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娘眼睛带着审视看着慧雅。
慧雅含笑低声道:“我瞧我后爹火气还是有点大,这样可不好,不利于伤口愈合,得多喝点绿豆汤菊花水之类的去去火气。”让这个行动不便的人多去几趟茅房吧!
马大娘笑了:“那是自然。”
慧雅又道:“如果我后爹问大娘咱们说些什么,大娘就说我多给了你一钱银子,千万不要告诉他别的,让他急得慌!”孙贵疑心重,她就是要孙贵心里害怕恐惧。
因为慧雅爱吃面食,李妈妈就洗了手去厨房和面了,预备和好面用湿布包着醒一醒,等到中午就给慧雅烙几张葱油饼。
慧雅则把院子内外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拿了一个小小的花篮和一把竹剪去了外面,打算剪几枝花插瓶。
她亲爹活着的时候爱收拾家,房子齐整院落洁净,后院是个菜园子,前院里外都种了不少花木。
后来孙贵当家,因为把这家看成了自己的私产,所以经营得也很用心。
大门外迎面空地上种着一棵梧桐树。
大门东侧是一簇簇的栀子花和月季花,栀子花正在盛开,雪白的花朵散发出沁人的芳香;那几株月季花长得很高,上面满是大红、嫩黄和浅粉的花朵,带着甜意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之中。
大门西侧则种着一大片美人蕉,如今虽未开花,却绿意盎然;至于青砖院墙上,则爬满了刺玫,刺玫正在盛开,雪白的、浅粉的、浅紫的、大红的花朵都在风中摇曳着。
慧雅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这真是一个好房子啊!如果将来攒够赎身银子,带着李妈妈回这里住,做些营生挣钱,那该是多么安逸平静的日子……
既然如此,该如何一步步把这座房子从孙贵手里给夺回来呢?
慧雅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用竹剪剪下了一枝栀子花、一枝大红月季花和一枝浅粉月季花,她正在剪墙上攀爬的刺玫,却听得后面有人叫道:“慧雅姑娘!”
因为想心事想得过于专注,慧雅被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指头一下子捏在了刺玫花的花刺上,鲜红的血一下子冒了出来,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慧雅一边把手指头噙在嘴里吸,一边回头去看,却发现原来是赵青和那个登徒子过来了,后面还远远跟着一大群人,其中孙家沟的里正也夹在一群弓手之中。
赵青上午探勘了永平河,又察看了孙家沟的麦子情形,预备去里正家简单用一些东西,然后继续往北巡视。
赵青负手走着,心里想着公事。
穆远洋虽然比赵青大一岁,瞧着高高大大的像个大人样子,却因为亲娘早早离世,亲爹繁忙不堪女人众多,等闲不肯亲自探视这个唯一的儿子一眼,姐姐们不是一个娘生的,都嫁了人又都各怀心思,因此他一向把赵青当爹当娘似的依赖,所以一直紧紧跟着赵青。
弓手副班头付春恒是个机灵鬼,见穆远洋紧跟着赵青,以为是有话要说,便拉着里正及众弓手落后了一段距离,慢慢悠悠走着,说些不荤不素的笑话。
赵青从小习惯了穆远洋依赖自己,就像往常一样想着心事走着路,随意往前方看了一眼,他一眼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正俏生生立在花丛中剪花,乌发披散浅粉窄袖衫素白纨裙,分明是慧雅的模样。
赵青心里有些欢喜,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
旁边跟着他的穆远洋却笑嘻嘻叫了出来:“慧雅姑娘!”那乌油油的长发,那浅粉的衣衫雪白的裙子,不正是他跟了一上午的那个慧雅姑娘么?
慧雅转头看赵青,因为手指头疼得钻心,便继续含着手指头舔了一下伤口止血。
赵青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单只是看着慧雅嫣红丰润的唇含着雪白的指头,就觉得心中一荡,一种追魂蚀骨的酥麻感沿着尾椎腰椎胸椎迅速由下而上传了上去,下面也有了反应……
他下意识地用衣袖挡住了前方。
穆远洋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人,见慧雅一脸天真地含着雪白的手指,他倒是没什么身体反应,只是有些目瞪口呆——这么天真清媚的模样,却做着这么引人遐思的动作,真是……
慧雅一眼瞥见穆远洋的模样,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暧昧了,迅速抽出手指,扯下汗巾子裹住手指头,匆匆忙忙向赵青福了一福:“见过大人!”
赵青俊脸微红,浓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嗯”了一声匆匆离开了。
穆远洋也忙跟了上去。
这时候后面的付春恒赶了过来,他在后面看到县尉大人停下和慧雅说话,县尉大人和慧雅姑娘说什么话他没听到,却凭直觉觉得一向清冷的赵县尉似乎对慧雅姑娘有些意思,便作了一个揖,故意大声道:“慧雅姑娘,今日午饭我们大人还在你家用罢?”
赵青并没走远,听到了付春恒的话,却也没有反对,径直离开了。
他的脸依旧有些热,想必还有些红,绝对不能让慧雅看见,否则就太丢人了!
慧雅答应了一声,视线却落在大步离开的赵青背上——赵青走得这么急,难道是不愿意在她家用饭?
她先是一阵说不出的失望,心脏也一阵一阵的收缩,有些难受。
接着慧雅就悻悻地想:你不是不愿意在我家用饭么?我就偏偏要做出一顿丰盛的午饭!哼!
慧雅转身进了家门,从孙刘氏房里寻了一个白瓷阔口瓶,盛了大半瓶清水,把那些栀子花、月季花和刺玫花苞修剪好插了进去,欣赏了一番之后摆放在了孙刘氏的西屋里,这才起身叫马大娘:“马大娘,你陪我去村里菜肉铺子吧!”
快到中午了,菜肉铺子前面的石凳上稀稀落落坐了不少人。
村里的男人们从田里回来,都有些疲累,就在村子的菜肉铺子里打一角甜酒,再要一碟盐水煮花生或者一叠小葱拌豆腐,品一口酒吃一口小菜,再用筷子蘸些酒逗自家孩子玩耍,待一角酒喝完,一叠小菜吃尽,就牵了孩子的手清清爽爽回家去吃午饭。
慧雅见到这个场景,鼻子有些酸涩——她爹孙润活着的时候,也常常带她来吃酒——直到如今,慧雅还记得铺子里卖的甜酒那甜丝丝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背脊挺直进了菜肉铺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只能向前看。
慧雅在朱府的大厨房小厨房都呆过几年,跟厨子学了不少东西,会做的菜着实不少,今日她预备做红烧肉、炸小鱼、爆炒腰片和青椒炒鸡四样荤菜,再预备几样素菜,务必让赵青对她刮目相看。
选了一篮子菜肉之后,慧雅付了铜钱便和李妈妈出了菜肉铺子,预备去永平河边的鱼肆买些小鲫鱼做炸小鱼。
铺子门口坐着吃酒的村民见慧雅出来,叫着慧雅的小名带着善意问道:“雅雅啊,你割这么多肉做什么呢?”
慧雅笑得一脸天真:“我爹爱吃肉,我打算给他做红烧肉。”
那些村民听了,都很是感慨:“雅雅这姑娘多仁义啊!瞧孙贵干的那些畜生不如的事,慧雅这孩子却一点都不记仇,对他还这样好!”
孙家沟绝大部分村民都姓孙,都属于孙氏家族,对他们来说,慧雅的亲爹孙润是自家人,慧雅的后爹孙贵也是自家人,就连从小就被孙贵卖了的慧雅都是自家人,自家人的事情内部能解决了,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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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乡村风味
?到了河边的鱼肆,慧雅发现渔夫的水箱里居然有几只大螃蟹,便问河边柳树下躺着的渔夫:“这螃蟹吐过泥沙没有?”虽然初夏不是吃蟹的季节,不过慧雅的目的也不在蟹黄上。
渔夫揭起盖在脸上的草帽,懒洋洋道:“昨日清早捉上来的,你说吐过泥沙没有?”
慧雅一听,很是满意,就和李妈妈一起挑选了八只螃蟹,用草绳捆成一串,拎着回家了。
她在朱府厨房,除了家常菜,还跟厨子学了几样时鲜菜,这酿螃蟹就是其中一样。
慧雅回到家里,便和李妈妈、马大娘一起忙碌起来。李妈妈和马大娘负责其它菜蔬,慧雅专门去做那道酿螃蟹。
她先把肉剁得细细的,然后加上姜末、蒜末、盐和椒料腌上。
忙完这些,慧雅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的水井边,把螃蟹一只只剔剥干净,把腌好的肉塞进去,又在螃蟹外面裹上一层用姜末、蒜末、盐和椒料拌好的粉面,这才放到油锅里去炸。
没过多久,孙家的整个院子里便弥漫着炸螃蟹的香味。
孙刘氏在西屋门口的躺椅上趴着晒太阳,闻到了香味,便开口问在水井边里收拾小鲫鱼的马大娘:“马大姐,这炸的是什么啊?这么好闻!”
马大娘笑了:“你们家慧雅姑娘年纪小小的,手却那么巧,这是做的酿螃蟹,慧雅姑娘这样一炮制,整只螃蟹都可以吃了!咱们乡里人谁见过这样炮制螃蟹,都只会煮螃蟹蒸螃蟹炸螃蟹的!”
说的孙刘氏也有些犯馋,却不敢吭声。
孙贵在东暗间卧室里也闻到了香味,先还想强忍着,可是肚子一直咕咕作响,实在是难以忍受,他就趴在窗内看,待院子里只剩下孙刘氏了,就从堂屋门那里探出脑袋低声对孙刘氏说道:“待会给我留一只酿螃蟹!”
孙刘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趴回了躺椅上,没有说话。这些日子马大娘全给孙贵送的稀汤寡水,根本不给孙贵馒头包子,孙贵都是逼她给他留一些馒头包子,这才过了这么多日。
想到慧雅说的“地契被骗走了,房子也被占了,等孙贵棒疮好了,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把你弄死,再娶个女人回来,住你的房子,花你的积蓄,占了你的田地”,孙刘氏不由打了个寒噤,虽然是在太阳下,可瘦弱的身子依旧有些瑟缩。
她那么爱恋依赖孙贵,即使孙贵对慧雅爹那样子,打骂慧雅,还卖了慧雅,她都不吭声,可是,如果孙贵是想要她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