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还有个人没到,等一等!”瘦弹簧摸出手机,东张西望,好像楚江童要空投而至。
土地爷坐在棺边,一动不动,闭着眼,怕楚江童不会来,刚才楚江童说还有十分钟就到,都十三分钟了还不见人。
上一具尸骨终于出炉,尸架上一片白色的干柴灰般的骨粉,刚刚进去的尸体,化为乌烟,飘荡于这个城市的上空,要不有人说,人活着时你争我斗,死了就混为一团烟呢?
楚江童啊!你怎么回事?
胖司机丢掉烟头,开始吧,他一招手,工作人员走过来,搭手往车下抬尸首。
瘦弹簧和土地爷猛地冲到前边挡住――不行,我们再等十分钟,就十分钟。
胖司机面露难色。
这――工作人员倒是明白:“是不是还有个亲人没有到?这么长时间了,恐怕不会来了!”
胖司机头也不抬,就闷着头和工作人员一起推着棺材往火化炉边走。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
突然一片漆黑,停电了。
空荡荡的殡仪馆大院里一片死黑寂静,胆小的人恐怕会被吓掉魂的。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里亮起微弱的烛光,胖司机和工作人员站在大厅里,骂起来。
突然,灯全亮了,重回一片通明光亮。
瘦弹簧的手机响了,楚江童气喘吁吁地边跑边说他的车爆胎了,正往这边疾跑,再等他十分钟。瘦弹簧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手机就挂了。
工作人员首先不耐烦起来,快快快,还等什么?胖司机伸手将棺材拖出来,传送车滑过来,卓越的尸体平放在托架上,工作人员走向墙边,伸手摁上电源。
慢着――突然一声喊。
楚江童几乎同时跳到工作人员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众人顿时被惊呆了。
工作人员和胖司机纷纷投来怪异而冷漠的目光。
胖司机说:“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是干什么的?去去去!”
楚江童不做解释,此时做任何解释都将会把卓越送上万劫不复。
争取时间是挽救她生命的唯一通道:“土地爷、瘦弹簧快搭把手,抬下卓越来!”
楚江童口气异常坚决,连卓越的父母和弟弟都不知所措。
土地爷和瘦弹簧都愣着没动,胖司机又去摁电闸开关。
楚江童厉声喝叫:“你敢!”
胖司机竟然被吓了一哆嗦。土地爷和瘦弹簧只好低头去抬卓越的尸体。
工作人员又来了几个,试图阻止楚江童。
胖司机来了劲,冲过去擂了楚江童的肩一拳:“兄弟,你这是搞鬼,出去说道说道?”
楚江童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听着!谁阻拦我,就先把谁放进火化炉里……”
蓦然间,楚江童像换了一个人:阴森冷厉的语调,棱角分明的唇线,英俊神武的面颊,刚硬笔直的身躯。
俨然一副胸有成竹,居然把众人给镇住了。
连卓越的父母也不禁愕然,卓越的弟弟卓绝也站在楚江童的一边:“大哥……你尽管救我姐姐,我看谁敢造次……”
楚江童掏出锁魂簪,望着平躺于地的卓越,细长的身形,陌生而熟悉,仿佛来自埃及古墓的千年艳后。
好在卓越的面色并不是太苍白,眼睛眯着,没有紧闭。好像才刚刚熟睡,再摸摸她的手腕,冰凉彻骨,脉相消无。头发已经有些长度,簪子却怎么也插不住,浑身上下,并不是血肉模糊的惨状,也许伤到头了,头顶处有一些凝固的血迹。
谁也不如卓越的弟弟――卓绝能够第一时间领会楚江童的意向。
“轻轻地,将簪子触到发髻间……”楚江童做了个示范动作,然后掏出眉月儿写的锁魂符盘腿坐下,虔诚地念起来,只念了一遍,便记在心里,闭上眼,双手合十,一遍遍诵祷起来:
明月皎皎 盼我回朝
冰雪夭夭 等我归坳
清风萧萧 命我回巢
星辰曜曜 催我坚懋
楚江童一遍遍诵祷,身心俱入,旁若无物,恍然如入禅一般的境界,四大皆空,宇宙清寂。并不见死者有任何动态,她依然如一块平铺的布。
过了十几分钟,周围偶有些风吹草动,殡仪厅上方的浮旗忽忽突突响起来。
月如白羽,星辰柔漫。
众人害怕起来,毛孔紧缩,互相倚触抖瑟,,尤其胖司机,此时半弓着身子,靠在工作人员胯旁,想不到自己运尸无数,今夜竟然真正认真的一睹尸容,竟是如此的恐怖,越想越无法自抑,又不敢闭上眼,人多半是自己吓自己,心里有鬼,才最胆怯。
卓越父母止住了哭,直直地盯着女儿,也许他们将楚江童看作是借尸还魂的法师了。
无论结果如何,卓越的父母是更希望作最后一拼的,生命一旦焚化,只会是一片青烟骨屑,这样做,毕竟能够多陪女儿一会儿。
不一会儿,一辆警车鸣着警笛驶进院子,车里下来几个民警。
楚江童略一睁眼,夜空中眉月儿的话语如星辰一般璀璨空灵,仿佛她一直附在他身体里,贴在耳边一般:“江童――卓越女子的七魄之中,天冲、灵慧二魄和精魄、英魄即两个天魄与两个地魄一直不曾离开她的肉躯,附体之魄,证明卓越女子一定有救,幸好你来得及时,无论周围发生什么,切记,不要理会,继续诵祷……”
楚江童的心神仿佛被点燃,血液仿佛被煮沸。
闭上眼,继续诵祷。
寒风中,脸色白晰,沉稳宁静,纤丝不乱,一股年轻人所特有的英气渗进他砂页岩一般的脸上。
三名民警出示证件,并询问报警者,原来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此之前悄悄报了警。
民警一来,胖司机仿佛看到了救星,那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嘴角一努,示意民警看看现场。两个年轻的民警跨前几步,一边一个欲要架走楚江童。
这时,土地爷和瘦弹簧嗖地挡在前边,摆摆手,然后抱起膀来,一句话也不说。
一个民警嚷嚷:“这是在搞迷信活动,知道吗?如果再加阻拦,将以扰乱执法人员工作定罪,走开――”
楚江童只管诵祷,全然不理会身边的人。
年纪大一点的民警走上前,望着尸体,摇摇头说:“人都已经死了,这不是在搞迷信活动吗?这是扰乱社会治安,扰乱殡仪馆秩序,带走!”
“我看谁敢,反正出了一条人命了,我也不想活了……”卓越父亲低喝一声,吓得民警退缩几步,“我们怎么扰乱社会治安了?怎么扰乱殡仪馆秩序了?他们可以先去烧其他死者嘛!再者说了,你们这么大能耐,为什么不去抓住撞我女儿的肇事车主,反过来冲我们受害者来这一套?……”
夜风寒彻入骨,时间如凝固了一般。
几句话下来,卓越父亲已是满头汗珠,哧地一下撕开衣服前襟,扣子哗啦啦滚落,寒风吹着他花白的乱发,脸色铁青,嘴唇不停地颤抖,随时准备一场大战似的。
年纪大的民警忙换上好言哄劝,老人哪肯服气?双手叉着,单等谁敢上前。
十几分钟过去了。
馆外,狗吠声迭迭不止,一阵猛似一阵,令在场的人无不恐惧。
卓绝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汗珠、泪珠一并砸下,神色却异常坚毅果决。
正在这时,奇迹出现,卓越的手指勾了一下,又勾了一下。
土地爷看得真切,忙去摸她的手腕,已经不再冰凉彻骨,有一股细弱的电流正在向她的手腕、身体辐射和隐隐集结。
他咬着嘴唇,冲瘦弹簧递个眼色,瘦弹簧赶忙去握住卓越的手腕:“谢天谢地――”
鸡叫四遍。
楚江童猛然扑倒,失去知觉。
被一同送去医院的还有楚江童和卓绝。俩人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昏迷,休克。卓越被送入急救室,经众医生的全力抢救,有了生命体征。卓绝醒来的最早,死死握着锁魂簪的手指,如同食人树的根须。
楚江童却昏迷了三天,口说胡话,高烧不退,四肢时常当空乱舞,时常下地疯跑,不停地哭,眼泪不停地流。
卓越父母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不禁老泪纵横:“谢谢贵人,我愿做牛做马,伺候贵人……”
第二天下午,已经有了生命体征的卓越,大哭一声,大家激动地冲过去,才欲喊她,却只见她头一歪,不省人事。