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臻然瞥了一眼一旁灯芯几乎燃尽的油灯, 见面前这人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笑的更加温柔,也更令人发毛:“敢问国师大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孟奕煊皱皱眉, 有些不舍的看了眼手中的书:“我在看半个x……时辰就休息,你不用管我, 自行休息去吧。”
“半个时辰前您也是这么说的。”黑衣侍卫不为所动, 指节分明、修长的手压在国师大人手中的书上,“时候不早, 您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这书明日再看也是一样。”
“可就差那么一点,我看完再睡。”孟奕煊试着从他手底下拽书,没拽出来,因为书很旧, 他怕拽散架, 也没敢硬拽,脸上已经写满了不高兴。
季臻然笑意微敛, 声音放轻:“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您现在的脸色很不好,需要休息。刚才属下就在想, 也许为您搜罗这些书是错误的。如果您因为这些书倒下,那属下真是难辞其咎。”
孟奕煊:“……”如果只是说自己, 那他还真是再坚持一下,但季臻然将错误归到自己身上,他不得不承认,他吃这个套路。
合上书,孟奕煊有些无奈的站起身,坐了好几个时辰的身体有些僵硬,对上季臻然戏谑又关心的眼神,孟奕煊偷偷扶了扶腰,走到一旁的洗浴架上,铜盆里的水面上还飘着淡淡的水雾。
他将手探入水中,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的发现水温恰好。道童年纪小,早在之前孟奕煊就打发了他去睡,这盆里的热水是谁准备的,无需多问。
这些天以来,他的衣食住行都是黑衣侍卫亲自过问,不得不说,男人对他的习惯很了解,做事极为熨帖。
孟奕煊有好几次都看到道童想服侍他却被男人早早抢走活计,不忿的想要找男人理论时最后总是被哄得心花怒放。
洗漱完后,孟奕煊到里间的卧室睡下,黑衣侍卫照旧在他房间巡视了一遍后,吹灭灯火,悄悄的退下。
被赶着来休息后,之前一直强压着的困意已经加倍反弹,孟奕煊感到眼睛干涩无比,躺在床上却没有立即闭眼,而是在眼睛适应了黑暗之中,透着屏风,很快就找到了季臻然的身影。
屏风那端是一处软塌,季臻然自从说要当他的贴身侍卫,负责他的安全后,这几天都是在软塌睡下,以便在有事时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身边。
屏风上的黑影变宽,那是季臻然在解衣服,月光穿过窗户,打在屏风上,映出黑衣侍卫的宽肩与劲瘦腰肢。孟奕煊眨了眨眼,想到几次三番被这男人抱在怀里时的感觉。
身材真好啊,也不知道另一个季臻然的身材和他比起来怎样。
等看到黑影弯下,在屏风上消失,孟奕煊打了个哈欠,翻身面朝墙壁,闭眼睡去,也就没有注意到,黑衣侍卫在躺下不久后,又悄然坐了起来,对着他的方向,沉默的坐了一宿。
――
小凤凰自那天消失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而刺杀孟奕煊这个国师的那些刺客被收押大牢之后没几天就被发现全部自杀,线索就此断绝。
负责此事的官吏被认为办事不利,被宫里那位狠狠责罚,连降两级。宫里又陆续往国师府送了不少东西,却不再安排人手加大调查力度,这事就此罢了之意极为明显。
因为这事,季臻然脸色很是黑了一段时间,让偶然看到的孟奕煊心叹稀奇。
不论是哪个季臻然,似乎不曾为什么动气过,不论发生什么,脸上总是挂着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意,区别只是现代那个稍微内敛一些,而这个黑衣侍卫更为外露,多了些痞气。
黑衣侍卫对他的在意,孟奕煊都收在眼底,心下感动,却没有季臻然这样大的反应。
一来,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将自己代入国师身份,因为也就没那么义愤填庸;二来,在这些时日里,通过阅读大量文献,以及朝他人打听和亲眼见过有关代国现任国主与几位王储后,孟奕煊也终于不是两眼一抹黑,对自己身处哪里也有了底。
能肯定的是,他绝对没有穿越,否则三千年后还能认出他的凤玺越不可能这时认不出他,所以他应当是被谁拽入了幻境或者是类似幻境的东西之中。
而这个幻境不是全然虚构,小凤凰和文献上有关大虞朝的一些记载都和他的记忆对得上,所以应当是将这一段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作为大环境,让他代替了原来这个国师。
虽然还不能确定是谁、又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将他弄到这里,但孟奕煊心里还有有些感激那人的,因为他所看的那些资料如果不是将他弄到这里的人假造的,那他终于能拨开一些大虞朝后来的迷雾了。
抿了一口茶,孟奕煊将已获得的信息按发生时间书写在纸上。
大虞贞光三年,他听从师父之名,上丹穴山自行修炼。
贞光四年,道教开展全门派大比,有野史记载露草派也曾于大赛会场出现,但没有比赛记录,应是未参赛。同年,全国各地出现异象,道教弟子皆下山解决异象,名声大噪,朝堂上道家弟子份量极重,隐隐有神权大过皇权趋势。
贞光六年,他欲下山,半山腰上遭遇迷雾,穿越到三千年后的华夏国。同年,异象再现。
贞光十年,异象消失,道教损失惨重,各大门派纷纷召回各家弟子,避世不出,道教开始走下坡路,皇帝重新找回话语权。
贞光十五年,大虞取消钦天监,大力打击道教,民间几乎不见道教活跃。
……
一百年后,大虞皇帝作恶多端,鱼肉百姓,各地方霸主纷纷占地为王,后有起义军将大虞皇帝推翻,按在地上摩擦,虽有收服大部分领土,但还有一些硬骨头没有啃下来,易守难攻的代国就是其中一块。
现任国主已经是代国第三位国主了,最初的那位国主是为数不多相信道教的人,因此在学大虞建立朝堂制度时保留了钦天监,不过改名为朝天殿,殿主即国师。
一百多年,道教经历了从平稳到空前的繁荣,再到衰败。看着道教最为兴盛的那几年门派的活动事迹,孟奕煊敛眸,想到一句话――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
现任国主看似对孟奕煊这个国师十分看重,王储之事都来问他,但这些天下来,孟奕煊已经发现,这位国主看似豪爽,但能从众兄弟之中脱颖而出,自然也不是蠢笨之人,与其说是看重他,不如说是拿他来做历练各位王子的跳板。
他这个国师直言说不会与任何王子结好,任何靠近之人都会被他认为是心怀不轨。没有绝对实力的人说出这种话,绝对是嫌自己活的不够长。
……而这话究竟是不是从他口中说出,还有待考证。
不过现在事实是,五位王子应是把这话都当真了,上次来国师府时是礼貌有余,恭敬与亲近不足,其中还有两人隐隐有种不把朝天殿放在眼里的感觉。
而民间,对他的评价别说是毁誉参半了,几乎都是一面倒的负.面.评价。
孟奕煊有理由相信,下任国主继位后,他就是代国最后一位国师了。
将五位王子的名字一一列出,孟奕煊盯着五个名字看了半晌,最后笔尖在二王子的名字下方点了又点。
“国师大人,该用餐了。”季臻然从门外跨入,在瞅见纸上的名字后,目光在二王子名字上停留几瞬,在孟奕煊察觉之前转移视线,笑吟吟的说,“国师大人是在怀疑二王子?”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这个男人似乎很爱称呼自己为国师大人,每次他念这四个字时,舌头似乎都粘过蜜一样,粘稠又甜腻,带着些不可言说的婉转意味。
孟奕煊先是摇了下头,而后又点了点头:“可以查一查他。”
刺客这事不了了之,如果这事真是栽赃陷害,那国主和二王子应当极力找出真凶,洗清嫌疑,但最后竟然连个替罪羊都没找,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是这其中还有其他势力在搅和。
此外,这个二王子,孟奕煊眸色深了一瞬,那次在宴会上,他在他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好。”季臻然点头,虽是笑着,却能看出他的认真。
他是真的对我的事很上心,孟奕煊想。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