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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有光 第35节

深巷有光 潭石 6950 2024-06-29 11:17

  “溅到衣服上了么?”江岌问。

  “溅出来了一点。”女孩看向他身后。

  江岌平日里一向都穿黑色的衣服,偏偏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卫衣。棉质料子迅速吸收了溅上去的咖啡,留下了手掌大小的一片污渍。

  “真是太抱歉了,我去接点水帮你处理一下……”女孩说着,又有些为难,咬了咬嘴唇道,“不过这些咖啡我急着送过去,你等我一会儿行吗?”

  “不用了,我自己处理就好。”江岌说完,抬步朝不远处的卫生间走过去。

  大概是听到了楼梯里的动静,夏绮和秦青卓那边也没声了。

  江岌没朝那边看,一拐弯,径直走向了洗手间。

  咖啡溅在身后,不太方便处理,江岌走到洗手台前,抬起手伸到颈后,正打算扯着领口将上衣脱下来,身后有人走进了卫生间。

  江岌朝镜子一瞥,看到走进来的人是秦青卓,动作顿了顿。

  “衣服脏了?”秦青卓走了过来。

  江岌“嗯”了一声。

  “身后不好处理,我来吧。”秦青卓从一侧的墙上抽了两张纸出来,放到感应的水龙头稍稍打湿了。

  说是身后,其实更准确是在左后侧,秦青卓拿着打湿的纸巾低头处理衣服上的咖啡渍时,江岌又闻到了那种木质香混杂着桂花的味道。

  只是这次冷调的木质香占据了上风,于是那闻上去略有些暧昧的桂花香便显得若隐若现,非得凝神才能用嗅觉捕捉到。

  江岌目光向下,注意到了秦青卓的手。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骨架瘦长,指节分明,修剪得体的指甲圆润而通透,愈发显得那道横亘在斜侧面的疤十分扎眼。

  “在听什么歌?”秦青卓扔了脏掉的纸,又抽了一张出来,再次打湿时很自然地跟他聊起来。

  江岌没答,几秒之后他抬手摘下了一侧的耳机,塞到了秦青卓的耳朵里。

  冰凉的指尖蹭过了秦青卓的耳廓,江岌将手收回兜里,捻了捻指尖,温的,滑的。

  他注意到秦青卓是有耳洞的,不仅仅耳垂上有一个,耳骨上也有两个。

  “是我的歌啊。”秦青卓笑了笑。

  “嗯,唱这歌的时候你多大?”

  “我想想,这是我第一张专辑的歌吧,应该跟你现在一样,十九岁。”秦青卓直起身,将湿纸巾再次扔到了垃圾桶,“处理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水痕干了之后还会不会有咖啡渍。”

  他抬手脱了身上那件外套,递给江岌:“先穿在外面罩一下吧。”

  江岌没接:“不用。”

  “穿上吧,衣服被雨打得泛潮了,容易感冒。”秦青卓说完这句,又半开玩笑道,“而且,上镜总要好看一点,怎么说也是我队里的门面。”

  沉默片刻,江岌接过了外套,穿到了自己身上。秦青卓身上的味道更明显了一些,但闻上去还是很淡,似有若无地将他裹入其中。

  “只是你队里的门面?”衣服穿好了,江岌看着他说。

  闻言,秦青卓忍不住笑了一声。江岌偶尔争强好胜一回,居然让他觉得有点可爱。

  “所有队里的,行了吧?”秦青卓说着,打量穿着自己外套的江岌。

  这件衣服穿在秦青卓身上是略显宽松的慵懒风,穿在江岌身上则尺寸刚好,且被他穿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味道。

  江岌平日里穿得一向简单,多是黑t黑裤,而这件外套则偏重设计感,是一种很精致的酷,衬得他的气质更加锋利,甚至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贵气。

  简直像个模特。秦青卓想。既野性,又混杂着一种过刚易折的易碎感,这男孩的生长环境将他锻造出了一种难得的气质。

  “还挺合适,稍微偏成熟了一点。”秦青卓给了个挺客观的评价,又抬手取下耳机还给江岌,“走吧,别耽误了录制。”

  往外走时秦青卓又说:“对了,我今天一过来,就有节目组的人跟我说,你们上首歌进了各大音乐app的新歌榜,这事你们知道吗?”

  “钟扬跟我说了。”

  “很厉害啊,一旦进了榜单,就会有很多人看到你们的价值,”走到门口,秦青卓脚步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里透着笑意,“江岌,接下来会有好事发生的。”

  江岌看着他没说话。

  “想好一会儿选哪支乐队了吗?”秦青卓又问。

  “看他们吧。”江岌道。

  “会赢的,快去吧,”秦青卓朝一侧指了指,“我也有事,就先过去了。”

  江岌“嗯”了一声,却没急着朝录制室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秦青卓的背影。

  所以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他脑中浮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想到那天在篮球场上,秦青卓对着硬要拉自己上场的钟扬露出的那种无奈而包容的神色。所以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事情,也发生在了钟扬、彭可诗身上,甚至是他队内随便一个乐手身上,秦青卓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吧?

  江岌站在那里,盯着走远的秦青卓,原本不带什么情绪的一双眼睛几不可察地暗了几分。

  一直等到秦青卓走进了电梯间,他才转过身,微低着头朝录制场地走过去。

  第33章

  录制场地内,钟扬罕见地没到处称兄道弟,而是坐在位置上,不停地切换音乐软件刷着各大榜单:“新歌榜又进了一位,第七了!”

  他把手机递到彭可诗面前:“诗姐,你太牛了吧。”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彭可诗则反应平淡,“这歌的整体编排是江岌做的,非要说的话,江岌的功劳比我更大。”

  她话没说完,钟扬大呼小叫起来:“哇,诗姐,你是暗恋江岌吗?什么功劳都往他身上推!”

  “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彭可诗皱了皱眉。

  “我跟你说,虽然我不确定江岌是不是双,”钟扬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但是他跟青卓哥那段绝对还没结束,诗姐,我觉得你可以换个暗恋对象,比如说我。”

  “钟扬,”彭可诗无奈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一句,“你说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我也不比江岌差吧,”钟扬争强好胜道,“怎么就不能暗恋我了?”

  “我谁也没暗恋,”彭可诗淡淡道,“我喜欢女生。”

  钟扬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彭可诗“嗯”了一声。

  “我操,三个人,两个弯的……”他话说一半,没注意江岌走了过来。

  “什么两个弯的,”江岌坐下来,随口问了句,“你看上谁了。”

  “我……”钟扬语塞,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你不要告诉别人,我看上青卓哥了。”

  江岌瞥他一眼,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但钟扬自觉这一眼意味深长,然后他忽然注意到江岌身上穿的外套,开始上下打量坐在身旁的江岌:“欸?这是不是青卓哥的衣服?”

  江岌没应声。

  钟扬又凑过来,往他身上使劲地嗅了嗅:“我闻到了青卓哥的味儿。”

  “狗鼻子吗你,”江岌皱眉道,“离我远点。”

  “你为什么会穿青卓哥的外套?”钟扬质问道,“说,你是不是我情敌?”

  江岌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陈嘉走到了门口,朝江岌招了招手,江岌用手指了指自己,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要找自己,见陈嘉点头,他站起身走过去。

  “青卓哥让我给你的,”陈嘉朝他递来一个手提袋,“说你的衣服脏了。”

  见江岌接过手提袋,陈嘉又说:“你身上这件是他的衣服吧?换下之后我顺便去捎给他。现在隔壁化妆间应该没人,快去,我有点事,一会儿回来找你。”

  江岌垂眼看向手提袋里的衣服,“嗯”了一声。他走到隔壁化妆间,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化妆间里侧是换衣间,中间设置了隔断,江岌径直走进了换衣间,将衣服从手提袋里拿了出来。

  秦青卓买的卫衣也是深蓝色的,只是比他身上穿的这件颜色要更亮一点,袖子两侧做了金属拉链设计,跟他现在身上的外套风格有些类似,是一种既精致又酷的风格,只是没那么成熟。价签和商标都已经被剪了,但打眼看上去就不是便宜货。

  江岌捏着那衣服看了一会儿,才抬手脱了身上的外套。

  换衣间外面这时传来了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到底选谁啊我操,刚午夜温度的主唱来找我,说想选咱们,他们上一场连糙面云都没打过,咱们再选他们做对手,那也太掉价了。”

  江岌一向对音色非常敏感,名字可能对不上,但听过的声音基本不会辨认不出。譬如现在,他就轻易分辨出来,说这话的人正是上次比赛后跟彭可诗搭讪的那个人,城市坍塌的贝斯手。

  江岌没理那几个人,慢吞吞地抬起手,扯住颈后的衣服领口,将身上脏了的卫衣脱了下来。

  外面几个人还在说话——

  “上一场被糙面云打得那么惨,我感觉他们的心态早就崩了。肯定是觉得自己这场一准儿会被淘汰,干脆选我们显得自己输得没那么丢人吧。”

  “那选谁?飞星传说和dcl施导说最好不要选,剩下还有哪几支乐队来着?”

  “选糙面云吧,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破乐队靠节目蹭了点热度,看给他们膨胀的,那鼓手现在跳得就跟个蚂蚱似的。”又是那贝斯手的声音,“还有他们那主唱,我看着就不顺眼,上次我跟他们乐队的女贝斯搭讪,他非得来横插一脚,跟谁装呢。”

  “主唱是叫江岌吧?不就一靠脸吃饭的小白脸么,真拿自己当回事儿。”

  “真是,看他们那鼓手今天那嘚瑟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拿冠军了,不就是进了新歌榜么?那玩意儿只要花钱都能上,没见过世面。”

  江岌脱了身上的衣服,穿上了秦青卓送来的那件。棉质的料子很柔软,尺码也挺合适,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兜帽,对外面的谈话声置若罔闻。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别人在自己背后的非议,这种事情他根本就懒得搭理。

  他拿起那件脏了的卫衣,装进了袋子里,又拿过秦青卓的那件外套,手指微微收紧了,盯着看了片刻。

  外面三个人越聊越热闹,已经话赶话地转了话题的方向——

  “也不看看他们导师是谁,臭鱼烂虾正好凑一块了。他到底怎么好意思做导师的,就那车祸现场的水平。”

  “你们看他那场车祸现场的演唱会没?要是我,根本没脸再混音乐圈了。要不咱们这场也拿这事儿怼他一顿?没准也跟那糙面云一样,关注度飙升啊。”

  “我看行,你看他当时那样儿,被怼了连个屁都不敢放,就他妈怂逼一个……”

  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江岌蹙紧了眉心。

  连日来因为秦青卓而压下去的戾气,忽然如同反噬一般气势汹汹地成倍涌了上来。

  他感觉到了一阵难以克制的暴躁。江克远死后他就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但此刻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凭借自制力将这阵暴躁压下去。

  外面那三个人的说笑声好似一捧又一捧高纯度的汽油,让他心里的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江岌的手指缩紧了,骨节被捏出了细小的爆裂声。他忽然涌出了一股想打架的冲动,想把心里这股邪火发泄出去,这欲望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根本无法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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