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元哲听到二人的话,悄悄凑了过来,低声道:“我回城那日,见到卿统领的两名心腹出城。”
卿统领?
卿鸿飞?
耶律辰不解问道:“出城做什么?难不成皇城里发生什么事我们不知道?”
卿鸿飞可是禁军统领,他的心腹出城,怕是上京城里发生什么事。
耶律元哲摇头道:“那二人家人都在上京,如今已到年关,若没有要事,又岂会离京远行?当时我见二人背着包袱,心中好奇,随口问一句,那二人只说奉命出城,并不曾细说!”
耶律元迅追问道:“是禁军的人?”
耶律元哲点头,又摇头道:“他们都是卿府的家生子,后来做了卿统领的长随,直到卿统领接管禁军,他们才随着卿统领投入军中!”
也就是说,必然是卿鸿飞信得过的心腹!
耶律辰与耶律元迅对视一眼,问道:“可看到往哪里去了?”
“东城门!”耶律元哲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耶律元迅眉心一跳,又再问道:“你是哪一日回城?”
东城门,也是前往泺源的方向。
“腊月二十五!”耶律元哲回答,又再添上一句,“就是戴石岩和奚赛宁押粮离京的第二日!”
第二日,同一个方向!
耶律辰神色变的凝肃,向耶律元迅问道:“这个卿鸿飞……”
半年前在草原上与盖玉啸的一战,他只知道这个卿鸿飞功夫不弱,也是世家之子,只是卿氏一族并没有令人瞩目的声势,也就没有留意。
耶律元迅未答,耶律元哲已摇头道:“这位卿统领,王爷倒不必起疑,楚四公子会推荐他接管禁军,必然是信得过他的为人。”
是啊,卿鸿飞的禁军统领,是由楚若麟直接推荐,想来不至于是一个勾朋结党,铲除异己之人。
只是,他的心腹,为什么在戴石岩等人之后,赶着出城?
三人揣测再三,却不得要领,这一会儿又无从查问,只能罢了。
这个时候,就听太监尖亮的声音扬声喝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喝声,帝后双辇已遥遥向这里而来。千秋阁中的众人快步迎了出来,阁外的众人也很快聚拢,一同跪倒,齐声道:“恭迎皇上!”
御辇停下,皇帝缓步下辇,含笑抬手道:“今日除夕,这会儿是家宴,我们只叙亲情,不论君臣!”上前几步,将最先的安亲王扶住,温声道:“皇叔快起,侄儿受不起!”
安亲王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摇头道:“皇上宽厚,做臣子的,也不能不知进退!”
皇帝含笑,又再问候一番,这才转向耶律元迅问道:“怎么不见老王爷?”
耶律元迅躬身回道:“父王本是要来,只是前几日一场大雪,山路被封,被家人劝住!”
皇帝点头表示明白,转而又摇头叹道:“虽说老王爷喜静,可是如今年岁大了,还是留在上京方便一些,只命旁人不要轻易去扰就好!”
耶律元迅苦笑道:“臣等也劝说几回,可是父王说舍不得山上那股清泉和泉边的石头,当真是无法!”
皇帝闻言,不禁挑眉笑道:“若非生在皇室,老王爷必然是一位世外高人!”也不再多问,携着安亲王在前,率着众人一同进殿。
耶律辰如今的声势虽说已经不同,可是今日皇室的宫宴,论辈份最低,论年岁,又是皇子中最幼,只能跟在众人身后进殿。
还没有踏进殿门,但听身后脚步声匆匆,回头望去,却见锦王耶律修急急赶来,不禁微微扬眉,转身迎上,躬身道:“二皇兄这是去了何处,好一阵子不见?”
似乎是拜过太庙,自己向皇帝进言,邀申屠嘉木参加宫宴之后,就不见了这位锦王殿下。
耶律修听他说话丝毫不知压低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低声道:“不过是抽瑕去见母妃,九弟莫嚷!”
去见梁妃吗?
耶律辰目光在他额头一扫,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点头道:“二皇兄纯孝,臣弟敬服!”
不要说以梁妃的身份,今日必然赴宴,不必特意赶去拜见。纵然不来,梁妃的明华殿离这里也不过尺寸之地,至于赶的满头是汗?
耶律辰心中暗疑,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虚应几句,让耶律修先行,入千秋殿,先随众人拜过帝后,这才依次入宴。
千秋殿中,席开两侧,隔以珠帘,一方是皇室宗亲、诸位皇子,另一侧则是宫中有头有脸的嫔妃和各府的王妃。
皇室宗亲也倒罢了,本就是诸王携着王妃同来赴宴,而诸位皇子建府之后,出入宫禁不便,与自己的母妃相见不易,酒过三巡,便纷纷起身,前往帘子另一侧见礼,一时间,殿中皆是满言细语之声,只有九殿下耶律辰一人,端坐席末,安然饮酒。
在于耶律辰,眼中所见,虽然是满殿的母慈子孝,心底流过的,却皆是这十几年来四海漂泊所历的一幕一幕。
十三年,十三个除夕之夜,伴着他的,是身边一众忠心的长随和一个慈爱的老家人,再然后,就是表哥盖玉啸。
事实上,每一年,每到除夕,也只有那位老家人兴致勃勃的张罗除夕守岁,尽所有的努力,将所有的人唤回来,做一次小聚。
一切,终结在去年除夕那场大战中,他回到了皇室,也终止了漂泊,只是可惜,那位老家人竟没有等到这一天。
念头及此,耶律辰心底,只掠过一抹淡淡的感伤,很快便已烟消云散。
那位老家人,从他五岁离京,便寸步不离的服侍,而到他决定回京不久,便阖然长逝,没有看到他立身朝堂,更等不到他报仇雪恨。
或者,这是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吧?
耶律辰暗叹,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所有的过往,也尽数随着这杯酒吞下,不再去想。
钰王殿下这淡然的神色落在皇帝眼中,瞧见的是一个孤独的身影,心底不自禁的,多了一些愧疚。
这个儿子,任他如何出色,任自己如何看重,终究,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母亲,也再也没有一个母族的支撑!
可是,他却不知,此刻在皇室宗亲相聚的欢宴上,在这个儿子心里,他尚且比不上一个老家人的位置,当真不知道,又做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