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说道:“前世是因,今世是果。总要将原因弄清楚……况且,前世不经意地遇见,成就了今生……”脸上忽然绯红,“回想起来,岂不是很有余韵?”
余韵?凌雅峥只觉牙齿开始泛酸了。
“我就是因此,才断定你前生必定小姑独处,如此,才错过了情窦初开的年华。”莫三低声地说,“因为错过了,我所说的,在你眼里不免有些可笑,但这实在,就是我这年纪的心境。”
“原来如此。”凌雅峥睁大眼睛,她究竟瞧上莫三哪里了?相貌、才华、性情?总觉得还有点什么,就连她都忘了。
“祖母相请?等一会子,我们就去。”莫紫馨忽地扬声说。
凌雅峥对莫三一点头,撩开帘子向外去,没走几步,就瞧见门房那站着几个女人。
“祖母请咱们去吃茶,走吧。”莫紫馨笑道。
“走吧。”凌雅峥握住莫紫馨的手,跨过门槛时,回头望了一眼,见莫三靠着柱子站着,忽然自责起来。
“怎么了?”莫紫馨低声问。
凌雅峥摇了摇头。
莫紫馨惭愧地说:“一开始姨娘就过来缠住我,又来了两个嬷嬷,叫我想去给你捎话也不成。”
“没事。”凌雅峥低头笑道。
莫紫馨犹豫着说:“未必没事——仔细到了祖母那,她挑剔起你父亲、继母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凌雅峥宛然一笑,开始思量着如何既救出莫二又将关绍留在雁州府来——她实在不愿放关绍回京城!
思量间,听见莫紫馨咳嗽一声,凌雅峥打起精神来,随着莫紫馨走进去,就见这院落里颇有北方神韵的轩阔厅上,三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陪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坐着。
望见凌雅峥、莫紫馨走来,莫宁氏说道:“峥儿,这是你大姑姑,这是你二姑姑。”
“大姑姑、二姑姑。”凌雅峥福了福身,见大莫氏、小莫氏具是一样的素净穿着,猜测着这二人定是先后守寡闭门不出,她才鲜少见到她们。
“坐罢。”莫老夫人笑道。
凌雅峥随着莫紫馨在摆下的月牙凳上坐下。
莫老夫人笑吟吟地问:“你父亲可还好?如今算是过了你母亲的孝了吧?”
凌雅峥笑道:“父亲精神还好,只是,母亲已经过世十一年有余,早过了孝了。”
“是说你继母。”小莫氏说。
莫宁氏说道:“已经被休出去的,峥儿哪里知道这个?”
凌雅峥对莫宁氏一笑。
莫老夫人不赞同地说:“虽是如此,但到底母女一场……”
“缘分断了,就强留不得了。”莫宁氏笑道。
莫老夫人嘴角动了动,登时训斥起莫紫馨来,嗔道:“你峥妹妹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你将她撇在一旁,叫她对着你那不中用的兄弟好生尴尬,反倒自己溜到一旁跟下人说话去了。”
凌雅峥抿着嘴不言语。
莫紫馨轻声说:“祖母,不妨事。”
“怎么不妨事?万一凌家知道,岂不埋怨我们,不爱惜他们家女儿名声?”莫老夫人嗔道。
大莫氏、小莫氏跟着生气,二人身上的冷清瞬时弥漫在整个厅堂上,叫莫紫馨、凌雅峥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莫紫馨笑道:“不妨事,若不是祖父那边先起了个头,我哪里敢领着她去?”
“你祖父那起了个头?这话什么意思?”莫老夫人一怔。
莫宁氏轻声说:“当着峥儿面,不好话,免得她难为情。”
莫老夫人领会到其中的意思,怔怔地发起呆来。
“……紫馨,先领着峥儿去旁处逛一逛,我跟你祖母说话。”莫宁氏说。
“是。”莫紫馨应着,虽看似云淡风轻却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牵着凌雅峥出来,就拍着胸口说:“阿弥陀佛。”
“莫祖父那边……”
“放心,”莫紫馨警惕着,轻声说:“柳老将军早玩笑着跟祖父提起过了,母亲给父亲书信里,也提过,父亲只说叫母亲瞧着办。”
“你大姑姑、二姑姑是不是相中了谁?”凌雅峥又轻声问。
莫紫馨轻声说:“她们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丈夫、儿子、女儿统统死在京城,能相中谁?慢说是你,就算是舒儿过来了,她们一样挑得出刺儿来——她们是不痛快我们家没为她们两家抛头颅洒热血,就恨不得旁人跟着不痛快罢了。”
凌雅峥这才放心地笑了,轻声说:“原来她们是心里不痛快,才会如此。”
“祖母都是叫她们两个带坏了,先前万事不操心,如今事事费心。”莫紫馨絮叨着说,瞅见前面走来的莫思贤、莫静斋,忙闭了嘴。
“祖父。”
“莫祖父。”
“凌家丫头来了?”莫思贤敷衍地笑了一下,就带着莫静斋向后走。
莫紫馨忙低声说:“祖父不是有意敷衍你,是最近不知出了什么事,叫他连个笑脸也没有。”
凌雅峥抿唇一笑,不等晚间陪着莫宁氏吃饭,黄昏时就坐了轿子回家去,进了三晖院里,就忍不住对着鸟巢发呆。
梨梦轻笑道:“小姐是为什么事发呆?”
“有一桩事,我虽应下三儿了,但一时又没有头绪……”凌雅峥拍了拍,较劲脑汁地琢磨着。
梨梦说道:“既然没有头绪,怎么就应下来了?”
“还不是想叫三儿瞧见我能耐着呢。”凌雅峥自嘲地对着镜子撇嘴,想象着应下莫三时何等的从容镇定,又忍不住拍了拍脑袋。
梨梦在凌雅峥耳边轻笑道:“小姐,今儿个白家小姐可叫大少爷、四少爷纠缠疯了。”
“怎么说?”
“四少爷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认定了白小姐非他不嫁;大少爷似乎是听说了四少爷的事,气四少爷不学好,跟二少爷、五少爷一样跟他抢,于是不用二夫人吩咐,就在白老爷、白夫人、白小姐那展露起才学来。今儿个小姐不在,树芳小姐躲到二少夫人那,躲了一日清净。”
“……只怕未必吧。”凌雅峥思忖着,白树芳躲到元晚秋那,未必不是等着见钱阮儿,跟钱阮儿递个什么消息。
梨梦一怔。
“明儿个,叫二少夫人跟白小姐提起有人将夜雨百年药方送给秦大小姐的事。”
“是。这么着,能试探出什么?”
凌雅峥笑道:“只是瞧瞧,白树芳知不知道此次来雁州府的目的。”
梨梦笑道:“瞧着她对大少爷、四少爷一个脸色,应当知道吧。”
凌雅峥的眉头怎么都舒展不开,次日一早,见白树芳又躲到元晚秋那,就也随着凌雅娴、凌雅峨过去,果然瞧见钱阮儿也在。
天气已经转寒,门窗闭着,嗅着暖香,凌雅峥给元晚秋递了个眼色。
元晚秋编着柳条花篮,瞧着白树芳手腕上的一处新伤,就笑道:“你这腕子上怎么受得伤?”
白树芳忙拉着袖子盖住手腕。
凌雅娴捧着茶碗,笑道:“亏得没伤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