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一日搜查,府衙派出的差役无功而返,郑盂正急的额角冒汗,却见楚若宇大步入院,身后跟着的许兴劈手丢进一个人来。
耶律辰一眼瞧见,不禁微微扬眉。
楚若宇轻哼道:“这厮倒是刁滑,不住客栈,却是寄居在百姓家里,若不是我吩咐各处城门留意可疑人等,怕一时还拿不到他!”
耶律辰见那人四十余岁,生的五短身材,面皮白净,正是自己图上所绘之人,微微点头,问道:“你便是那张守备的亲戚?”
那人在这驿馆中住宿数日,上下人等皆曾见过,料想赖不过,只得点头道:“是!小人名唤牛三,是……是张守备的远房堂弟,本是今年乡里逢灾,无以谋生,便来投奔,哪知道……哪知道小人那堂哥自个儿做了官,便不将我们这等穷亲放在眼里,打发小人住来驿馆,便再不多问!”
“哦?”耶律辰听他一瞬不停说这么一大串,微微挑眉,双眸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问道,“他既不管你,为何你还留在驿馆?”
牛三苦笑道:“小人总想亲戚一场,他纵不管,缠他几日,多少能得些银两!”
耶律辰冷声道:“张守备七日前便已带兵马撤出怀洮府,你却仍留在驿馆,此话如何能令人信?”
牛三忙道:“小人昨日才知他撤出怀洮,之前并不知晓!”
“呵!”耶律辰未语,楚大小姐已低笑出声,扬眉道,“你既是来打秋风的,还能不时时留意他的去向?他带着三千兵马出城,岂是藏的住的?他出城七日,你昨日才知,哄鬼吗?”
楚大小姐言辞犀利,一句一问,那人顿时语结,讷讷半天,一时无从应答。
楚若宇轻哼一声,皱眉道:“你留在城中意欲何为?还不快说!”
他统兵多年,威震一方,此刻虽然并非疾言厉色,却也自带威势,那人脖子一缩,结结巴巴道:“小人……小人当真是不……不知情……”
见这牛三刁滑,钰王尚未动怒,身后的阿江已经不耐,躬身道:“爷,如此奸滑之徒,好言好语询问怕是无用,倒不如小人给他上些刑罚,瞧他招是不招!”
耶律辰眉目不动,点头道:“嗯,你瞧着办罢,留条性命就是!”
“好嘞!”阿江得令,立刻将袖子一掳,大步上前,抓住牛三后领提起。
牛三大吃一惊,连忙大声叫道:“钰王殿下,小人不过寻常百姓,并不曾做什么错事,钰王殿下岂能给小人动刑?”
钰王殿下未应,楚大小姐已轻嗤道:“方才进门,我等并未通名,你如何知道他是钰王殿下?”
牛三一窒,强道:“昨日钰王殿下进城,知府大人传话来驿馆,小人自然是听到的!”
楚若烟哼道:“大军主帅,是上柱国大将军楚远,钰王殿下不过是个先锋,大军进城,报的自然是楚大将军的名号!”说着话,目光向郑盂一斜。
郑盂连忙点头道:“不错,下官命人传话,只说驿馆要接应大军一应将军,并不曾提过钰王殿下!”
所以,你怎么知道眼前的人是钰王殿下?
牛三脸色乍青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冷笑道:“你既知他是钰王殿下,便当知当初阳谷关一战,他挥手诛杀沉丹五万精兵,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如今你若不说实情,只怕到了明日骨头渣子都无处找去!”
耶律辰可是借着阳谷关之役,一战成名!
牛三闻言,果然轻轻打个寒战,眼底皆是惧意,抬眸向钰王殿下悄悄一望。
丫头当他是嗜血狂魔么?
耶律辰眸光向楚大小姐一横,脸上神情却没有一丝微动。
而纵是如此,他一张俊如谪仙的面容,在牛三眼中瞧来,已是可怕至极。
阿江见他迟疑,大为不耐,冷声道:“没有骨头渣子又能如何,横竖留一张嘴说话便是!”一手抓住他衣领不放,另一手在他后背便是一掌。
这一掌击在身上,并不觉他如何用力,可牛三只觉身子一震,跟着全身的骨骼便像尽数断去一般,辅天盖地的疼汹涌而至。
牛三失声大叫,一张脸顿时变的惨白,只疼的全身颤抖,却没有反抗之力。
阿江将他身子转过,一手已印在他的胸口,冷声道:“还不说么?”
“说!说!”牛三只觉胸口沉闷,竟呼吸艰难,哪里还敢硬撑,连声答应。
阿江甩手将他丢回地上,抬腿踢一脚,冷声道:“快说!”
牛三跪伏在地,整个身子颤抖,低声道:“小人……小人当真是……当真是张守备的远房堂弟,此次……此次前来怀洮,本是……本是受人所托,送信给他……”
“送信?”楚若烟扬眉,与耶律辰速速对视一眼,问道,“送什么信?替何人送信?哪里来的信?”
牛三道:“是……是桐川,桐川庄子里寻常禀报事务的信罢了!”
这倒是和他们之前的推断吻合!
楚若烟奇道:“他庄子里的事务,自有管庄子的人,怎么要你送信?”
牛三苦笑道:“小人与他虽有亲戚,却也不过是远房堂弟,在他手中得些差事,养家糊口罢了!自他调任怀洮府之后,桐川的几处庄子,便是小人替他打理!”
原来如此!
耶律辰点头,将案上的几封书信举起,问道:“这些书信,便都是你送来给他?”
牛三凝目向他手中一瞧,说道:“庄子里的事务,便都是小人书写,倒未必是小人送来,此次小人亲来,是因回禀旁的事。”
“什么事?”楚若烟追问。
牛三只得回道:“是……是上个月,如夫人产下一个小少爷,小人想着如此喜事,必然有赏,才亲自赶来!”
“如夫人?”耶律辰扬眉,“区区守备,任上竟带有家眷?”
“不不!”那人连忙摆手,心知话已说出,已经无法隐瞒,才结结巴巴道,“实则,是他到桐川之后,收的一个外室!”
还当真被妖孽说中!
楚若烟侧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心里说不出的佩服。
只是凭几封寻常的书信,这妖孽便能推算出此节,都说她楚若烟聪明,可是论到心思细密,怕还是妖孽更胜一筹。
耶律辰受她目光所扰,转回头向她一望,眸底便透出一抹笑意,又再随口问道:“那位外室是何方人氏?张守备区区俸银,又如何备得起这许多产业?”
牛三回道:“回钰王殿下,他这外室,是桐川知府的内侄女儿!若非他有这许多产业,知府大人岂会答应?”
什么?
这一节倒大出意外,耶律辰迅速与楚若烟对视一眼。
张富户的女儿,嫁给桐川知府的内侄,不想这里的张守备,又收桐川知府的内侄女为外室,这其间,可有什么联系?
楚若烟略想一下,问道:“你既是张守备的堂弟,与上京城中的张富户,又是何干系?”
“张富户?”牛三不意她问出这个人来,惊异道,“这位小姐竟然知道张富户?”
这很奇怪?
楚若烟低哼道:“我岂知知道张富户,还知道李大善人,王大财主,问你话,你说就是,哪来这许多言语?”
牛三实不知道李大善人、王大财主是什么人,见她眉眼间颇为不悦,不敢再说,只得道:“张守备与小人是同宗兄弟,原本姓牛,本都是乡下人。”
姓牛?
这句话一说,竟然大出意外,楚若烟道:“怎么张守备本不姓张?”
不姓张,就不是张家的人!
话出口,才又恍然点头。
刚才这牛三说过,他和张守备,是远房堂兄弟,自然是同宗的!
牛三点头道:“是,他不姓张,只是他幼时习过些武艺,又不甘清贫,到十五岁便独自离乡闯荡,后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攀上京里的张富户,入赘到他家,就此飞黄腾达!”
只是做了个守备就叫飞黄腾达?
楚大小姐扬眉。
只是她也深知,在乡下人眼中,莫说是四品的守备,就是一个知县文书,也已是敢望不敢及的官老爷,四品守备,自然已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脑中迅速将张富户家里情形回思一遍,却想不起张富户哪一个女儿是招赘女婿,皱眉道:“你说这张守备的原配是张富户的千金?我却不曾听说!”
牛三道:“闻说那位张小姐的生母,是张富户一位得宠的姨娘,因膝下只这一个女儿,舍不得出嫁,便招人入赘!”
哦,是个庶女!
楚若烟了然,忍不住揉一揉额头。
记得那一次明彦君说过,张富户一共育有十三个儿子,二十一个女儿。只是他的几个嫡女,便搅得人糊涂,又哪里搞得清那一大堆庶女?
这区区一个张富户,家里这许多人的关系,竟然盘根错节,竟然比皇室还让人头疼。
耶律辰听着,也觉无奈,可也由此推断出来龙去脉。
张守备本来姓牛,出身寒微,只因来京闯荡,被张富户招赘为婿,于是改了张姓。他的岳母既然受宠,必然是张富户替他运作,在军中谋了差事,渐渐升至守备。
背后有一个财力如此雄浑的岳家,如此一来,桐川府那许多的产业,也就说的通了!
楚若烟想通其中来龙去脉,不屑撇唇道:“他入赘张家,借着张家的财势发迹之后,却用张家的银子包养小三儿,当真是个人渣!”
虽然丫头的用词新鲜,可是那不屑之意跃然而出,耶律辰自然明白,微微点头,突然道:“你既然只是替张守备管理产业,谋个营生,又为何替他在驿馆中下毒,谋害本王和朝中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