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鬼, 是怀着孩子还未出就死掉的产妇。这类鬼有点特殊,体内随着她们一起死掉的胎儿成为阴胎, 吸食母体阴气, 到时间后,便会出生。
阴胎若是不能被生出来,那么会和阳间胎儿一样, 再度死掉,直接就魂飞魄散了。
哪怕从人变成了鬼,但依然改不了生前习惯,哪里热闹就喜欢往哪里凑。不一会儿,喧闹的地方便被看热闹的鬼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没有大夫吗?”之前叫嚷的那只鬼大声询问, “接生婆也没有吗?”
有鬼回道:“俺生前给牛接生过,行不?”
那鬼说:“鬼生阴胎, 能和牛生崽一样么?”
有那种非常下流猥琐的鬼嘻嘻笑道:“要实在不行, 我可以来试试啊哈哈哈哈。”
然后立即被几个看他不顺眼的鬼摁在地上捶了一顿。
“鬼命关天的事儿,哈你大爷啊哈!”
哄闹之间,还能听到孕鬼痛苦的叫声。
顾九不由起身,和邵逸一起过去。
挤进去看了看, 就见被围着的中央,一名年轻女鬼躺在地上捂着自己那硕大的肚子,她的身旁则蹲着一名三十来岁的男鬼,就是那个叫着找大夫和接生婆的热心鬼。
这年轻孕鬼看着是头一回生孩子, 没经验,说来也不巧, 这偌大的鬼市,竟真的就连一个鬼大夫和接生婆都没有。
顾九看那孕鬼面色越发青白,身上阴气翻腾,可见痛苦到了极致,她的肚皮一直在动,是里面的阴胎想要出来,可无论怎么使劲儿,就是出不来,眼看着那阴胎的动静越来越小,再过一会儿若还未出生,便会直接在肚子里散了。
孕鬼急地哭了起来,抬头求救地看向周围一筹莫展的众鬼们。
顾九一掀自己的衣摆蹲在旁边,热心男鬼以为他是那种下流胚子,挥手要驱赶他。
顾九道:“我是大夫,让我试试。”
男鬼怀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见他被阴气缠绕下的面孔清秀俊逸,神色沉稳,便道:“且让你试试,别耍滑头。”
顾九点头,然后看向邵逸,“师兄,帮个忙。”
邵逸与顾九一起,将孕鬼抬到了他们那辆还没卖出去的纸马车里,然后邵逸将还没卖完的纸衣拿了一件,盖在孕鬼曲起的双腿间,又招来剩下的那几个纸人,让它们听吩咐做事。
车帘子被放了下来,里面只有顾九和邵逸、孕鬼以及那只热心鬼和几个纸人。
顾九一个男人,没有给人或是鬼接生的经验,给动物们接生的次数倒是不少,以前住在道观里时,山下乡亲们家里的牛儿猪儿生崽了,总会把他和邵逸请下去帮忙,念一道催生咒,崽子们顺顺利利就生下来了。
连女孩手都没拉过一回的顾九,此时要给孕鬼接生,心里还是有点尴尬的,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拉住孕鬼的一只手,鬼物们特有的冰凉体质让顾九觉得自己好像握住的是块冰块,冻得他忍不住抖了抖。
定了定神,顾九诵念道:“日月灵光,遍照十方。婴孩合附,上合太阳。临生在前,司命在后。手执符出,速生速生。急急如律令。”
催生咒适用于万物,顾九念完咒语,车内的人、鬼便都看向了孕鬼。
只见孕鬼刚才那已经不太见动静的肚子,忽然再度动了起来,顾九他们让开位置,几个纸人凑到孕鬼身前,帮助孕鬼生产。
而那只热心男鬼,此时神情古怪地看着两人,言辞不善:“你们是道士?”
邵逸瞥了他一眼。
顾九道:“道士又怎么了,道士死了就不做鬼啊?”
热心鬼一脸被欺骗的愤恨:“那你骗我说你们是大夫。”
顾九说:“道士多通医术,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像顾九和邵逸这样的道士还是蛮少的,有些道士十分有原则,逢鬼必打,热心鬼一看就是曾经被道士追着打过的鬼,不然也不会在看到顾九念催生咒后就直接想到他的真实身份,并且怨念无比。
不过热心鬼虽然知道了顾九是道士,但因为顾九身上的阴气,所以热心鬼也没想到他们是可恶的道士也就罢了,居然还连鬼都不是。
“啊!”此时孕鬼一声痛叫,肚皮里的阴胎猛地一拱,跪在她身前的两个纸人手忽地往外一拽,便拽出了一个浑身青白的新生鬼婴。
“生出来了!”热心男鬼激动不已。
孕鬼这会儿不再受分娩之痛,也一脸轻松,她从纸人手里将鬼婴接过去,充满母爱地眼神落在鬼婴身上。
虽然刚才鬼婴在肚子里耽搁了一会儿,但此时哭声嘹亮,说明没怎么受影响,还是只健康的鬼婴。
“多谢两位道长。”生完孩子的孕鬼已经行动自如了,抱着鬼婴跪在地上向顾九和邵逸道谢。
顾九叫她不必多礼。
此时围在马车外面的众鬼听到了鬼婴的哭声,这些鬼中的绝大部分鬼都没见过刚出生的鬼婴,十分好奇,纷纷叫他们把鬼婴抱出去看看。
能被城隍力士允许进来的,就算身带煞气,也不是什么恶鬼,心中都还是有善念的,孕鬼感激刚才几位帮她的鬼,便抱着鬼婴出去了。
一些有钱鬼,欣赏顾九两人的出手相助,便十分大方的将两人摊子上的东西,或换或买的给清空了,省却了两人再带走的麻烦。
还有鬼邀请两人去各自的家里坐坐,顾九客气地拒绝了,鬼的家那能称家么,那明明是墓。
之后顾九将贪玩的小纸人们召回来,该回去了。
小纸人们今夜疯玩了一通,很是开心,途中邵逸赶着驴车,顾九坐在旁边,小纸人们就分两拨站在两人靠近的肩膀上,咿咿呀呀地跟两人说起刚才的见闻。
顾九全程微笑地听着,然后热闹的咿呀声,忽然在某一刻就没有了。
它们的寿命已经结束了。
顾九收了笑,伸手接住晃晃悠悠落下来的小纸人们,微微叹了一口气,拿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已经放了许多永远沉睡的小纸人,它们中的某些也穿着顾九用朱砂画出来的花衣服。
顾九将这批小纸人放进去,心情有点低落,将额头抵在邵逸肩膀上。
“咿呀?”
熟悉的声音传来,顾九立即抬头向着声源看去,就见一只小纸人扒着邵逸的肩膀,躲在衣领后怯生生地看过来。
顾九将小纸人捞在手心里,无奈地看着邵逸,“师兄,这只又是你什么时候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