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问题像是巨石般接连砸下来,顾荼几乎被砸的喘不过气来。
“我才不会像上回一样!”顾荼这回像是被戳了痛处,急得眼睛都染上一层红彤彤的颜色,“反正我这回是跟着殿下一起来的,不算雁渡关的兵,您也管不着我!”
“嘿?这么久不见你小子倒是翅膀硬了。”眼看顾老将军这暴脾气上来,就要动手收拾人,却被策马而来的夜睚出言打断。
“且慢,顾老将军。”夜睚一拉缰绳,将马身堪堪停在二人中间,“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您先消消气,等我这一队人马入城再慢慢叙旧吧。”
燕归也随后跟了上来,帮忙道:“北境天气寒冷,如今又大雪漫天。我们队伍从王都而来,恐怕还需要适应一下天气,还望顾老将军体恤。”
两人一唱一和,即使是顾老将军这等脾气,也不好再发作。
“现在的年轻人,体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居然还会怕冷。”小声嘀咕着这句话,顾老将军终于是让了一步,将夜睚一行的三千士兵接入雁渡关内。
以夜睚的身份,他自然要与顾老将军同行,顺便再寒暄两句。
而燕归则留在了队伍最后,顺手取出那件厚重的黑色披风扔给了顾荼。
只因为顾荼这会儿不仅脸红的厉害,连眼睛也是红的,像颗亮晶晶的红色水滴,狼狈的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燕归想起在那座边境小城第一次见顾荼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好像充满了阳光和活力,与现在的模样大不相同。这时候他才明白,在雁渡关这种地方当过兵的顾荼,若是藏着什么让人难以承受的回忆,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顾荼正低着头,强压住喉咙里的呜咽,背上便落下一件披风。
黑色的披风虽然从外表看着有些冷硬,但里面的内衬确是柔软又温暖的,在一片冰天雪地里会让人莫名觉得有安全感。
“不想让人看见的话,就挡住吧。”燕归没有刻意去看顾荼,反而是将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陆续进城的队伍,“不过也只能再给你一点点时间,要是赶不上让城门关掉,那我们俩今晚就得在雪地里过夜了。”
顾荼摸了摸发红的鼻尖,最后还是听话的用披风蒙住了脑袋。
顾荼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看到他这么没用的样子――就像当年在战场之上,他就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其他人在伪魔手中倒下,却束手无策。
几十年来,他想要报仇的心从来没有熄灭过,所以当夜睚问他愿不愿意再来北境的时候,顾荼答应得干净而利落。
第40章 雁渡关(4)
燕归陪着顾荼慢悠悠的缀在队伍最后面, 什么也不说, 什么也不问,就等他自己慢慢平复心情。
等他们俩也完全进入雁渡关的城门, 只听沉重的“吱呀”声再次响起,那城门便再次缓缓闭合,顺便也将雪原上的风和雪都挡在身后。
雁渡关的城墙修得非常高,顶端更是呈拱形向着中央延伸。即使并未完全闭合,也起到了很好的遮蔽作用。所以一进雁渡关内, 就能明显感到温度上升了一些,即使有冷风再刮过皮肤的时候也不会感到难受。
从城门到将军府的这段路上,燕归发现城东明显要比城西显得热闹一些,城西的许多营房几乎都是空置的,只能偶尔看到一两个士兵在活动。
而之后, 夜睚所带来的三千军士也是被安置到了城西的营房中。
顾荼这会儿已经收拾好那些不平稳的心情,将披风还给燕归,真诚的道过谢后便投入到自己的职责中去了。虽然队伍的人不算多, 但也需要有人来分配和规划才好。
整个队伍中对雁渡关比较熟悉的就属顾荼了, 让他来办正合适。
燕归将披风收起,驾马朝着队伍前端的夜睚那边赶去,正好碰上顾老将军在跟夜睚讲营地的情况。
“马厩、医馆、训练场……这西营虽然许多年没用过, 但该有的东西可是一点都不缺。”顾老将军粗声粗气的指着面前的营房, 也不知道是先前的气还没消或是其他原因,看起来依旧有些不高兴。连带着对夜睚他们的态度也只是一般般,颇有些不以为意的感觉:“那小王爷你们就先住下吧, 老夫今天还要带兵去河对岸巡视,就不再奉陪了。”
“老将军走好。”夜睚倒是一脸平静的点点头,但燕归还是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不悦。
他奉旨带军从王都前来,即使他不在乎什么热情款待,但按规矩一场接风宴还是应该有的。但如今看顾老将军的样子,干脆是把这个程序给省略了,而且还等不及的要离开。
待到顾老将军带着雁渡关的守军绝尘而去,夜睚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低声说道:“他这是觉得我养尊处优惯了,成不了什么大事,以为我来北境只是走个过场,所以干脆懒得和我浪费时间呢。”
“难免的事情。”燕归答应夜麟寒来北境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因为资历或其他原因而遭受冷遇。所以他面对如今的情况也很是坦然,顺便还开解了夜睚两句:“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咱们算是初出茅庐,但只要卯足劲历练上几年,未必不能让他们刮目相看。”
“是这么个道理,但守将不肯配合我也是有些头疼。”夜睚偏头一想,嘴角也微微扬起,“也罢,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能想到办法解决。赶了十几天路,还是先稍作歇息吧。”
因为来北境之前,燕归被安了个副将的身份,所以他的居所自然也和夜睚安排在了一个大院里。
据夜睚说,城西军营应该就是上任镇北王的驻军之地,后来镇北王军中战死大半,剩下的士兵也大多因伤病或是其他原因无法再继续从军,所以城西就这么闲置了下来。
走近大院,燕归打量一番周围,发现院里的房子倒是修得不错,就是打扫得不太彻底。有些角落里面还能看到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一看就是收拾的时候没怎么上心。
这顾老将军也是够倔的,换了其他人就算心里觉得夜睚是来走个过场,也必定会好好对待着不敢怠慢。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敷衍都敷衍得这么明显,实在让燕归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幸好房间里面还算是认真收拾过,要不然燕归觉得夜睚可能真的要忍不住发火了。
阿狸这些侍女们手脚麻利的将房内重新整理一遍,将带来的物件都在房内安置好。侍女们忙碌一番过后,整个房间显得有人气了许多,不再像刚进来时显得那么冷寂了。
雁渡关因为地处极北,此时又迎来一场大雪,所以天黑暗得也额外早些。
点上灯火,夜睚和燕归在桌前刚坐下,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清晰的“哒、哒”声,好像是什么在敲击木头的声音。
夜睚起身去开门,只见一只金翅鸟正停在台阶上啄门。
这只金翅鸟只有巴掌大小,羽毛却极为亮眼,正是当时燕归在内宗见过的那一只。燕归记得那时候夜睚让这只金翅鸟给他带了张小纸条,邀请他一同前往金麟王都。
燕归还记得,十七曾经说过这种金翅鸟是通过血缘关系找人的。
那此时这只鸟从何处来就很容易猜到了――金麟王都,或者更准确一些,应该是从夜麟寒那里来的。
夜睚俯身伸手,那只金翅鸟便很有灵性的跳上了他的手背,但动作却有些歪歪斜斜。夜睚一皱眉,用另一只手拨开金翅鸟发亮的羽毛,这才发现鸟腿根部有一处新鲜的血迹。
“这是箭伤。”夜睚看着那还在渗血的伤痕形状,又观察了一下血迹凝固的情况,“而且应该就是在雁渡关内受的伤,要不然血早就该凝固了。”
在雁渡关内受的箭伤,燕归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问道:“会不会是误伤?”
“也有可能,但是我必须先考虑最坏的情况。”夜睚脸上的神色复杂起来,“金翅鸟通常都是王族之间传信所用,如果是有人故意想射落金翅鸟的话,那就意味着他们想要获取某些机密信息。”
说完,夜睚从金翅鸟身上取下一张卷起的纸条。展开之后,夜睚轻声念出了上面仅有的几个字:“袭城、埋伏,皆内鬼通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