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阁中的日子相当安逸,时间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很快就到了二月十八。
这日因为二哥要正式向沧溟先生行拜师礼的缘故,为了以示郑重,连王曦妩都被卫氏叮嘱了要出席,所以这日一大早,她早早的就起了床梳洗,用完早点后带着沉檀和皎碧往溯园走去。
等她到溯园的时候,王珣已经在那儿了。
身为主角的王二哥正被王郗叮嘱一会儿拜师时要注意的事情,而卫氏则是在检查六礼束修。大约是因为担心次子的性子太过跳脱,一会儿会出什么事情,所以此时的王父颇为严厉,一边提点着他一边又用眼神示意。
所幸王二哥在大事上还是稳得住的,所以也不见他不耐,依旧垂首认真听着。毕竟在大燮,如是这般师生间的关系还是很重要的,通常情况下仅次于父子关系,尤其是这个时候拜师的,往往要较启蒙先生更为严肃。
把父亲说的话都一一记下了,王珣道:“父亲放心,儿子有数了。”
点了点头,王郗这才“嗯”了一声,想了想他又道:“记得要有世家的气度。”要是太拘谨完全按照礼数来了,免不了会有些小家子气,这其中的度,他还是有些担心小儿子会把握不好。
“儿子省的。”对于父亲言下之意,王二哥还是明白了,所以对着王父行了一礼,他泰然应道,看上去倒也风度翩翩。
满意的点了点头,王郗终于露出一抹微笑。
等这边的卫氏把所有的礼都检查了一遍之后,时辰也差不多了,王郗率先起身,“走吧,沧溟先生应当已经在风波小筑中了。”
以王珣为首,卫氏和王曦妩也赶紧跟上,后面则是云喜姑姑带着六个托着盘的婢女仅仅跟着。
风波小筑是王府中偏北的一处楼阁,以往情况下都是用来招待贵客入住的,不过却一直都是空着的。眼下王珣要拜沧溟先生为师,而沧溟先生之前又是寄居万藏寺中,所以王郗干脆就邀请他住到王府中,而风波小筑也终于在空置了许久之后有人入住了。
从东边溯园到风波小筑的距离不算太长,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等到小筑外间,让特意调拨过来的仆人进去通报了,王郗却带着他们等在门外。
片刻之后,进去通报的仆人就出来了,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跟着出来的并不是沧溟先生,而是得道高僧莲生和尚。
莲生和尚照旧是一身缁衣,清秀的眉眼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极淡极淡。见到王郗的他首先行了一礼,“王檀越。”
王郗自然回礼,“莲生大师有礼了。”
剩下的卫氏诸人自然跟着见礼。
莲生和尚三言两语就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的原因,“我与沧溟先生是为挚友,受他之邀,引令公子进门。”
王郗肃然,“麻烦大师了。”
“无妨,”淡淡一摆手,莲生和尚却是邀请王珣道:“王公子,请。”说罢,他先侧身进了门去。
见状的王珣立即跟上。
等到了屋里,便有一身长袍穿戴的沧溟先生带着另外一个青年男子年迎了出来。
面对沧溟先生和那青年男子,莲生和尚长揖,于是沧溟先生和青年男子同样长揖。
莲生和尚再揖,沧溟先生和青年男子也再揖。
如此两次作揖乃是遵从古礼,因一则殆,三则烦,故而要二揖。
接下来就是莲生和尚引着王珣走到中堂,中堂之上已经挂了一副画像,只是不知道画的是谁,画下的高几上则是摆着一个香炉,炉中插了三支香。
莲生和尚站在东面,沧溟先生和青年男子站在西面,按照王父事先交代的,也不用旁人提醒,王珣就在画像前的跪垫上跪下,然后端端正正拜了四拜。
这同样是遵循古礼,四者为加隆也。
等拜完先师像后,接下去才是严格意义上的拜师。让王珣起身,又把沧溟先生请到主位上坐下,青年男子自然而然侍立在旁,莲生和尚自己则是退到东侧赞礼的位置上。
面对沧溟先生,王珣此时行的是三拜九叩的大礼,而之前一直在旁的王郗则同时对着沧溟先生长长作了一揖,表示自此将自己的儿子交给老师管教。
如此一套程序下来,拜师礼也就结束了,期间并没有人话说,室内安静得有一种端庄肃穆的氛围。
接下去还有送束脩未做,所以王珣依旧跪着,不过之前跟着过来的六个美貌婢女则是在卫氏的吩咐下,托着盘子走了上前。
来之前这六个盘子都是用红布盖起来的,因此王曦妩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此刻红布被掀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却是让她大吃一惊。
首先第一个托盘上是三株芹菜,不过那芹菜却是用金色翡翠雕琢出来的,上面的经络都是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第二个托盘上为一小碗的和田玉珠,看上去滚圆滚圆,算作莲子。
第三样是一盘红彤彤圆滚滚的珊瑚玉珠,取自南海深处的南海红珊瑚自是要比其他珊瑚来得耀眼,乃是红豆。
接下去一个盘子中的东西更让人吃惊,竟然是三颗半个拳头大小的红枣,只不过这红枣同样也不是红枣,而是用红宝石雕琢出来的红枣。
第五样则是用陈檀木做的桂圆枝桠,顶端用十几颗东珠充当桂圆。
相较于前五样,剩下的最后一礼则是显得简朴多了,乃是真真切切十条肉脯,只不过在肉条串联的绳上,还用一枚玉币打了个结。
如是六样,便是完整的六礼了。其中芹菜寓意业精于勤,是希望师长勤奋教育;莲子辛苦,则是希望师长苦心培养;红豆代表鸿运高照,是对老师的祝福;枣子乃是希望学生早日高中,桂圆为老师的教育功德圆满,最后剩下的十条肉脯,则是真正的弟子心意,而且还意味着学生要供养老师的衣食住行。
相比于普通人家的六礼来,卫氏准备的这六礼也可以说是费尽心思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送出的礼既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了,因此卫氏都是同王郗商量了,才准备的这些束脩。只不过很显然,有些人被这般大气的出手给震住了,就像沧溟先生身旁那个青年男子,王曦妩明显见他张了张嘴。
倒是沧溟先生本人和莲生和尚好些,莲生和尚是微微怔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至于沧溟先生,他只是饶有深意地看了眼跪在面前的王珣,然后便泰然自若地吩咐青年男子收下。
见状王郗微微一笑,卫氏也是同样欣慰地笑了。
这下是真正礼成,等王珣从跪垫上起来,沧溟先生先是解释,“方才你拜的乃是门中先师南淮子,我之一派为南淮十学之一,日后你要谨记。”
王珣自然应声:“弟子谨记。”
点了点头,沧溟先生这才介绍那个青年男子,“这是我门下三弟子白昼,也是你三师兄,日后你的基础学业,会由他来给你传授。”
赶紧地向青年男子行了一礼,王珣恭声道:“三师兄。”
青年男子白昼回礼。
沧溟先生接着道:“你既入我门下,就要知道在你之上我还有四个弟子,除了白昼跟着我之外,其余三人都在外游学,日后有机会你会见到。”
“喏。”
“你名珣,又未及冠,便赐小字子居,如何?”
王珣躬身,“敢不祗承。”
师生间的一番对话到此结束,显然接下去也不是教学的好时候,所以在和沧溟先生又聊了几句后,王郗便带着儿女回去了。
等他们离去之后,风波小筑中又陷入了静默。
打发弟子白昼把六礼收好,又吩咐他去别阁做功课,等确定没有旁人了,沧溟先生这才长叹了一口气。
听他叹气的莲生和尚眉毛一挑,“你叹什么气?”
没看他,沧溟先生道:“琅琊王氏之富,此六礼可见一斑。”
“那不正好?”跟着走到椅子上坐下的莲生和尚道:“如此富有的王氏,若是能为你所用,岂不是一大助臂?”
这话两人之前也谈起过,那时还是沧溟先生主动提起的,然而现在不知为何,听莲生和尚这样说的他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难!”缓缓吐出一个字,沧溟先生看上去若有所思。
“难?”
“王郗若是有这么简单的话就好了!”冷笑了一声,沧溟先生接着道:“别看他出手如此豪爽,背后蕴含的意思可是多了去了。”
“是吗?”莲生和尚微微一笑。
冷眼看了他一眼,沧溟先生道:“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
闻言但笑不语,对于王郗的用意,他确实是能猜到些什么。不愧是被称为妖星的男人,如此一手,倒是叫人不好下手呀。
见他这个样子,沧溟先生只能是扯开话题,“总之这段时间我就住在这儿了,要是有了诸夏的消息,你一定要马上来找我!当然我要是有事了,也会让白昼去找你的。”
点了点头,莲生和尚垂眸的样子就像是无悲无喜的菩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