是将她的气色将养得越发好了。
无忧自己有孕,此刻瞧着杜陵阳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也是越看越喜欢。
她一面看,一面还在嘴里念念有词,“宝宝要听话,你阿母身子弱,现在怀你,又不知受了多少疲累...你可千万不要闹她啊!”
无忧的语气,仿佛真在和她腹中的孩子沟通似的。杜陵阳莞尔一笑,刚想打趣,让她自己喜欢孩子的话便也也生一个。可耐不住她心思重,话到嘴边,她猛然想起,无忧成婚也有三、四年之久了,她又不像自己这般身材羸弱,至今还没有生育,想必其中定是另有隐情了...若是问得冒然,反是不美。
才短短一会儿,杜陵阳心下便想了一圈,她再一笑,转口问道,“无忧,你和桓将军在武昌过得怎样?听说武昌和建康大为不同,你在那边,是否还住得惯?”
无忧好游乐,一听这问题,顿时起了谈兴。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等说到了东湖的风光,无忧顿时露出了神往的表情,“...杜姊姊,你不知道,武昌的磨山和东湖,就好比我们这里的蒋山和昆明湖。那里种了好些梅树,每年冬春之际,都有花开满枝,景色甚美...”
杜陵阳见她说着说着,双目中忽而露出怀念之色,不由笑道,“怎地?想桓郎君了?”
“想!”无忧在杜陵阳面前没有防备,突然被这么一问,她下意识地就把心里的话道了出来。
等听到杜陵阳的笑声,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无忧不禁懊恼地捂住了自己的双颊,嗔怪道,“杜姊姊,你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