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人类文明的起源。从茹毛饮血的远古时期,人类遇见了‘火’这种自然现象之后,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类慢慢加深了对火的认识,也借助了火的力量,与野兽那般的生活方式彻底区分开来。人类学会了用火来制作熟食果腹,也学会了用火来驱赶野兽自保狩猎,还学会了如何用火来取暖、如何用火来制作工具等等等等……
当然,时至今日,火给人类带来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也给人类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死亡与灾难。因为人类在学会如何运用火来辅助生活以后,也学会了如何用火来伤害他人。
就在颜家沟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颜重武与冯廉也,战罢收手回归本队的同时,由打西南处的一座高山之上,飘出了浓浓的黑色狼烟……
这道狼烟一起,刚刚激战过后,此时正在饮水的颜重武突然双眼放光,与傅忆对视一眼,低声齐喝:
“终于来了!”
这道黑烟在最后一丝的余晖之下,其实并不如何显眼;但落在期盼了整日的颜、傅二人眼中,不亚于是最为耀眼的光芒;而这一道狼烟,也同时落入了正在帮冯廉也卸甲的郭兴眼中。
随着这道狼烟而来的,便是谷外传来的鸣金之声。随即谷中便传来了纷乱嘈杂的喊杀之声,还未等郭兴出言询问,便由谷中极速跑来了一个满身血污的青年将领:
“禀少帅,飞熊军鸣金收兵,此时已经全军撤出峡谷甬道了……”
他这一句话出口,郭兴和冯廉俱是一惊。这一老一小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郭兴又问向这个青年将领:
“怎么会鸣金收兵了?难道他们死伤数目已经达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吗?”
这位青年将领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刚刚卸下了铠甲,此时正在上药的冯廉也。冯廉也仿佛知道他为难的原因,所以并没回头,只是向后挥手说了一句‘直说无妨’,便吩咐军医继续上药了。
“方才冯老将军久战之下乱了半招,而为了救下冯老将军,弟兄们难免乱了阵型……时至老将军安全退入谷中之后,我军已被敌人突进二十步有余。所以按照当时的局面来讲,反而是我方暂时居于下风……末将也不知为何,就在我军已露颓相之后,敌人反而鸣金收兵了。而且……他们主动退军的方式也有些奇怪,竟连垫后之军都没有安排,一窝蜂地涌向谷口之处。而末将为了一探虚实,还亲身上前砍杀了一番。可对方并不恋战,任由末将追杀,在丢下十几具尸首之后,便全部撤出谷道之中了。”
事出反常而必有妖,以郭兴对颜重武这个老对手的了解,只要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的大事,颜重武是绝对不可能退去的如此仓促、又如此坚决的:
“冯叔父,会不会我方埋伏于两侧山顶之上的五百甲士,被颜重武察觉了?”
冯廉也闻言抬起头仔细望了望,发现山顶之处并无异样,也颇为不解的说道:
“我事先与那五百甲士有过约定,若是暗中埋伏被敌人发现,便让游曳在外的斥候,在我们身后的山顶之处悬挂一道红旗用于示警。可如今山顶并未悬挂红旗信号,也就是说我们暗中埋伏的甲士并未露相。而且这五百人埋伏的位置也极为分散,彼此之间的联系,也全靠着在林间穿梭的斥候代为传递。这么多、又这么分散的暗桩,不可能被同时拔掉,更不可能连悬旗示警的机会都没有。”
郭兴点了点头,也觉得冯廉也所言不谬。但转念一想,又生出了另外一个念头:
“按照此时的天色,东海关的梁京与其麾下的十五万大军,应该才刚刚出城。所以颜重武不得不退兵的紧要之事,就必然不是受到我军夹击了……哎?叔父您说,会不会是他颜重武故布疑阵,做出一副仓皇撤军的姿态来,诱我等出谷追杀,其实是一招引蛇出洞之计呢?”
冯廉也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语气略带黯然地说道:
“说不好。若依照往日他用兵的惯用手法来看,此子性格诡诈,用兵施策也最好行危行险,根本不可能用出这么粗糙而直白的手段;但方才临阵对敌之际,某与他有了面对面的交往之后,又觉得颜重武虽然不是什么粗鲁莽夫,但其心其智其才其量,据某看来也不过尔尔……也不知这是他韬晦藏拙,还是真的有了两副面皮。”
郭兴想了想,再抬头看了看山谷之上的埋伏之处,再想了想颜家皇陵附近埋下的引火之物,终究心有不甘。于是经过了一番仔细思量,开口对冯廉也说道:
“东海关城防坚实,兵马粮草更是足矣支应百日。莫说是他颜重武、即便是倾尽幽北之兵,短时间内也绝对无法给东海关带来破城之危。为了避免中计,侄儿想以不变应万变,就在这里等到我们与梁京的约定之时,与他兵合一处之后,再另行定夺。届时虽然有功亏一篑的可能,但也未必没有其他的转机。”
这一句话说出口来,冯廉也听到也是极为难过的。郭兴能做出这个决定来,就证明这个少帅,已经向当初的执念妥协了。
与此同时,东海关内的十五万大军,尽数聚集在东城门广场以前,而梁京站在高台上,举行起了出征誓师大会。
梁京净手焚香、祭拜了天地人三才之后,便当着众将的面便割开了自己的左手,仰头喝下血酒之后,一挥手便把酒碗摔了一个粉碎,一番做派衬托着这位略显发福的文官豪气冲天:
“将士们,此一战,将是我们与幽北蛮人的最后一战!若此战功成,与我们有血海深仇的竖子颜重武,还有幽北伪帝颜狩,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而平北军的每位弟兄的大名,都将载入北燕王朝的史册之中;届时诸位也可以凭着浴血拼杀获得的赫赫军功,封妻荫子!拜将封侯!彻底过上安宁富足的太平日子了!梁某人在此,先拜谢诸位了!”
别瞧梁京是个文官,但如今披挂上一身将军甲胄,腰悬利刃站在高台之上,还真有那么一丝威风凛凛的英雄之气。在他的鼓噪之下,每位士卒都饮下了碗中的征酒,口中高呼‘必胜!’
显然,这十五万平北军的士气,已经达到了顶峰之时……
“天地相合,则万物生;万物有灵,五色五行。梁京啊梁京,尔静听吾言:你主元庆,残害生灵,慢侮天地;悖伦逆理,歌祸颂殃;不顾大忌,秽乱天术;发民于冢,攻劫丘陵。此其逆祖辱灵之大罪也!”
本是一片庄严肃穆的誓师大会,突然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道清亮空灵的男子之声。在场众人随着声音望去,包括梁京在内,城关上下的十几万平北军,都瞪大了双眼,注视着半空之中、正悬空而坐着一位谪仙般的‘男子’。
这男子披发赤足,‘凌空’悬坐于半空之中;在他肩膀与头顶之处,还各有一团幽幽燃烧着的小火苗,在夜空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亮。随着‘数逆讨罪’的檄文在半空中不住回响,众人借着他身周的三团逐渐亮起的‘灵火’,才看了个清清楚楚:虽然这不住回响的嗓音极为清亮,但悬坐半空之中的上仙。双唇却仍然紧紧地闭在一起,只是在嘴角处勾勒出一抹悲天悯人、宝相庄严的微笑。
这副奇异的景象,直把所有人都惊了一个目瞪口呆。包括梁京在内,都傻愣愣地看着半空中这位降世临凡的‘上仙’。
“梁京,尔还不幡然醒悟吗?”
这位上仙紧闭双唇,但这声音仍然十分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位军士的耳中。
不过梁京毕竟是个读书人,多年来又身居高位,自然见识不凡。虽然一时半刻没有想明白这‘神仙下凡’的奥妙所在,但也能强自按下心中疑惑,脸带不屑之意地出言讥讽道:
“哪里来的江湖术士,竟想用这种手段来欺瞒我平北军将士?识相的你就过来给梁爷我牵马坠镫,梁爷总少不得还会给你点好处;若尔仍不‘幡然醒悟’、装神弄鬼的话……”
说到此处,梁京伸手搭箭,挽弓如月,指向了半空之中悬浮的上仙。
“梁将军且慢,您瞧瞧,半空之中这位上仙咱认识啊!他是漠北的萨满教大萨满……”
方才那个机灵的传令官听到梁京的话,最先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借着上仙身边微弱的‘灵火’仔细观察起来。没想到这一看不要紧,还真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这不正是‘出城寻药’而去的漠北大萨满吗?
梁京一听这话,仔细一看便心中已有定论。随即他把开如满月的弓弦一松,指着半空中正在装神弄鬼的“何文道”笑骂道:
“要不是我手下人眼睛尖,还真让你给蒙了去!怎么着?你这漠北大萨满还显灵了?要什么好处你痛快说,我写一封奏章上报给我家天佑皇帝;念在咱们两家还份属同盟的份上,也就不治你延误军机的大罪了……”
就在梁京自以为找到答案的同时,半空之中的‘神仙’终于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
“梁京啊梁京,皆因你北燕王朝荒淫无道在先,才有我火石之灵借萨满灵体亲临人间,以求拯救万物生灵在后。如今既然你仍执迷不悟,那本灵君便用火石之炎,亲手帮你涤荡罪恶的灵魂吧……”
‘闭着嘴说话’的何文道话音刚落,便随意地一挥袍袖……
下一个瞬间,竟然由东海关城墙之上的四方角落,凭空出现了四道‘飞火流星’。别看那四道火光极为微弱,但所落之处无论是房屋还是仓库,片刻之后便燃起一片熊熊烈火……
随着东海关中骤然四面火起,而那火神之灵的身体,也瞬间消失在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