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说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经过激烈的内心交战,赵醒归终于决定试一试,浴缸边有卫生间的照明开关,他关掉顶灯,只留下一盏镜前灯。在这不甚明亮的私密空间里,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孩窈窕动人的身影,手也随即探了下去。
那是卓蕴站在温泉池中的景象。
在那片璀璨如星海的小串灯下,她扎着可爱的丸子头,脸颊红扑扑,眼睛湿漉漉,牛奶般细腻的肌肤上,滑落下一片晶莹的小水珠……
他想象着她的笑容,还有唇边的小梨涡,想象着她叫他的名字,“赵小归,赵小归”,想象着她眼波流转的娇嗔模样,还有她懊恼拧他胳膊时的手劲儿。
他是想要她的,非常非常想,是一个十八岁男孩对心爱女孩最原始、最本能、最隐秘的一种欲/望,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想要抱住她,亲吻她,想要用力地征服她,听她在他怀里嘤嘤地叫。
老天,请听听他的心声吧,他知道自己卑微又龌龊,明明她还什么都没答应,他已经在想着要怎么欺负她了。
赵醒归仰起脖子,浓眉紧锁,眼睫微颤,喉结不停地滚动,用心体会着手中的感觉。
一开始,一点变化都没有,就跟平时他上厕所、洗澡、清理身体时一样,没有感觉,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身体。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那么一会儿,他发现有变化了。
虽然各种状态和他健康时不能相比,但已经很可观,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低头去看,又眨了眨眼,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
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应该满足不了实战中所需的时长,并且从头到尾他还是没感觉,没有攀登过程,更没有顶峰时刻,他只能体会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但已经很好了!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了!不是吗?
赵醒归侧过身子,疲惫地趴在浴缸壁上,小小地喘着气,又忍不住握了握拳。他想,说不定这事儿真的有希望,他可以对医生描述了!就是说的时候……妈妈一定不能在场,爸爸最好也不在,要不然太尴尬。
他把滚烫的脸颊埋进臂弯,这时候才开始感到害羞。
一会儿后,赵醒归的心跳和呼吸终于恢复如常,他抓着浴缸壁坐稳身体,慢吞吞地洗起澡来。
――
初六上午,赵醒归跟着父母去钱塘四院看病,先在神经外科见了一位男主任,姓孙,把自己出院大半年来的身体情况对孙主任讲了一遍,最后就说到右腿发麻的症状。
孙主任开了单子,安排他去做包括核磁共振在内的一系列检查。
下午,赵醒归和父母拿到报告,孙主任打电话叫来一位骨科主任医师,说一块儿看看,省得赵醒归跑来跑去了。
来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姓杨,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看到轮椅上的赵醒归后眼睛一亮:“哎呦,小帅哥呀!你个子好高,该有1米9了吧?”
赵醒归说:“差不多。”
杨医生看过他的病历本:“十七岁,小帅哥,你和我女儿同龄啊,也上高三吗?”
赵醒归说:“高二。”
杨医生一边看片子,一边和他闲聊:“你在哪个高中上学?我女儿在五中。”
赵醒归:“我在二中。”
“学霸呀。”杨医生不再说笑,认真地看起了片子,看完后又和孙主任交流了几句,由孙主任出面对赵醒归解释。
时至今日,医疗技术飞速发展,脊髓损伤依旧是全世界医学界难以攻克的难题之一,究其原因在于神经细胞是再生能力特别差的一种细胞,而脊髓就是由许多神经细胞构成。
当脊髓遭受损伤,神经细胞就会坏死,坏死后又不可再生,于是损伤就成了不可逆的状态,预后效果往往差强人意。现阶段,医生都是建议患者通过康复训练来提高损伤平面以下肢体的活动能力,再通过日常护理来防止并发症的发生,改善生活质量。
脊髓损伤患者生活质量普遍较差,因为肢体不同程度的瘫痪,还会伴随抑郁、焦虑、失眠、厌世等心理问题,所以,脊髓损伤又被称为不死的癌症,会伴随患者终身。
这一切,赵醒归早就了解,并且在最开始就进行了心理干预。
但只要是个病,它总有轻重之分,脊髓损伤也分部位,颈椎、胸椎、腰椎,伤到哪儿,对肢体的影响也不尽相同。它还分完全性损伤和不完全性损伤,不完全性损伤的区别就更大了,有些人可以恢复到几乎不影响生活,有些人可以拄拐行走,有些颈椎不完全性损伤的患者尽管也需要坐轮椅,但手啊脚啊都能动。
简而言之,同为脊髓损伤,不同的患者就有不同的后遗症,像赵醒归这样明明被诊断为不完全性损伤,却活得像个全瘫似的,其实也挺少见。
“我依旧认为,小赵的神经传导功能没有完全消失,他大小便有感觉就是一个证明。”孙主任对范玉华说,“他下肢肌力一直没有很好地恢复,可能是因为残存的神经纤维数目不足,中枢下行冲动在脊髓前角总和后仍不足以引起肌肉收缩,但现在……”
孙主任点点赵醒归的核磁共振片子,“小赵右腿的麻木,我觉得可能是一种神经细胞复苏的信号,当然有可能也仅限于此。目前来说,我的建议是继续保持下肢的康复训练,定时来医院做一些电刺激的治疗,再配合一些营养神经的药物。如果你们信得过中医,也可以用针灸辅助治疗,推拿不行,那个对他不适用。怎么说呢,都试试吧,先观察一段时间,过两个月再来检查一下。”
范玉华和赵伟伦对视一眼,范玉华问:“孙主任,还有没有别的治疗方法了?电刺激和针灸,我儿子之前住院一年多,全部都试过,效果嘛说不上来。他的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好,但就是腰以下一直没感觉,现在右腿发麻这个症状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如果有别的治疗方法,我们也愿意试一试,反正,结果再坏也就这样了。”
孙主任沉吟不语,杨医生一直在边上听他们聊,这时插了一句嘴:“据我所知,北京x医院这两年有一种比较先进的神经细胞修复手术,不算大面积临床推广,费用比较高,效果因人而异。有人做了完全无效,还在网上说是骗钱的,有人做了有效果,就是样本比较少,我也说不出个概率来。”
范玉华拿出手机记录:“哪个医院?麻烦你再说一下,是正规医院吗?”
脊髓损伤的患者和家属很多都被各种巧立名目的不正规医院骗过,对方牛皮吹得天花乱坠,患者把钱砸下去,结果进去时什么样,出来还是什么样,一个个都被骗怕了。
杨医生又把医院名报了一遍,说:“放心,那是正规的三甲医院,神经外科在全国非常有名。我们钱塘还没有一家医院用过这种技术,如果你们经济条件允许,可以去咨询一下。我不是给他们打广告啊,我也不保证治疗效果,只是我觉得……小赵年纪这么小,和我女儿一样大,未来还很长,咨询一下也没什么损失,对吧?”
范玉华把医院名记录在手机上,说自己回去会和丈夫商量一下,赵醒归突然开口了:“我愿意去试试。”
范玉华:“啊?”
“妈,回去了,你帮我去咨询一下,我也可以自己和医生通话。”赵醒归的眼神炙热得吓人,“我愿意做小白鼠。”
杨医生“噗嗤”一声笑出来:“没那么夸张,小帅哥,怎么还能让你做小白鼠呢?那又不是试验阶段的治疗方法,只是在那家医院临床展开了,没有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能做的医生不多罢了。”
孙主任也说:“没错,可以去咨询一下,同时,我说的几种治疗方法最好也配合着进行。神经细胞的修复的确非常困难,但也不是一点没可能,小赵年纪轻,身体底子好,本来就是不完全性的损伤,我觉得想要再恢复得好一点,还是很有希望的。”
聊了一阵子后,杨医生回骨科了,赵醒归犹豫了一下,请爸爸妈妈暂时回避,说自己想单独和孙主任聊聊。
范玉华不解,问:“妈妈不能听吗?”
赵伟伦已经意识到儿子想问什么,拉拉妻子的手臂:“小归大了,让他自己和主任聊吧,咱们先出去。”
夫妻二人离开办公室,赵醒归没耽搁时间,一边红着脸,一边把自己的困惑告诉给孙主任,最后问:“孙医生,我这种症状正常吗?以后,我能和女孩结婚吗?”
孙主任有点想笑,但看着小少年紧张又认真的表情,硬生生把笑给憋了回去,很耐心地告诉他,脊髓神经非常丰富,其实很大一部分男性截瘫患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恢复xing能力,至于能不能满足xing生活的需求,比如bo起的石更度、时长,也是因人而异。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男性截瘫患者普遍存在敏感度不够、she米青困难等症状,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自己很少能爽。
“哦。”赵醒归点点头,“这个,我无所谓的。”
孙主任:“……”
这怎么能无所谓呢?不过他没对赵醒归说,孩子还太小,孙主任不想打击他,心想,小伙子长得这么帅,估计是有了心仪的姑娘,开始为这事发愁了。
赵醒归又和孙主任聊了几句,心里渐渐有底,向他道谢后告辞出门,跟着爸爸妈妈回了家。
回去的车上,赵醒归收到卓蕴发来的微信,问他医生怎么说。
这几天,他们每天都会微信聊天,晚上还会视频。
【醒日是归时】:说来话长,见面再告诉你吧
【zoe】:好~
【醒日是归时】:卓老师,你现在在哪里玩?
【zoe】:我在坐船~
卓蕴和苏漫琴在苏州坐游船,她给赵醒归发照片,两个女孩手挽手坐在古色古香的游船上,都露着一张灿烂的笑脸。
赵醒归看着照片出神,范玉华从副驾回过头来,问儿子:“小归,你真的愿意去北京试试吗?”
赵醒归愣了一下,抬头说:“我愿意。”
“那毕竟是个手术。”范玉华自己提出来的想法,真的得到建议后又犹豫了,“你已经做过两次手术了,我真不想你再上一次手术台。”
赵醒归说:“妈,我不怕,我就是想试试,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大不了就一直这样。但是如果不试,我怕我会后悔。”
赵伟伦说:“先打电话去问问吧,实在不行,我去北京跑一趟,把小归这两年所有的看病资料都带过去,让医生先看看,有必要的话,再让小归本人过去。”
赵醒归说:“谢谢爸。”
“谢什么呀,你是我儿子。”赵伟伦笑了,“我刚才听杨医生说完,就知道你会动心,放心吧,有爸爸妈妈陪着你,不管能不能成,咱们一起去试。”
赵醒归不说话了,转过脑袋看向窗外,这是春节长假的最后一天,街上依旧喜气洋洋,游人如织。
他们都在走路,挽着手臂的小情侣、牵着孩子小手的年轻父母、结伴出来玩耍的中学生,还有蹒跚迈步的老年人……
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除了那些待在婴儿车里的小宝宝,这一路上,赵醒归就没见过任何一个不能走路的人。
他呆呆地看着窗外,突然想到一件事,说:“妈,开春了。”
范玉华:“什么?”
“开春了。”赵醒归说,“徐教练让我开春后去找他,妈,我想去篮球队了,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吗?趁还没开学,我想再去一次。”
范玉华说:“行,就这几天吧,我去帮你问问。”
――
卓蕴和苏漫琴在苏州、无锡快乐地玩了四天三晚,初七那天分头回家。
回到家,卓蕴看到卓明毅就厌烦,卓明毅看她也不顺眼,于是她只待了一晚就借口学校开学,开着奥迪去了钱塘。
卓蕴和边琳约好,让边琳等她的消息,她会先去学校做休学咨询,需要父母出面时,再让边琳过来。
车子从钱塘下高速,卓蕴给赵醒归打电话:“赵小归,你在家吗?”
她的后备箱里带着一些年货和旅游时买的特产,想要直接送到紫柳郡。
“你回来了?”赵醒归很惊喜,又说,“可我不在家,在外面。”
卓蕴:“你去哪儿啦?去医院复健了吗?”
赵醒归:“不是,我在篮球队训练的地方,就那个,轮椅篮球队。”
“噢!”卓蕴叫起来,“地址给我,我直接过去,我开着车呢!”
“……”赵醒归看着体育馆里那十几个坐着轮椅的男队员,还有另一头别的训练队的残疾运动员,很有些不安,“你真的要来吗?”
卓蕴大喊:“要啊!快,地址给我,我都上高架了,怕开过头。”
赵醒归答应了:“好,我发给你,卓老师,我在这儿等你。”
第54章 、“不稀罕礼物,那你稀不稀罕我啊?”
轮椅篮球队春节也放了几天假, 假期一过,队员们都集结起来,这两天是在热身训练, 为新一年的比赛做准备。
苗叔在室外抽烟,赵醒归坐着轮椅待在场边看队员们训练, 季飞翔划着轮椅“咻”地来到他身边, 叫他:“小赵!新年好!”
赵醒归说:“新年好, 翔哥。”
季飞翔哈哈笑:“你别叫我翔哥,就叫我飞翔吧,大家都叫我飞翔。”
季飞翔给赵醒归介绍队里的训练计划, 这年九月有全国残运会, 替代了轮椅篮球锦标赛,所以残疾人体管中心将在五月组织一次为期一周的春季轮椅篮球联赛,地方还没定, 他们肯定要去参加,所以这阵子的训练就是为了备战。
季飞翔说:“这次春季联赛很重要, 咱们队定的目标是保八争四, 我们私底下是希望能拿个牌。对我自己来说,还有个小目标, 你知道不?十月份有亚太区轮椅篮球锦标赛,那个关系到明年残奥会的门票, 国家队会来联赛上挑人,挑中的就可以去参加七月的集训, 我还没进过国家队,想要拼一把。”
说到这儿, 季飞翔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我都……还没出过国呢, 没坐过飞机。”
赵醒归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看场上队员们训练,感觉身体里似乎也窜起了一股小火苗,那份久违了的斗志重新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