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后,她拉开床下的抽屉,取了一双用桐油油过的鞋子穿上,招呼也坐起来的慧秀:“府里怕是出大事了,咱们赶紧起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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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风雨过后
?慧雅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根簪尖磨得锋利无比用来防身的银簪,把一头长发挽了起来,然后走到窗前,打开窗闩往外看。
外面依旧是狂风暴雨,廊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晃悠悠,远处黑魆魆的树木在风雨中东倒西歪,呼呼的风声带着大雨弥漫在天地之间。
慧秀坐在床边穿着衣服,轻声问慧雅:“慧雅,要不要点灯?”
慧雅低声道:“先不要,点灯的话,外面的人会看清咱们屋内的。”
慧秀起身走过来,被夹带着雨气的冷风一吹,她不由瑟缩了一下,忙回去又在外面披了件夹衣。
见慧雅穿得有些单薄,她又拿了件自己的比甲递给了慧雅。
慧雅接过比甲,道了声谢,把这件比甲穿在了身上,然后拉着慧秀的手出了门,沿着游廊去了正房。
正房此时已经灯火通明。
慧珍今夜在上房值夜,正蹲在廊下烧茶,见慧雅和慧秀来了,先念了声佛,然后道:“快进屋里去吧,老爷、大娘和贵哥都醒了!”
慧雅有心打听消息,因此掀开细竹丝门帘就进了正房明间。
王氏正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抱了贵哥在哄呢,见慧雅和慧秀进来,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连声道:“慧雅,你快过来!快过来陪贵哥!”
低头又哄怀里窝着的贵哥:“贵哥不要怕,慧雅已经来了!”
东暗间卧室门上的珠帘高高挂着,朱俊侧躺在窗前贵妃榻上,似乎正在想着心事,一直没有开口。
贵哥抬头看着慧雅,眼睛里还噙着眼泪——他正在母亲床上睡着,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没睡够又害怕,就开始哭闹不休。
慧雅见贵哥如此,心中怜惜,便走过去把贵哥揽在自己怀里,趁势在东边的黄花梨木圈椅坐了下来。
她摸了摸贵哥身上,觉得有些单薄,便叫慧秀:“慧秀,把贵哥的白绫夹衣拿一件过来!”
慧秀答应了一声,很快便拿了一件小小的白绫夹衣过来,递给了慧雅。
贵哥穿上夹衣之后,暖和了许多,小而软的身子窝在慧雅怀里,双目炯炯不肯睡了。
慧雅轻轻抚摸着贵哥柔软的黑发,轻声问王氏:“大娘,夜里到底怎么了?”
王氏叹了口气,道:“宋姐夫和大姐姐白天才被县里小赵大人拿去,谁知东京太师府的毛二爷来得就这么快,连夜就进了城——真不知他们是怎么进的城——带着一大群家丁来敲咱们的门,说是要见宋姐夫。老爷还不能动,我又是妇道人家,如何见得了外人?幸亏县衙把惠星、惠明和惠清放回来了,要不然只留下惠英,那可怎么办呐!”
慧雅把下巴轻轻搁在贵哥头顶,又问了一句:“大娘,那位毛二爷如今去哪里了?”
这时慧珍用托盘端了两盏木樨青豆茶进来了,先进去东暗间给了朱俊一盏,然后才过来给了王氏一盏。
“又能怎么样?”王氏拿金杏叶茶匙拨了拨茶水上浮的小粒木樨花,“老爷让惠星惠明他们带毛二爷去县衙了!”
她稍微提高了些声音,朝着卧室内的朱俊道:“还是老爷聪明,不管宋姐夫是死是活,太师府可怪不到咱们头上了!”
朱俊没吭声,他嫌弃王氏目光短浅。
贵哥的小脸窝在慧雅怀里,柔软温暖的小手不知何时钻进了慧雅衣中,贴着慧雅的肚皮放着进入了梦乡。
慧雅抱着贵哥,没有说话,心中却在为赵青担忧。
大周朝市井文化发达,茶肆之中除了说小说、说史,还讲论时事,因此就连生活在内宅的慧雅也知道当今皇后无宠,陛下最宠爱的是毛太师之女毛贵妃,毛太师权倾朝野云云……
她怀中抱着温暖柔软的贵哥,心里却一片冰凉——赵青那么年轻,又只是一个从九品县尉,如今因为宋苦斋得罪了太师府,会不会有什么不测……
想到这里,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朱俊静静地思索着。
作为在运河上做生意的商人,能把生意做到如今这种地步,他有着灵敏的政治嗅觉。
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翻来覆去琢磨了又琢磨,朱俊觉得自己似乎接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县尉赵青是定远侯的幼弟,其母乃出身宗室的穆夫人,穆夫人堂兄+姨表兄是甘州节度使穆衡,而穆衡是陛下庶弟,陛下无子,穆衡之子穆远洋自幼养在宫中……
宋苦斋是毛太师府的大管家,而毛太师是宫中毛贵妃和江宁王妃的爹爹,毛贵妃膝下只有一女,可其姐江宁王妃膝下却有一子穆远池,按血缘关系算,穆远池和穆远洋一样,也算得上是陛下的皇侄,也同样具有皇位继承权……
理清这两条线之后,事情就简单多了,在这场皇位争夺战中,定远侯府站在穆衡之子穆远洋那边,而毛太师府当然是站在穆贵妃和江宁王之子穆远池那边了。
想到这里,朱俊打了个寒噤,紧接着又安慰自己:我怕是想多了,小赵大人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永平县尉,皇位争夺什么的,他能出得上什么力?
这样一想,朱俊舒服多了,自己爬了起来,端起那盏木樨青豆茶吃了起来。
温暖的茶液一进肠胃,果真全身都热了起来,舒服得很,朱俊一口气吃完茶,吩咐王氏:“夜深了,让大家都散了吧,明日还有明日之事呢!”
慧雅正要把贵哥交给王氏,这才发现贵哥已经睡熟了,小手还在自己肚皮上贴着呢,不由失笑道:“这孩子!”
王氏和慧秀也发现了,也都笑了。
王氏笑着接过了贵哥:“这都是以前的奶妈子惯的,以后得慢慢改过来。”
慧珍侍候着王氏和朱俊歇息,慧雅和慧秀离开了正房。
外面依旧是狂风暴雨寒冷无比。
永平县虽是北方,却因为挨着运河,所以一年四季雨水颇多,慧雅慧秀她们都习惯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回了她们住的西厢房南暗间。
慧秀先进的屋子。
慧雅临进门,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凄风苦雨,心想:不管将来有多么难,只要坚持,总会有风雨过后彩虹出现的那一日的!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又重新温暖了起来,在床上躺下不久就睡着了。
赵青当然还没睡。
他正在连夜提审宋苦斋。
如今东厅外堂里全是赵青的亲信——弓手班头蔡玉成、副班头付春恒、捕头叶瑾、仵作刘秀中和书记许家英,一个衙役都没有,就连用刑,也都是蔡玉成和付春恒亲自动手。
可是无论怎么用刑,宋苦斋始终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见宋苦斋半日没声息,赵青给一旁立着的仵作使了个眼色。
仵作走过去用手指探了探宋苦斋的鼻息,却摸了一手的血,便起身看向赵青:“大人,人犯晕过去了。”
赵青看了一眼外堂的屏风。
屏风上绘着山水,里面隐隐透出些灯光来,穆远洋和他的那位卫士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赵青凤眼微眯,淡淡道:“用井水把他泼醒!”
两桶冰凉的井水把趴在地上的宋苦斋浇成了落汤鸡,他还想装死,却被叶瑾一脚踢醒。
叶瑾可是见过宋苦斋造的孽的,因此下脚毫不容情,宋苦斋咬着牙“咝”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直起上身死死盯着坐在案后的赵青,咬牙切齿道:“赵青,你敢杀我?你不怕我们太师?我早已给二爷送去信函,他今日不到,明日也会赶到,到时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