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级上古异兽的实力与大乘后期甚至大圆满境界的修士相当,并不容易对付。
偏偏数斯的天赋神通,可以随心所欲地令其他修士僵化定身,实力相差越大,影响也越大。
即使是实力相当的修士,也会受其影响动作变得迟滞。
强者之斗,一瞬的闪失便足以决定生死存亡。
如此实力的数斯,至少需要两位大乘期修士,互相策应,方能不受其天赋影响,将其击杀。
生死搏杀,谁还会留心给敌手留个全尸呢?
可大师姐储物袋中躺着的数斯,尸身完好,也没有龇牙咧嘴怒目圆睁,像是毫无挣扎地束手就擒。
虽然无法想象当时的状况,但不愧是大师姐,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白逸云见那数斯额间有一道火红色的云雷纹,立即想到前几日流洲散修分盟报上来的那一只率领上古异兽围攻澹台家的数斯。
没有这数斯驱使上古异兽潮,澹台家仅凭那八位极爱叶子戏的炼虚期大能,就完全可以应付。
如此一来,流洲的散修分盟倒是不必派出修士前去支援了。
只不过,散修盟也因此少赚了一笔灵石,也失去了和七十二家之上二十四家末位澹台家后续合作的机会。
白逸云摇了摇头,他就要飞升了,这些事自然有茵茵操心。
而且大师姐做事,哪有他置喙的余地?
在接引霞光的笼罩下,白逸云收起储物袋,盘坐于地,细细体会自己体内灵力向仙灵力的转化。
林玄真见白逸云飞升已成定局,也不打算多留,准备前往蓬莱,将白骄送上去。
刚刚转身还没掏出剑来,白逸云就叫住了她。
“玄真大师姐,在下一直有个疑问,藏在心中已有千年之久,不知你可否为我解惑?”
林玄真转头看他,心中惊讶此刻白逸云的严肃和正经,便点头道:“你且说来听听,我看看能不能为你答疑解惑。”
散修盟实力仅次于八大宗门,比起曾误入歧途的海角楼还要高出一分,堪称修真界第九势力。
白逸云能将散修盟经营发展至此,还有什么问题能让他憋这么久?
体内的灵力还有大半没有转化完,白逸云眼神落在林玄真身上只一瞬,便飘向她身后如血般赤红的赤水河面上。
“大师姐你为何不飞升呢?”
林玄真皱了皱眉,白逸云现在应该隐约知道她的本体是什么才对。
她这天地间最后一缕鸿蒙紫气,去了上界,下界就完蛋;留在下界,上界就完蛋。
白逸云问这个是想找茬吗?
正要回答,却听白逸云自顾自地说道:“我曾一度以为和传言所说的一样,大师姐你有特殊的遮蔽天机之法。时至今日渡过雷劫成了散仙,才算是确定了,那些都是谣言。”
白逸云能隐约察觉,大师姐的本体与这修真界息息相关,但具体究竟是什么,却无法判断。
大师姐并非如传言所说能遮蔽天机,而是她本身就凌驾于天道之上。
她根本就不需要像他们这些人族修士一样,一步步修至飞升并继续修炼下去,以求长生大道任逍遥。
可惜他眼界不足,竟从未怀疑过大师姐的人族身份!
话说回来,谁会怀疑玄真大师姐不是人啊?
玄真大师姐被雷繁上仙捡到后,又被带着到处拜访大能,从未表现出与普通人族不同之处。
天雷七星飞升前奉雷繁上仙之命将其养在五雷峰,甚少与外界接触,但流传出来的所有事迹,都和人族小姑娘没什么两样啊!
雷繁上仙还让天雷七星当大师姐的预备道侣呢!
总不可能为了不是人的小徒弟,又隐瞒她身份,又委屈七个特别能打的亲徒弟吧?
林玄真还以为白逸云这是临飞升,也就不顾忌什么,幸灾乐祸看她笑话来了。
她口中微微发苦,强笑道:“你都明白了,还问?!”
白逸云敏感地察觉到大师姐的语气有些不对,求生欲瞬间回归,连忙告饶道:“大师姐莫恼,且听我说完!”
林玄真面无表情地看了白逸云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原本我确实疑惑此事,也想不明白为何雷繁上仙与天雷七星都如此待你。眼下我虽然明白了这点,但又多了另一个问题。”
林玄真感觉有些不对,白逸云明白的,和她以为他明白的,好像不大一样。
之前狼夜天飞升太快,关月尔只顾着带她一起走,倒是没有一个说清楚,他们眼中的她,究竟是什么。
白逸云收敛神情,正色道:“无论是人族还是灵族,难免经历生老病死苦。万族修炼,人族修仙,求的是长生,是逍遥自在,是不必经历老病死苦,不想死就可以不死的大自在。”
浩瀚寰宇,三千世界,修士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漫漫修仙路,飞升只是小小的一步。
散仙、玄仙、真仙,也不过是长命些的蝼蚁罢了。
既无法摆脱肉身的束缚,也不能违抗时光的洪流。
可大师姐早就不死不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正的逍遥自在不正是她那样的吗?
还是说,到了大师姐这层次、这境界,会有不同的追求?
白逸云皱着眉,一点仙气儿都没有地看着林玄真,眼中尽是不解:“可大师姐你已自在逍遥得长生,还有何所求?”
林玄真微微一怔,如醍醐灌顶:是啊,她求的是什么?
万族生命转瞬即逝,林玄真却不会伴着浩劫的到来,随十方破碎而消亡,她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和这方世界一起,享有几乎永恒的岁月。
严谨起见,林玄真用了“几乎”一词。
她是半路接手的这具鸿蒙紫气所化肉身,虽然渐渐拼凑起“玄真”的过往,但她灵魂里依然是蓝星那个林玄真。
林玄真对于从今往后直至世界湮灭之日有多长岁月,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正如蜉蝣朝生暮死,如何理解鹤寿千岁?
或许她与此方世界的修士,亦是如此,各有道途,不必互相迁就。
不想看到师长故交们在眼前死去,林玄真闭关修炼促使修真界灵气复苏,联通两界以修复此方世界,如此种种,并非是为她自己。
也就是说,是她这只千岁鹤,一直试图装成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并融入其中。
林玄真心中纠结,老白说她自在逍遥得长生,可她真的自在逍遥吗?
不见得。
林玄真记得自己年幼时摆弄灵剑还曾经划到过手,弄出过小伤口,可现在连星辰剑都已经不能给她造成任何伤害。
别人所求,是不想死就可以不死,是活着的自由;那她林玄真所求,难道是死亡的自由?
……
白逸云体内的灵力已经接近转化完,却见林玄真若有所悟地陷入了沉思,迟迟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
他已经感觉到修真界对他产生的强大排斥力,接引霞光好像也在向上拽着他。
白逸云深知自己无法逗留,急切道:“大师姐,你快告诉我啊!”
林玄真被他打断思绪,抬头瞥了他一眼,又露出一个温柔和善的笑,对他挥了挥手:“老白你就安心飞升吧!”
刚刚抓到一点头绪,就被老白打断了,就该让他百爪挠心!
白逸云体内灵力完全转化,再也没法抵挡霞光的接引之力,只好一脸郁闷地飞升了。
雷云散去,接引霞光随着白逸云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天际。
此时已经天亮了,初升的太阳一下跃出了地面,将赤水河的潋滟水光上铺了一层迷人的朝霞。
林玄真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又送走了一个友人。
她匆匆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打算先把正事办完,再回洞府闭关。
届时再好好考虑关于自己的事,也不会有人打扰。
林玄真御剑直向南飞,快到蓬莱岛的时候,却看见毓南州临海的沙滩上有一头巨大的龙王鲸。
龙王鲸是生活在绝灵海域附近的海兽,以鱿鱼为食。
因为龙王鲸形似海蛇,只多了两条前肢,出没之时又多是深夜,远航捕鱼的渔民看见了便以为那也是蛟的一种,又崇尚其巨大的身姿,便冠以“龙王鲸”的美称。
实际上,龙王鲸个头大数量少,还不曾出现过有灵智的个体,属于绝灵海兽的一种。
但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不得不承认,龙王鲸身上都是宝。
无论是制成别有风味的鲸肉干,还是取其油脂和消化道分泌物炼丹制香,取其坚韧的鲸皮、鲸齿、鲸须炼器制衣,不会造成任何浪费。
修真界极受欢迎的香体丹、最佳品质的储物袋,都离不开龙王鲸身上的材料。
整个龙王鲸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林玄真按下飞剑查看,这龙王鲸身上伤痕累累,可见经过了好一番苦斗才痛苦万分地被对手杀死。
龙王鲸巨大的身躯晃了晃,有东西从里面沿着食道钻出来。
林玄真稍微等了一会儿,之间龙王鲸的巨嘴被打开,一只巨大的鱿鱼张牙舞爪地龙王鲸嘴里滑了出来。
只是鱿鱼刚滑出一半,滚圆的眼睛对上了林玄真,动作就这么僵住了好一会儿。
片刻过后,那鱿鱼一瞬间脱离了龙王鲸的嘴,乳白光芒闪过,尤瑜现出身形,尴尬地和大师姐打招呼道:“大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人族不喜欢她化作原形之后巨大又恐怖的身体,因此尤瑜很少以原形示人。
她忍不住嗅了嗅,没有闻到林大人身上有任何气味。
这就难怪刚才她没能察觉林大人在龙王鲸外。
林玄真不在意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口说道:“我路过此处,前来看看。你怎么和龙王鲸打起来了?”
看着修炼之前寿命只有区区一年半的尤瑜,她心中浮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对兽类而言,上古传承血脉太过稀薄,会直接影响天赋和寿命。
由此,尤瑜生来便注定,即使她能修炼至血脉觉醒境界,也几乎不可能飞升。
林玄真想看看妖族关于蜉蝣与鹤的想法。
尤瑜以为自己动静太大,大师姐路过才会专程下来查看,便不好意思道:“我本来在蓬莱岛附近抓小虾米吃,发现小鱿鱼们都被这龙王鲸捕食了。我干脆就化作原形,诱这龙王鲸上钩,并将其击杀。”
她本来不想管这龙王鲸,但它实在贪婪无度,把蓬莱岛附近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鱿鱼都快吃完了,甚至还想把她一起吞掉。
林玄真开门见山,一句寒暄都没有:“无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尤瑜自然愿意效劳:“大师姐请说。”
“你与虾湫交情如何?”
尤瑜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还可以?”
她爱吃小浮龙虾,虾湫那么大个,若是有合适的法子,肯定也很好吃。
四舍五入,虾湫一定很好吃。
可惜她打不过娇小玲珑的虾湫,那可是血脉觉醒境的浮龙虾大妖王。
林玄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虾湫将来能够飞升成仙灵,十有八九能再突破至玄灵、真灵,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听到大师姐这话,尤瑜高兴地点了点头,“能有大师姐金口玉言,虾湫一定也会的。”
林玄真微微一笑,说道:“可惜你资质平平,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跳出了灶台开了灵智,连如今的寿数也活不到。”
尤瑜一点反驳都没有,欣然接受事实道:“确实。所以我以前辈的名义,教了虾湫不少待人处事的道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就很荒谬。
尤瑜自己也没有在人族修士中混居过几百年,顶多就上住在岸边的海水中,哪来的信心教虾湫待人处事的道理?
虾湫被带坏,染上为了多一根浮海带做报仇而讨价还价的恶习,这口锅果然应该扣在尤瑜头上。
林玄真问了几个问题,都没得到想要的回话,干脆放弃了旁敲侧击。
其实她想问的就是,和她一样,送一个个亲朋远行后,只留下孤家寡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离别,等她和师友们重逢后,还得再上演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