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知。”司马承低哑着笑了一声,忽地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些百姓又为何要为她请封?甚至还以此来威胁他们的君主?”
“难道在他们的心中,将军竟比君主更重要吗?”
“陛下息怒!”
闻言,郑晖与贺江以及院中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息怒?朕何时发怒了?”司马承拍了拍手中的灰烬,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道,“朕是在问你们话,现在回答朕的问题。”
无人敢应。
不知为何,帝王这一病起来之后,性情更加捉摸不定了。不但如此,还甚是喜怒无常。眉目间的那丝阴郁更是让人不敢造次。
“贺将军,你先来回答。”司马承直接点了贺江的名。
贺江心里一沉,须臾只能回道:“陛下乃是大周君主,乃天子,自是重过所有人。容将军虽是大周的英雄,可她也是臣。自古以来,为君主分忧乃是作为臣子的本分。”
说到这儿,他微顿了片刻,才继续道:“百姓愚昧,他们会如此,说不得是被人煽动了。陛下才是天下之主,他们能有今天的日子,也是陛下的功劳,又怎会怨怪威胁自己的君主?”
“是吗?”
司马承勾了勾唇。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大片火光快速的靠近。随着火光而来的,还有一阵庞大的脚步声。
下一刻,侍卫急速地跑了过来,单膝跪地报道:“禀陛下,外面有一大群百姓举着火把来了,看方向,是朝着别院而来的。”
说到这儿,他面色微微白了白,声音微颤,“属下听到他们在说……要求见陛下。”
司马承来关州府的消息乃是机密,除了贴身伺候的人,便只有郑晖与贺江等人知道。而如今,那些百姓说要来求见他……岂不是说,他的行踪被泄露了?!
“……是奸细!”
只一瞬间,贺江便想到了之前军中消息泄露之事。当时,他便察觉到军中有奸细。他在军营之中,自然知道那奸细不会是容钰。
可……那是个极好的机会,他不得不把握住。
而如今,容钰已死。
那个藏在暗处的奸细再次行动了。
“奸细?”帝王却没有大发雷霆,反倒是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刺耳至极。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不久之前,那些围住了容家小院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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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立并没有找到傅晟。
他带着人追上去,最终,却只见到了遍地的大周边军尸身――是傅晟带走的那些人,而如今,却是全死了。
只是里面并没有傅晟。
如今便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傅晟被戎国人抓走了,另一个便是傅晟逃脱了,却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如果是被戎国抓住,那戎国应该会传来消息。
毕竟傅晟军职高,在边军中也很有影响力,戎国人定然会用傅晟来与大周交换。如今容钰刚死,他们绝不能再失去一个大将。
戎国人绝对会抓着这一点不放。
只是如今,戎国那边并没有消息传来,那更大的可能便是第二个结果。
东方立派人四处寻找,可依旧没有找到傅晟的下落,只是看到了路上有不少的血。他的面色渐渐沉重。
“东方将军,傅将军不会出事了吧?”有偏将忍不住问道。
“不可能!”东方立闻言,立刻摇首,“就傅晟那只老狐狸,他多聪明啊,整个军营就他最阴险了,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出事的。”
“派人继续找,本将就不信找不到人!”他咬牙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死了,那也得把他的尸首给找回来!”
“是!”
东方立还有职务在身,且这一次他是私自出来的,并未经过主帅贺江的允许,自然不能出来太久。
他留下一些人继续寻找后,便带着剩下的人回去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将军绝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她的功劳没有人能够抹杀,哪怕是皇帝也不行。属于她的荣誉,他必须要为她抢回来!
东方立目光如炬,朝着京城的方向看了过去。
经历了之前的事,东方立对皇帝与京城的那些官员已经连半分信任也没了。若是不做些什么,朝堂那些人定会掩盖今日发生的事。
而将军的死,怕是也会被掩埋。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入军营之前,东方立没有读过书。是后来跟了容钰,他才开始认字,只是他没有什么耐心,每次一读书就困。
因此,大多数时候,是将军在给他讲书。
并不是那些传统的四书五经,将军给他讲的很杂,最多的当然是兵法。
将军于他,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有再造之恩。
东方立知道自己不聪明,能有今天这个地位,是因为他跟对了人。若是换做其他人,怕是他如今还是个先锋小卒吧。
自然,他也深知自己不是那些世家权贵的对手。
阴谋诡计玩不来,那便用阳谋吧。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是将军曾给他讲过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既然如此,那便用一用民心吧。
将军在边关五年,京城的那些人能无视她的功勋,可是被她护住的百姓不会,与她一同征战沙场的兄弟们更不会!
他驾着马,带着人,犹如一支离弦的利箭,快速的朝着关州府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此地。
过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了,才有一个身着青衣的人从那茂密的灌木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站在东方立曾站过的位置,遥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苍白病态的峻秀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一双本就幽深的眸子越发的暗沉。
这带着病弱之气的青衣公子,正是东方立寻了许久的傅晟。
至始至终,他们都未想过,那位曾立下不少功劳、杀过许多戎国兵将的傅将军,原来竟是那位深埋已久的奸细。
“世子,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杀了那东方立?”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戎国人问道,“东方立并没有带多少人,咱们只要出手,任是他插翅也难逃。”
戎国与大周,早已结下了深仇大恨,彼此都恨不得对方死。
东方立是大周的高级将领,是边军的猛将,若是没了他,大周便又失了一条臂膀,实力定然大减。
到时候,他们的胜算肯定更大。
思及此,这戎国人忍不住看向身前之人,想到了这人身上的那一半大周血脉。
傅晟淡淡看了他一眼,天色本就黑,在月色下,他带着病态的面色更是多了一层惨白,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被那双冰凉如水的眼睛看着,只一眼便让他竟遍体生寒,他本能地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下一刻,只听身前之人道:“留着他自有其大用。”
至于有何用,他却是没有继续说了。
“走吧,回西陵……”说到一半,傅晟抿了抿唇,片刻哑声道,“去天牢。”
容钰的尸首便放在戎国的天牢之中。
她的尸首自然很重要,但毕竟是尸体,便不能放到宫中。而戎国人也对容钰恨之入骨,为了不让他们随意破坏尸身,以此泄愤,便只好把其放在了天牢之中,派人看守。
这是自容钰死后,傅晟第二次见她。
第一次,是在战场上,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他的眼前坠落。而这第二次,便是现在了。
如今关州府不但有贺江这等老狐狸,司马承还亲自来了,按理,他不应在这种紧要时刻回戎国。说不得,便会引起那些人的怀疑。
他在大周潜伏了这么多年,眼看着便要大功告成,绝不能因此功亏一篑。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才是对的。
可等傅晟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着人朝着压着容钰尸首的戎国兵将追了过去。
天牢的环境自然不好。
而容钰,身为前敌军首领,更不会有什么好待遇。她的尸身被直接扔在了天牢里肮脏的木床上,本来如今该是隆冬,倒是不担心尸体腐烂。
可现在,一瞬回春,这般放着,怕是不过几日,尸体便会被蚊虫损毁。
好在现在,她才死了几个时辰,尸身自然还是好的。若不是已经变得僵冷,若不看那脖颈上的伤口,甚至还会以为她只是沉睡了过去而已。
傅晟屏退了左右。
那简陋陈旧的牢房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与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坐在地上,靠着木床,仿佛只是在和她闲聊,“你明明知道,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活下来的。”
“不仅是活下来,你还可以得到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包括你的亲人,他们都将过得很好。你明明有那么多的选择,可为什么偏偏要选这条绝路?”
牢房里除了他的声音,便只有时不时的老鼠叫声。
自然是无人能回答他的。
那青衣公子似乎也不在意,只继续道:“大周就那么好吗?值得你们为其付出生命?你是如此,他也是如此。”
“大周明明已经负了你们!”
他说着说着,忽然提高了声音,眼里闪着浓重的杀意。
很少有人知道,魏老将军不但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他的杀父仇人!更罕有人知道,他的父亲其实曾也是大周边军的将领。
也曾为大周立下无数功劳。
可最后呢?
那个为大周拼了数年的傅钧傅将军死在了他最尊敬的人手中,死在了他曾最爱的大周,死在了妻儿的面前。
当年大周与戎国交战正酣,傅钧便如一颗在战场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天赋出众,有勇有谋,且悍不畏死,很快便在边军中脱颖而出,甚至被当时还是盛年的魏将军看重,着重培养。
只是谁都没想到,一次与戎国的交战中,傅钧为了掩护大军,深入敌营,最后身重数箭失踪。
他们都以为傅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